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在这么旁敲侧击下去该打听的事情也不会有进展,德妃瞧着这北牧王妃也是个缺心眼的,问什么答什么,看着实心实意可却没问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她不由有些气闷。
“那素和大夫目前对王妃的病情大概有多少把握?本宫听说,每月半你都会……”似有为难的话说不出口,德妃突然欲言又止,只与底下几位妃嫔互换了一个似有忌惮的眼色。
转而齐齐看向浅笑静坐的苏小川,想听听她是怎么替自己辩解的,一般这时候只要是个闺阁女子,都会对身有瑕疵的自己难以启齿的。
德妃想看看,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淡漠疏离的人面上那一种拒人千里的表情会否垮下来?却见,佳人端茶静坐在靠窗边,热气氤氲了笑眼朦胧了轮廓……
小川抬眸望向她回道:“他说可以延迟几日,倒是不影响下元节祭祀先祖的事宜。”晨间冷阳透过窗纸打在她莹白的面上细细的绒发可见,让她侧颜越发立体,妖娆中透着淡淡的闲适。这一眼,让她们心里就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错觉,仿若这人会消失。不过比起这个,这时在座妃嫔又心有疑问,这北牧王妃早已成亲为什么没有绞面?
不过,江国喜事风俗里,也没明确过那些细节是否要遵从,她们也就稍稍腹诽了一瞬就放下了。
德妃见了这一幕突然有些不悦:“原来如此。”她心想这苏小川是真不知还是装傻,现在宫里可是传遍了她的血可解百毒的,就不知会否与那不死药有关。她都放下身段这般追问了,还跟她玩一问三不知。德妃抿了嘴角,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熟稔,“可本宫怎么听说,皇太后不知从哪得知,说王妃要将那不死药当做孝心,在下元节祭祀时进献给她?”
苏小川用茶盏挡了上翘的嘴角,忍着笑场的冲动。脑内飞转眼珠子闪烁,一息间她放了茶盏严肃起身,一板一眼回道:“臣妇不知德妃娘娘从何处听来消息,不过在小川这里却是好笑得紧。”说着不理德妃面色沉黑,又一股脑的直言道,“这事事关皇家不信传言鬼神的威严,若传出宫外定使民心难安,小川可就罪孽深重了。未免宫中诸位被人利用,此事还是应该告知陛下与王爷决断。若真有好事者,必定要揪出来重重责罚才是!”
“今次德妃娘娘携众娘娘与小川照面算是初次相遇,本没料到德妃相请,未携礼前来已是失礼,稍后便会让府上送来赔礼。至于今日的谈话,想来德妃娘娘也是心疼小川故有此问也算救了小川。若真到了下元节那天,当着满朝文武与百姓的面,皇家指不定要因臣妇闹多大的笑话,此事可大可小怕怕是一时找不出人,时间紧促小川这便退下了。”
看着行完礼自顾掀帘离开的人,德妃好一会儿才收回被唬晕的心思,一掌拍在案上惊得下首的几位妃嫔也跟着一抖,头上珠钗环佩叮咚不绝于耳。看着底下的人,她心里更是烦躁,直接让旁边的姑姑遣散她们。
“娘娘,这北牧王妃打一巴掌给颗枣儿的态度真是猖狂,可不能这么放任!”姑姑回身过来,似拉家常一般与德妃说着方才的事情。德妃拿眼看她。姑姑知道自己形容有失考虑,可北牧王妃的做法也是事实,先是搬出天家颜面堵了德妃嘴,最后又说德妃是被有心人利用与她无关。
说得好听点是宫中妇人一听是十传百的误传,说难听点就是人德妃被当那啥使了还帮着那背后的人说话不自知。任谁听了都是一肚子火,更可况是后宫里分位尊贵的女人。
“去将那嘴碎拖下去给本宫杖毙!”余怒难消,德妃又是一掌拍在桌案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神阴冷。姑姑先是一愣,继而眼色一闪,温声回禀,“娘娘,那宫婢在北牧王妃来之前就已经畏罪自尽了。是她房里另一个宫婢发现的,吊在梁上死了。”
“倒是知道死了干净,这之前可有问她这不死药一事是谁说给她听的?”
“说是同期进来在皇后宫里当差的姐妹闲聊提起的。”姑姑如是回答。德妃沉默了,她心里本就有疑虑,对于她宫里宫婢知道的事而她却知之甚少本就不寻常,这会儿更是死的一干二净。
虽说扯上皇后让她觉得事情就该是这样,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事太顺了点,要知道,她与皇后平日里可是相互不犯的,不可能会有这么没眼色的宫婢嘴碎去挑拨,两宫婢还是好姐妹来着。只怕……真是被人利用了……
好在,北牧王妃看着心思单一了点,没将她想岔。若是误会传到皇上那里她少不得要被禁足罚奉外带责骂了。只是这么一来,传言中北牧王妃生性嗜血嗜杀,却被囚于苏府长达六年未涉世,又如何能知道人心叵测一说?
心里疑虑太多,让身处后宫的她一时也没了头绪,只觉脑中一团乱麻烦得很。却又不得不吩咐身边姑姑去前殿候着消息,以免北牧王妃不清楚来龙去脉乱说一通让她背着传言黑锅污了皇家名声就不好了。
出了德妃宫里,苏小川这才长舒一口气。继而细想着德妃刚才的话,缓步在去御书房的宫道上,自语:“身上的毒被人误以为是不死药,皇太后知道了,那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北牧邪又要怎么做?”
