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烟雾渐散，黑影却依旧让人看不清，只依稀能辨身形奇高瘦，一副阴桀桀的嗓子辨不清男女，只听他恶狠狠地伸手，命令段凡，“本无仇怨，眼下看来这仇怨可结大了，还不速速将解药拿来！”
段凡扬手，手里突然多出一个药瓶，冲黑影点头：“解药可以，等我二人在里头寻个人，出来自会给阁下。”
黑影听罢，冷哼。朝段凡伸手，不容辩驳：“先给解药！”
段凡反手一收，手中药瓶便消失了。反而是横剑在胸前，抿唇沉声道：“阁下看来不是通情理的人。”
听了段凡的话，黑影双肩轻微抽搐。继而幅度慢慢扩大直到黑影仰天大笑又蓦然收声冷冷看着段凡：“娃娃，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黑影语气带笑，冷哼，“情理通常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挂在嘴边的！”
话落，捂着耳朵缩在一处的小川只听到一声声利刃相交的剑拔弩张。拿眼偷瞄，从那划破僵持的空气之势里，能看出双方都是厉害的练家子，招招直向对手弱处，容不得打马虎眼。
而此时，段凡却不能使出全力。他知道，再如何三不管的地方，都有其他人的眼线。之所以能与黑影对招这么久，只不过是用了素和的药占了便宜而已。
黑影似看出段凡的顾忌，背光看不清的面上闪过一抹森凉的阴笑。
伸手，瘦骨嶙峋的手。泛着森冷的寒芒，似等着饮血一般的爪子锋利一抓，在段凡堪堪后退之间，撕破他的前襟，留下四道抓痕。
“你怎么样？！”瞥见侍卫受伤，小川再也躲不下去。冲出来焦急问道：“可有毒？”
似没料到王妃突然冲出来，这么关切他，段凡有一瞬间的怔愣。看了一眼胸前破碎的衣料，才摇头：“只划破衣襟，无事。”
小川才放下心，就听对面那黑影突然轻笑一声。没有初时的刺耳和阴桀桀，反而透着一股子看情人呢喃时的调侃：“敢情是小两口子呐……唷！娃娃，在这儿可不兴暗箭伤人。”
黑影一个侧身，感受着飞向他的利剑透着冷意堪堪从他颈侧擦过钉在身后的墙里，剑柄带着一股子势如破竹的狠劲儿跟着颤了三颤。
黑影瞟了一眼身后的剑，轻抚着心口，哀叹：“还好还好……”。一句庆幸还未落下尾音，又察觉颈侧有一丝温热顺着脖子留下来，抬手一抹，是血！
黑影眸子眯起，眼里透着恨意，看向将苏小川护在身后的段凡，冷笑：“想来方才你真是有所顾虑才没下狠手？”说着又拿眼看了一眼被他护在身后的扮男装瘦弱女子，轻笑：“原来是因为她。”
段凡回视他，冷哼：“敬阁下是个对手，却不曾料到你的一张嘴坏了我不伤人的规矩！”
苏小川忍声憋笑。她发誓，在这明显不适合开小差的时候，她本不想笑的。但是想着往日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段凡也有毒舌他人的良好品性，让她一时很诧异，也很欣慰。
在场两人是何人，她的一声忍笑虽轻，却听得清晰异常。段凡心下一叹，面上不知该不该维持着少有的沉肃和冷厉，这么一错愣显得神情倒有些扭曲。
黑影面色刹沉，指着苏小川喝问：“你，笑什么？”
眼看着都被人指着面门质问了，苏小川想着若再躲在段凡身后就显得孬了。一步踏出段凡身后，昂首扬声反指着黑影，说道：“笑你一张乌鸦嘴，跟我的护卫打了半天连个面都不敢露名姓也不上报。连我这一向老实的护卫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要挤兑你这唧唧歪歪性子。”
段凡微不可查的皱眉，他老实？
“你！”
“你什么你，还是你的名字就叫‘你’，或是说你也觉得我的话说的在理，让你无话可说？！”
“我！”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闹了半天你还是个结巴不成？”
身后，段凡忍不住想抚额。他想阻止王妃，想让她看清眼前的形势，若王妃再说下去，本来是来寻人可就要变成杀人了。
看着作茶壶状直指他说的兴起的苏小川，黑影原本看不清神色的脸只觉泛成猪肝色。抿唇看着她，暗哼：好一个伶牙俐齿不怕死的丫头！
姬月两步上前逼近，朝退到段凡身后的苏小川伸手，简言：“给解药，便放你们过去。”方才过了十几招还不觉身上痒到无法忍受，眼下那种挠不到的痒却越来越清晰了。
姬月，是黑影的名字。
小川一把扣住段凡的肩，盯着黑影说道：“别给他！他都说这里不是讲情理的地方，谁知道他反不反悔。今日寻不到人便过几日再来，就不信痒不死他！”
