萧瑶的脸颊有些滚烫,睡在一铺炕上,亏欧阳尘说得出来,还是那般轻松随意……
她和欧阳尘才刚刚认识,就如此亲密,这让她的禁不住紧张起来。
欧阳尘白了她一眼,从她的神色上便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
呵,可真是个无聊的女人。
他粗眉微皱,聚精会神地看着这看似普通的画作。萧瑶见他不作声,而是专注于那张画,便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怎么了?”
“看出来这幅画中的文章了吗?”
萧瑶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不过是一张遮盖墙面瑕疵的画作而已,有什么不妥吗?”
“这幅画……”欧阳尘谨慎地摩挲下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纸张的材质,应该只是前朝才有。而且,这幅画……正是钱名世的真迹。”
“钱名世?!”
萧瑶禁不住捂起嘴巴。
钱名世是前朝有名的宫廷画师,手上的画作数不胜数,更以宫廷画作著名。然而,即便他才华横溢,也逃不出满门抄斩的祸端。人死后,官兵闯入他的家中,将他所有的画作全部焚毁,市面上,也不许再有人贩卖他的画作。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画几乎绝迹。
而后后人为钱名世正名,他的作品才被奉为典藏。
现在,想要的得到他的画作,简直比登天还难。据说,整个中原,他的画作不出五幅。若这是钱名世的真迹,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公子该不会看错了吧,这种深山里,怎么可能有钱名世的额真迹?!”
欧阳尘小心翼翼地抬起这幅画,仔细查看。待将所有的印证点全部看过之后,他便更加肯定。
“我不会看错的,先皇曾经有一副钱名世的画作,这幅画与那副的笔触完全一致。若只是仿作,断不会这般传神,连印章上的瑕疵都一模一样。”
见欧阳尘笃定,萧瑶也不敢再轻视。
扫视了眼这屋子,简陋而简单,与普通的民宅并无太大差别,难不成,这户主人是因为不知道这画有多么名贵,所以才草率地挂在这里么?
“还有刚刚的茶碗,你不觉得不对吗?”欧阳尘又问道。
萧瑶弱弱地摇头。
“那样的釉质,非官窑不可能做出。便是他们再厉害,这深谷之中,也不可能拿到只有官家之人才会使用的官窑制品。”
欧阳尘又走到床边,指尖抚摸着被褥的缎面,表情更加严肃了。萧瑶也瘸着腿跟过去,见他这般神态,赶忙问道:“难道,这被子也有问题?”
欧阳尘转头,深沉地看着她。
萧瑶眨着大眼睛,欧阳尘的表情,显然吊足了她的胃口。正等着他的答案,忽然,欧阳尘直直倒在床上,将所有的位置全部霸占了。
“……”
“被子倒是没有问题,我刚刚只是在看被子是否干净。事实证明,还不错。今晚,你睡地板。”
萧瑶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
她,是被欧阳尘耍了。
刚刚明明是她可以有机会占据床铺的,可是被欧阳尘的话题吸引过去,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一个男人睡在床上,让我这个受伤的弱女子躺在地上,忍心吗?”
欧阳尘闭着眼睛,“如果太硬,可以给你一床被子。”
萧瑶咬着唇瓣,恨得牙痒痒的。
若他真的是个公公,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将他抬起,丢在地上的。
可是现在不行啊,对方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是九五之尊。
萧瑶在心中不断地默念——他是皇上,你必须忍耐,必须忍耐……
欧阳尘偷偷睁开一条缝隙,眼皮之间,她纠结而又不能反抗的神态全部落入他的眼中,甚是可爱。
这一路上,他都冷淡地待她,可身受重伤的她,却没有任何怨言。想了想,欧阳尘还是坐起身来。
拍拍身旁的位置,他轻声说:“过来。”
“嗯?”
“过来坐。”
萧瑶警惕地站在原地,“做什么?”
“你觉得,现在的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不轨的企图么?”
萧瑶想了想,的确是不能啊。即便他想,可是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于是,萧瑶爽快地过来坐下。
欧阳尘的自尊再次被狠狠地凌辱了一番。
虽然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可是她这般爽快,是肯定了他不行么?这女子,只消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他火冒三丈!
欧阳尘不客气地抬起她的脚腕,萧瑶重心不稳,直向后倒去。
“干,干嘛?”
