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傅闵行却没能忘记蒋黎,五年后,程落伊三岁那一年,傅闵行回来了,从他们的小家里将蒋黎带走,这一走,便是十年。
其中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
然后程落伊却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同,她更像一块冰。
或许是幼年没了母亲,性格之中像父亲的部分更多,她坚韧镇定,父亲在世时为她保驾护航,父亲逝世吃的苦头接二连三,若是懦弱的性子,想必早就支撑不住了。
可她不仅撑了下来,还把所有的责任一并承担起来,这一点,像极了她父亲。
那些年,若不是她父亲,蒋黎早就被汪星萍打垮了。
程落伊在门口站了片刻,她能感觉到傅狄生陷入了久久的回忆之中,尤其是透过她的眼神,那眼神穿过她穿过岁月时光,停格在了母亲在的年华。
终于,傅狄生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你来了,坐吧。”傅狄生抬起头,依然是那副斯文的打扮,金丝边的眼睛遮盖住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烙印。
他已经不年轻了,故人都身埋黄土里,只剩他为了那些承诺继续奔走。
程落伊坐下来把手里的信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眼里竟流露出一股澎湃的气势。
傅狄生愣了一会,无声的笑了起来,像,太像了,她,实在是太像她父亲了。
只有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她才能承担起晨光,才能让他放心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
“我的母亲,是傅闵行的情妇吗?”程落伊直白的话让傅狄生脸色一变。
他正视程落伊认真又严肃的说:“不是,你的母亲是傅闵行最爱的女人。”
“呵,最爱的女人,没有名分藏在小院里,躲着掖着不能见人,这就是爱?!”
程落伊突然拔高了语调,满脸怒意的直视傅狄生,质问道。
傅狄生脸色又变,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戛然而止,就像是无力反斥一样。
“傅闵行有儿子,他儿子有母亲,我有父亲有母亲,他们俩怎么能在一起!你告诉我!这就是爱?什么狗屁爱情!抛弃我!抛弃我父亲!这是哪门子的爱?你说啊!”
程落伊用力拍在那些书信上,满目的爱恋让她气得浑身发抖,傅狄生近乎妥协的姿态更让她怒火攻心,她怒斥着这一切,二十年前那荒唐又可笑的爱情。
“你先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
“呵,我父亲是怎么入狱的,又是怎么惨死牢狱的?我母亲将近一个亿的钱,究竟是哪里来的?傅闵行是不是陷害我父亲的人?这些,你要怎么和我说?你要怎么解释清楚?!”
“这里,晨光,我母亲的遗产,沾着我父亲的血,你让我怎么为它拼命?!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
程落伊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句句泣血般的痛苦和迷茫,她再怎么坚强也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真相。
“你母亲是被逼嫁给你父亲的!”傅狄生终于皱起了眉头,看着程落伊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父亲是被人冤枉入狱,可是并不是傅闵行陷害的。”
程落伊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傅狄生,这个和傅闵行同姓的男人,冷笑一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陷害的,你是他弟弟,当然为他说话。”
傅狄生竟然点点头毫不在意的说:“我的确是他弟弟,这件事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接着说,“但你父亲的死和傅闵行的确没有关系。”
程落伊冷哼一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父亲入狱的时候傅闵行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就在你父亲死在牢狱之后的一个月不到,傅闵行就病逝了。”
“而且你父亲入狱之前他就跟汪星萍去了国外,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而你父亲入狱后,他从国外赶回来做了很多事情,他要想害死你父亲死何必这样做?”
傅狄生的话让程落伊冷静了下来,眉目间虽然还是恨意和怀疑,脸色却好看了不少。
傅狄生看她终于冷静下来,不知从哪里拿出几本厚厚的日记,岁月的痕迹在上面一览无遗,昏黄的纸张泛出久远的年代感,他把几本日记本推向程落伊说。
“树屋里的只是你母亲一部分的书信,其他的在你父亲被冤枉入狱时都被查收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回来,我本想你这一生顺遂平安,这些东西我不会拿给你看。”
程落伊缓慢的伸出手去,却在指尖触碰到那厚重的日记本时触电般的收了回来,这里就是全部的真相吗?那些尘封已久的时间就要重新在她眼前展现。
她,还没能做好准备。
傅狄生看她收回了手知道她有所顾虑,叹了口气说:“罢了,就由我和你说吧,这些日记,是你母亲的心情,你不看也罢。”
她母亲爱了一生的男人不是她父亲,就这一点让她如何冷静的去看待这些书信日记。
程落伊看着傅狄生把那几本厚厚的日记收了回去,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阻止的话,或许那一天她能明白她母亲的心情的时候,再看这些日记也不迟。
“坐吧,我给你倒杯水,我们还有一整晚,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关于你母亲,你父亲,还有傅闵行的事情。”
傅狄生站起来替她到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后缓缓的说。
“你母亲从小就是金枝玉叶,是你外祖母外祖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尖尖,可惜,她爱上了一个当时,不该爱上的人。”
傅狄生低沉的声音缓缓叙述,语气里多有惆怅让程落伊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她爱上了傅闵行,那她为什么还要嫁给我父亲?”
