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森有烟瘾是大四上学期开始的。
那个时候他刚刚和大飞、方晖还有同专业的其它一些人组成一个电竞队伍,因为大家都是游戏迷,为了爱好才走到一起。
所以刚开始,大家只是兴趣,但后来越打越起劲,又因为赢了几场,把大家的冲劲和血性都打出来了。
从在学校圈里混出名头,到代表省级地区参加比赛。一路走来,大家越来越兴奋,为了锻炼技术,蔺森甚至整晚整晚不睡觉练手法、看视频、打游戏。
咖啡越来越不能满足他,于是他寄希望于香烟。那个时候的寝室,整晚乌烟瘴气,一个个盯着闪烁的屏幕目不转睛键盘飞打。
正是因为如此没日没夜,在他们参加的下一场也是规模最大一场的比赛上,他们赢了,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比赛。赛事的胜果传回学校,传到被校长通知来的蔺森的爷爷。
校长告诉蔺森的爷爷,蔺森因为打游戏,忘记交作业,缺课晚到超过五十次,论文导师迟迟联系不上他。最后还问,“你家孙子还要不要毕业了?”
爷爷杵着拐杖,晃晃悠悠,声音颤抖,“要的、要的……”
校长恰好在此时接到电话,里面传来蔺森高兴的声音,“我赢了,你说话算数。”蔺森曾和校长打赌,只要他能打赢这场比赛,论文就给免了。
校长听到对话,不动声色,只是说:“你先回来吧!回来我们慢慢谈。”
蔺森第二天果然回来,但和他谈的人却变成了爷爷。
“您来做什么吗?这么大老远的,您身体受的起吗?”蔺森一边焦急,一边心里骂死那个臭校长,出这么阴险的招。
“这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快回去吧!”他最后劝道。
“你是我从小带大,这句我都听了不下三十遍,但哪一次我没管了?”蔺森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也没问过,他只知道爷爷是他世界上唯一最亲近的人。
然而就是他最亲最爱的人,此时杵着拐杖,走到他面前逼迫他,“游戏和毕业证书,你选一个吧!”
明明是可以两全的事,蔺森不懂为什么要逼他选择,“我全要。”
话音才落,爷爷提起拐杖,扫向他的书桌,首当其冲的是他一点点配置起来的游戏机,摔向地面。
“我替你选——毕业证书。”一如当年的强硬手腕,爷爷从来不给他退路。
可是蔺森却不再是当年怕他敬他的毛头小子,岁月的增长少年也有了自己的骨气。蹲下来,蔺森一句话没说,捡起地上的电脑零碎,他认为沉默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不许捡!”爷爷呵斥,蔺森不听。爷爷怒火中烧,提起那根实木拐杖压住蔺森拿电脑的手背,死死的倾轧。
明明是走起路来都不平稳的老人,此时倾注下的力气,却如同百公斤的稳健大汉。
蔺森疼到出汗,咬紧牙关他没有喊出声,因为他似乎能听到实木底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是,他抵死不服输,抬起头,他不求宽恕,只是倔强的重复,“我全都要!”
一屋子的小伙子看到这样硬碰硬的爷孙两,一个个躲在墙角不敢出声。唯有大飞站出来,劝老爷子,“爷爷,就算不打游戏,蔺森没了手写不了论文这业还是毕不的啊!”
最终,还是老头子心软,移开拐杖。蔺森马上被大飞几个同学带去医院,医生说好险,这手差点就废了。
从医院出来,蔺森没有马上回学校,因为进院之前他就叮嘱方晖带着他砸坏的游戏机去维修,所以一出医院他马上去往维修店。
那天,在确定将游戏机起死回生的唯一办法是要全部改头换面,维修师劝他不如换一个时,蔺森抱着“残废”的电脑回到学校。
可是还没走到寝室,楼底就有人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你爷爷才刚走呢!”
“你说什么?”蔺森不懂。
“被救护车带走的。”那个好心人实话实说,说完又好奇的问,“老爷子是得病了吗?”
蔺森当时腿就软了,沉默地无止境的后退,直到好心人高声大喊:“祝你爷爷早日康复啊!”他才想起了转身。
可是一转身,他马上撞上一个人,那个人骂他走路不看道,他看向地面被撞下的电脑,那个人又问“这是你的吗?”
蔺森没有回答。后足发劲,他开始不要命的狂奔,那个人在他身后大喊“你的电脑!”