“帮你看看腿伤如何。”
欧阳尘不耐地解释,将她的鞋子脱掉,裤管掀开。
然而,这不看不要紧,一掀开裤子查看,才发现……
欧阳尘忽然紧张地检查她的腿。
只见原本已经渐渐消肿的小腿,又红肿起来,几乎是另一条腿的两倍粗了。红肿之处,还有淤血,从面上看,几乎看不到原本的肤色了。
“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早说!”
搞不好,是会落下残疾的。这丫头,是没有感觉的吗?
萧瑶扁扁嘴,“我不是怕耽误公子的行程么,公子原本是不打算带上我的,我总不能拖公子的后腿。不过还好,我们在天亮之前走出来了,嘿嘿。”
欧阳尘心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放柔了语气,他不忍责怪。“呆子,你是真蠢还是装作愚蠢?我手上有地图,断然不会冒着走不出去山谷的危险行动的。那不过是敦促你不要拖拖拉拉的借口而已,可是若你真的痛,也该说出来,我们慢些走便是……”
“啊?什么?你……”
想不到,她萧瑶冰雪聪明这么多年,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他的‘借口’?!
“我什么我?不然,你觉得五哥是如何一人走出山谷的?这里只是外表上看起来玄妙,可真的多年行军之人,是断不会在这样的地方迷失方向的。长着脑子,就不能多思考一下吗?”
欧阳尘手上一用力,萧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也因为这疼痛,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个男人,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她冒着腿瘸的危险跟着他,可到头来,却被他狠狠地戏耍了一番。
真是太过分了!!
欧阳尘不经意地抬头,正看到她楚楚可怜的一面。
萧瑶的皮肤本就白皙,眼圈以及鼻尖,都挂着粉嫩的委屈。一双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红肿的小腿,一双眉毛微微下拉,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抱上去好好安慰。
“很疼吗?”
萧瑶诚实地点头。
欧阳尘从床上下去蹲在床边,仔细地为她按摩。这样的动作,让萧瑶着实受宠若惊。
这可是整个东楚国地位最高的君王啊,如今,竟为她这样一个连名字都无法全部说出的女子按揉腿部。
这样的屈尊,让萧瑶紧张地想要收回腿。
欧阳尘皱眉:“别动,你真的想让自己瘸腿吗?”
萧瑶顿时不动了,可肌肉难免紧张。
欧阳尘的手法很好,他仔细地揉搓着萧瑶腿内的筋骨,直到确定骨位并没有改变,这才将力道放缓。
“公子,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懂得接骨?”欧阳尘淡淡地训斥:“不懂就别瞎掺和。别误会,你的腿伤到,拖累的是我。三日之内,我若再不到达目的地,会误了大事。”
萧瑶很想问欧阳尘,到底是什么事,他究竟想要去哪里,甚至让他不惜暂且放弃皇位。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欧阳尘本就不信任她,这个时候,她不能做出许多让他不信任的事。
“公子的医术,是同太医学的吗?”
“太医?呵呵,太医哪里有我懂得多?没听说过久病成良医吗?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病症,不知如何医治,那么在宫中是注定生存不下去的。”
想起当年与楚妃幽闭冷宫时的种种,陌凌潇的眸光微沉。
人人都道,他的母妃是妖孽,只有他相信,她并不是。
他只恨当年的自己没有能力,无法为自己的母妃说话,才让年纪轻轻的郑妃丧命在众妃嫔的宫斗之中……
而体弱多病的他,则在不久之后被太医判了死刑所有的太医,都认为他活不了了,郑妃一死,连带着他的魂魄也勾了去。若不是他躲在处所潜心钻研医术,自己为自己煎汤熬药,恐怕此刻早已不在了。
非常人能够承受的经历告诉他,万事都要靠自己。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手上的药品不够多,只能暂时消肿,还好骨头没有移动,以后千万别再逞能了。”
“嗯……”
见他如此,萧瑶的委屈也消散了许多。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能够想象得到,他当年被紧闭宫中有多么艰难。对于欧阳尘这个人,她并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所有王爷都出了宫,教养在外,享受着东楚最上等的熏陶和洗礼,而他,却始终被留在宫中。
他的隐疾是一方面因素,更多的原因,正是因为当年的郑妃……
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般骂名,萧瑶都不禁开始为他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