她身后不远跟着一个内侍,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实在瘆的慌,又恨不得当下聋了才好,这样就不会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似是摄于她身上的传言不敢近前,内侍只是低头缩肩迈着碎步远远的跟着,算是自保。
苏小川可没工夫搭理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一个眼熟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随侍。
她无声勾唇顿了步子,待身后内侍走近,她才出声:“去御书房外候着北牧王爷,等他出来,就说本妃进宫一趟不容易,事也多,若他忙完了就让他在宫外等我。”
内侍一脸菜色望着近前的苏小川,不知怎么就离她这么近,正惶恐准备伏地告罪时,就听苏小川蹙眉,“怎么,没听清本妃的意思还要说第二遍么?”
一句质问,气息骤冷,内侍只觉膝软,慌忙间也看到朝这边来的人是谁,忙道:“王妃说笑,奴才听清了,奴才这就去御书房外候着王爷,若王爷出来便告知王妃去处。”说着拿眼看了一眼走来的宫女,苏小川见了,这才点头放人,“去罢。”
内侍如蒙大赦,与那宫女错身而过时朝她哈了哈腰,忙变道往御书房奔去。宫女见了面色也是淡淡的,走近苏小川请安:“北牧王妃,皇后娘娘有请。”
小川面色淡淡的,点头:“前头带路罢。”她想,从德妃那里听来的传言,或许皇后也有话想跟她说。
皇后宫里,果如小川所料,皇后找她也是为了不死药一说。看着偌大殿中只有皇后与她二人,小川只觉心累。
她惹着揉额角叹气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朝皇后笑笑:“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也信这传言?”
“本宫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传言与王妃切身相关,你自然说不信。”皇后也有些头疼,“可皇太后信了,此事她老人家也说与陛下听了,那意思,怕是要陛下出面。你可知你的片面之词,越辩解只会越说明你藏私!”
“可臣妇真没有,这要我上哪弄这不死药去?”小川恨不得手一摊脚一跺直接甩手离开。
皇后率先揉着额角,撑在桌案上,闭着眼睫轻颤明显的有些气闷。她有些拿不准北牧王妃到底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可若听懂了又怎么会在一件事情上这般固执,就不懂从其他角度看待这件事情,明明她解释得这般明朗了。
待气息平复,皇后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你说没有不死药,那你这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她这话说得隐晦,当事人却听得明白。
只是这件事与她这个半路穿过来的灵魂来说,比她们知道也不多,但现实论的她从来不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丹药,所以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先母曾给臣妇服过一颗解毒丹,据说是外祖父花了七年的心血之作,打算当做臣妇年少时的笈开礼,没想……”。
说的人说得恍若昨日,听的人听得唏嘘不已。各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皇后本要再问,一时又找不到话。她只是六年前苏府血案和墨家灭门惨案里的陌生人,连局外人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说的。
皇后唏嘘之时,又听小川说道:“当年事发突然,臣妇也只记得先母给我喂下一颗药便命陨在我十岁生辰宴上,之后便再想不起任何事情。”
小川轻叹:“后来渐渐成人,有些疑问也涌上心里。墨家为药香世家,谈不上名门,却也是地方上受人敬仰的大家。又无仇怨,到底是谁容不得这济世为先的墨家,又是谁在我十岁那日得知不死药传言血洗苏府?!”她说的情恸,可心里清明得很,她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是无辜得局外人,只是不幸的卷进来了抽身不得而已。
皇后她的北风是,她又道:“那天先母可是在血案发生之后仓促之下给我服的解毒药以保性命,又是谁传言那是不死药,有谁真正见过;那血洗苏府的黑衣人也是一大疑点,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已无从查起,那解毒药也早已化作臣妇体内一股血一股气融于不见,小川说再多怕也只是在为自己辩解。”
不知道为什么,小川总觉得自己有些百口莫辩。
良久,皇后眼眸一动敛去眼里事不关己的淡漠,起身笑道:“你既知道此事无从查证,这般愤懑又能如何。眼下本宫叫你来,便是告知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是,毕竟这事本宫也知之甚少。”拉着小川一道坐在榻上,她转了话题,“还有,你方才说德妃宫里也听到了传言,这点本宫倒是不知。不过德妃一向与本宫相互不犯,怕也是被人利用了,这会儿想明白了怕是气坏了。”
小川平复了心情,淡淡点头:“臣妇无心与德妃娘娘牵扯便没有多问,正要回去与王爷商量要怎么办呢……”就被你拉来了。
听出她话里的无奈,皇后笑了:“是是是,本宫这是关心则乱。倒是没顾上你与北牧王爷一道来的,分开了一上午怕也是担心得紧。事情既然说完了,也该放你出宫了,免得王爷前来要人,本宫这威严可就没地放了。”
小川脸一红,被哏得一句话都不敢接,只得蠕着嘴皮子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悻悻的离开皇后宫里,这才让宫女送她出宫。
她前脚刚走,后头皇后身边的戴姑姑就推门进殿,看着伏在榻上揉着额角的主子,忙上前给她轻推着额角,温声道:“娘娘受累了。”
皇后朝身后的她摆手,声音满含疲累:“也不知今日这示好,北牧王妃听没听出来又肯不肯接受。”戴姑姑不解。皇后只得解释,之后才听戴姑姑开口:“按说王妃去了一趟德妃宫里的表现来看,似没将下元节献礼皇太后一事放在心上,又对娘娘的示好没有明确表态,怕是她心里早已有数。”
皇后冷哼:“她心里有数便有数,本宫示好的意思已经表明她知道了,到时由不得她再装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