他什么都不想要,那一刻他只想要爷爷。
后来才知道爷爷中风,在医院躺了半年,出院拐杖用不,只能整天坐轮椅。不仅如此,智力衰退,再也没有从前严厉强硬的爷爷,只有对着孙子傻笑坐鬼脸的老小孩。
从那个时候,蔺森的烟瘾加重,几乎每晚在爷爷的床边都要抽完一包烟才肯离开。
也是那个时候,蔺森开始创业,和电脑有关,却和游戏无缘。他对团队解释,因为手的原因,他不能再做那些用手过度的事情。
大四毕业,蔺森彻底戒掉游戏的同时,用频繁的恋情的来填补他生活里的空白期。
用大飞的话来说,这小子一下子就想通了,意识自己得天多厚的条件,开始把打游戏的热情用在找女朋友这件事上了。
大飞对此为他高兴。
方晖却有些忧心忡忡,“他交那么多女朋友,好像没一个喜欢的。”他还说蔺森就像一个狩猎者,时刻等待着更鲜美的猎物出现,然后抛下嘴里的这个。
这两个哥们当时既羡慕又嫉妒,有时候甚至讨厌。
“又分了?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啊?”特别是在分手的时候,他两这种感情最为强烈。
“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她提的。她既然想分,我又何必留人家呢?”蔺森说此话时,嘴里总是含着一根烟,然后抬头吹出一个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肯定是你逼人家分手的。”大飞说出实话。
蔺森不置可否,从桌子上跳下来,坐到桌子前,“开始动手吧!我可不想今晚熬夜。”
大飞和方晖一个个慢吞吞移到桌子前,对着电脑,盯着那上面一整页的乱码,两眼冒金星,心里骂蔺森:真他妈真没人性。
不出所料,晚上去酒吧,蔺森又交到新女朋友。
可是这种情况直到蔺森在高中同学会上遇见方楚楚,突然出现状况,或者说,是彻底改变。
那天,被方楚楚拿走上衣的蔺森回到工作室,大飞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幸灾乐祸:“你蔺森也有今天啊!挺好挺好,你上次戒游戏,这次就把滥情给戒了吧。”
当晚,蔺森翻墙偷进养老院,潜入老头子的房间,摇醒他。老头子见他来,还带他爱吃的烤红薯,很是开心。
蔺森知道他不会认出自己,在坐在他轮椅底下,说着心里话:“老头,还记得那个叫方楚楚的女生,我今天见到她了。七年了,我终于又见到她了。”
老头只对红薯感兴趣。
蔺森看他吃的开心,他心里也开心,伸手擦掉老头嘴角的渣滓,说:“小楚也给你买过红薯呢!”
爷爷偏过头来,“那个‘楚楚可怜’的楚楚?”
蔺森的眼睛一下亮了,“你记得啊!”
“那女孩长的漂亮!”爷爷又开始津津有味的吃红薯。
蔺森笑着附和,“对,很漂亮。”
“我孙子可喜欢她呢。”
安静的夜里,老头的这一句话,无意地刺向蔺森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心。小心翼翼的,他喊:“爷爷?”这两个字,他好些年没敢喊出来。
老头拿下红薯,拉下老花眼睛,低眸看他,“你和我孙子比差远的,那个女孩肯定不会喜欢你的。”
那晚,轮椅底下,盘坐好久的男生,低着头,扶着轮椅轮胎,也哭了好久。
那是从手背骨裂以来,他哭的最惨的一次。
他想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方楚楚了,那是他爷爷都不曾忘记的人,他也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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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木遥却叫他——戒掉。
晚上,蔺森按时到达约定地点。因为对方没到,他百般聊赖,抽起了烟。就这么一根接一个,半包都快抽完了,人还没等来。
蔺森这才拿出手机,拨出号码,对方接通,可还没出声就被挂掉,“怎么回事?”拿下手机,他又奇怪又烦躁。
把半包香烟塞进兜里,蔺森开始找事情做。附近刚好有一个游戏厅,他走进去,花掉几个硬币。
正打的酣畅的时候,电话打来,“人呢?”
蔺森低头看到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显示,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兄弟兄弟,对不住了,我真得走了!”他从轮椅上弹起来,拉起椅背上挂住的外套,飞一般冲出游戏厅,把那些“兄弟”的挽留叫骂都留进风中。
木遥在河边,看着蔺森跑过来,好像当年的青春。
“你不能怪我,是你先迟到的。”上来就先发制人,说完就气喘吁吁,吐不出半个字。
木遥没想怪他,看他累坏的样子只是笑,“我可没催你,你怎么跑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