程落伊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明明爱着一个人却能嫁给另一个人。
“呵,二十年前,W市正是动荡的时候,你母亲出生名门大家闺秀,性格又被养的柔软无主见,前二十年她靠着你外祖父外祖母生活,后二十年靠着你父亲傅闵行生活,这样说,你懂吗?”
傅狄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她和她母亲截然不同的性格。
程落伊撇撇嘴冷笑一声:“我是我父亲养大的,自然和她不像。”
傅狄生皱了皱眉头手指弯曲轻叩桌子发出微微响声说。
“你从小不缺母爱,就算你母亲和傅闵行的关系她也从未缺少对你的关心爱护,反倒是傅祁冥,他才是真真切切因为你母亲失去了父亲。”
他突然提起傅祁冥让程落伊一时语塞,其实傅狄生说的没错,哪怕她母亲最后跟在了傅闵行身边,也从来不曾缺少对她的关心,她没和母亲一起长大,幼年也没有缺少母亲的痕迹。
直到她懂事独立后,母亲才真正开始淡出她的生活,或许是那个时候,她的性格才像极了父亲。
“傅闵行如此爱我母亲,怎么还能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傅祁冥没有父亲难不成也要怪我母亲?”程落伊忍不住替她母亲辩解了几句,千错万错都应该是那个男人的错。
“那件事情太久远了,汪星萍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手段,十个你母亲都不一定斗得过一个汪星萍,傅闵行他要有一点办法,傅祁冥都不会出生。”
傅狄生突然轻笑一声,似乎对那时无可奈何的兄长发出的嘲笑。
“哼,所以呢,你要告诉我,我母亲没有抛弃我,没有抛弃我父亲,也没有何傅闵行在一起?”程落伊略带几分嘲讽的话让傅狄生挑了挑眉。
她像极了她的父亲,脾气性格甚至为人处世的态度方式,这也怪不得她会竖起浑身的刺去讽刺他,毕竟这些都是事实。
“不,我是想告诉你的是,你父亲和傅闵行都是被同一拨人害死的,你母亲不让你调查是因为隐匿在暗处的人从未停止对你们的追查,你想为你父亲伸冤我能明白,但你,有自保的能力吗?”
程落伊震惊的抬起头来,他果然知道!
傅狄生果然知道她父亲是被谁陷害入狱的,又是为什么会在狱中惨死,她母亲一直阻止她究竟是为什么,她本以为是为了保护傅闵行,没想到傅闵行的死也和她父亲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落伊震惊之下质问道。
傅狄生神色莫测,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彷徨,似乎深处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
“那些人,势力太大了,你母亲阻止你是为了保护你,她不想再有人因为这些事情出事了,你母亲不止阻止了你,也阻止了我,你别忘了,你父亲是你父亲,我兄长也是我唯一的兄长。”
程落伊被那扑面而来的难过和痛苦淹没,眼前的男人似乎隐忍了多年,那些悲痛沉默都在此刻迸发,把那血淋淋的伤口展现在她面前,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放下戒备相信了傅狄生的话。
一段孽缘,她没有身处那时的境地,她没有亲身体会爱而不得,没有被逼迫的嫁给不爱的人,那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厌恶她母亲做的一切,鄙夷那份不被允许的爱情。
“所以,真的是有人陷害我父亲,还害死了傅闵行?”程落伊问完后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她的父亲是W市赫赫有名的领导,被人陷害入狱已经让人震惊,竟然连傅闵行也是被同一个人害死的?
在那时的W市这两人几乎就是黑白两道的天,连他们都无法抵抗的人,她能调查出来吗?
程落伊沉默了片刻终于理解母亲以死相逼的阻止她去调查是为了什么,母亲不让她经商却为她留下晨光,父亲不让她行政把她彻底隐藏起来。
仁爱医院的程落伊是父亲替她做出的保护,而晨光是母亲最后给她留下的城堡。
难怪这些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更嫌少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原来父亲早就知道或许会有人对她不利,或许是五年前的那场事故,让父亲未雨绸缪替她周全了一切。
傅狄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