段凡点头：“听……您的！”语气突然一阻，险些顺口将王妃二字说了出来。末了又看向黑影，扬手将药瓶扔给他，说道：“既不相识，便无仇怨。”
姬月反手将药瓶接住，看着段凡转身离去的背影，哼笑：“可眼下打过便是认识了。”
他姬月除了容忍不了自己女气的名字之外，最容不得就是伤了他一走了之的人。眼下，他可不打算善了。
段凡驻足，转身。看向拿到解药却迟迟不肯服下的人，想来黑影怕是知道他的来处。段凡哼笑：“我虽有顾虑，你却不定能在我这讨得了好。既知道解药亦是毒药，吃与不吃你自己决定。”
听罢，姬月却是仰首大笑一声服下解药将空瓶运气捏了个粉碎，看向段凡说道：“北牧王府，果真不若外界传言一般！”
苏小川听得云里雾里，看向段凡。后者低声笑了笑直视姬月，说道：“阁下还是听信传言为好，北牧王府如今只是一介商客之地，可承担不起这人才济济之地的高手前去探看。”
姬月扬眉，这便是敬告他不要动歪心思吗？
“你觉得在我吃了拈花鬼医的解药之后，还能若无其事？”拈花鬼医素和在医界可是有着鼎鼎之名，却没有人觉得吃了他的解药还觉得庆幸的。
就像面前这个北牧王府侍卫打扮之人所说，是解药亦是毒药！
段凡道：“只要阁下不为难我二人，解药便一直是解药。”
“没人喜欢将自己的命放在别人那里。”姬月摇头。明显对段凡这中糊弄人的说辞不信任。
看黑影这不依不饶的纠缠，段凡的耐性几欲丧失，皱眉沉喝：“我不是鬼医，身上可没揣有一环扣一环的解药！”
“那我便跟着你们，拿到鬼医的解药为止。”
说完不等段凡发话，直接广袖一挥，原本阴暗的走道霎时蹭亮如白昼。原是墙壁之上的油灯在他内息的碰撞之下擦出火星点燃油灯，两人也才将对面拦路之人看清。
一个高瘦苍白，看着是人又觉着像鬼的男人。
“你……确定自己还活着？”苏小川扭曲着脸，问他。
姬月皱眉瞪了口无遮拦的女子一眼，突然说道：“姬月，我叫姬月。”
眼看惹上的麻烦甩不掉，段凡垂眉思量一瞬，继而开口：“段凡。”
“我叫……嗳！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还没自我介绍呢你干嘛走掉？！”苏小川才开口，姬月便给了她冷冷一眼，转身往里走。
段凡冲她无声摇头：“还是莫要再惹事，去里面看看可有要找的人，回府要紧。”至始至终，他保护着她，却没说她是谁。
苏小川点头。
走在前头的姬月心思一转，敛眉将身后二人的细小眼神看在眼底。心里细细思量一圈才缓缓勾唇无声一笑，就着昏沉的灯火映在瘦骨嶙峋又苍白的面上，让人发寒。
人才市场外，青砖尽头处一家不起眼的茶肆旁边一条少有人迹的巷子里，一辆玄色绣着木槿含羞四角挂着黑丝竹风铃的马车静静靠在一边。
没有显示来处的吊牌，没有车夫，却没人敢上前探看一步。两匹拉车的马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又眼熟得紧，一火红一深黑，依旧不耐这安静而无聊的等待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前蹄晃着脑袋。可面对马车里的主人，它们又不敢太过造次，只得耐着性子等着主子想离开的时候离开。
此时，安静的马车微晃，无人的车辕上突然候着一个人。
“王爷。”
他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玄色布帘绣着木槿含羞花样的车厢，静静开口，是段昊。
车内，传来一声轻咳：“事情探得如何？”
“人才市场圈外的莫管事说了，有一个瘦弱公子打扮的少年携着一个护卫往里面去了。”说到这里，段昊的面上，突然闪现一抹无奈，继而抿唇神色有些沉肃，续道，“据说，是去寻人的？”
“待他们回府，让段凡自去领罚。”车内，依旧一袭宽大锦袍覆了面具的北牧邪轻咳，淡淡下着命令。
段昊迟疑一瞬，领命。继而驾着马车往来路回府，今日王爷出来有些时辰了，身子不便是该回去了。
随着马车的晃动，一直坐在车内的素和静静看着巍然不动的王爷，笑了：“王爷舍不得罚王妃，何故拿无辜的段侍卫出气？”
“从那里面出来的，你说他无辜？”北牧邪侧脸看向素和，轻问。又续道，“由着王妃乱来，你说他无辜？”
车外，赶车的段昊一听王爷一次性列举了段大哥两条罪名，心里拔凉了很久，末了只好在心里为他祈祷，回府之后希望事情能渐渐明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