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百二十五章常伴皓月看夕阳
“父皇,母后!”
一声轻轻地呼唤像是穿越了亘古而来,带着欣喜,却也夹杂着悲伤,当年斩缘塔下一别真的如同斩掉了一世情缘。35xs-79-
“梦儿……”那个正在缝补渔网的中年‘妇’人蓦然回首,一双眼睛了顷刻噙满了泪水,六年了,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女’儿了,人这一生有几个六年经得起耗费。
那个躺在椅子上的男人只是眼睛朝这边看着,并没有如那中年‘妇’人一般‘激’动,只是眼睛里闪过了许久未曾出现的光芒。
“梦儿回来了,你看啊!你这个老头子怎么……”
南梦影的母后有些嗔怒的看着元宗,一别六年的‘女’儿回来了,这个老糊涂竟然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看见啦,我的‘女’儿带着‘女’婿和外孙‘女’来看我们两个老东西来了,难道你要我冲上去抱着他们又哭又笑吗?这成何体统!”元宗白了那中年‘妇’人一眼,这才起身朝着南梦影一家人走过去,一举一动之间仍旧有着一个帝王的风范。
南梦影膝盖一软,直直的跪在了元宗和菀妃面前,“父皇、母后,‘女’儿不孝,竟然让你们在这地方受苦!”
菀妃赶忙探手扶起她,手指指尖轻轻指她的鼻子,笑道:“傻孩子,我们没有吃苦,在这里自在着呢,你看看这里多美啊,可是要比那牢笼一样的皇宫好多了。”
元宗也是了头,笑呵呵的道:“以前在皇宫里还不觉得,现在出来了才发现原来世间还有这么一处桃源仙境,若是早知道,抛却那几十年的九五之尊也愿意啊!”
南梦影听他们这么,那红彤彤的眼睛方才柔和了一些,轻轻‘揉’了‘揉’眼角,问道:“父皇,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里,那个‘女’……萧皇后和皇兄们呢?还有,你们怎么住在这种地方,云逸凡不是……”
元宗笑着打断她的话,“傻丫头,云逸凡虽然夺走了你父亲的江山,但是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在这辽国之北也建起了一处绵延数∮∮∮∮,m.≌.十里的行宫供我们一家居住,衣食供给从未间断。只是一日我与你母亲外出打猎,到了此处,不禁被此处美景吸引,就离开了行宫,到此结庐居住,只是偶尔回去看一看而已。”
身在皇室有诸多无奈,元宗和萧皇后在新婚之夜前还从未见过,之所以走到一起不过是父辈的安排,辽国耶律氏一族自古为帝,萧氏一族则是举世皆知的后族,元宗当年要想上位,可以不得不娶萧皇后。35xs
这几十年来是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不是他们之间那一星半的感情,而是他们要在对方身上索取的利益,只有利益才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
而今元宗皇帝再也不是北国之主,萧皇后也不再是一国之母,他们自然不会相敬如宾,像往日那般举案齐眉,便是相逢时互相寒暄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而元宗和菀妃相识于江湖,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于茫茫人海中寻出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她,同甘苦,共患难,也是她陪着元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离不弃。
但是她的身份终究争不过萧皇后,萧氏是天生的后族,其势力不可觑,便是当年全盛时的耶律一族也不得不给他们三分面子,何况乡野出生的菀妃,能让她留在后宫便是天大的荣宠了。
萧皇后不死,她终究是妃。
她不和萧皇后争宠,争后位,一是她没有这个心思,二是她已然如愿留在了元宗身边,那便是此生最为满足的事情了。
萧皇后也不排挤她,哪怕元宗在后宫三千中独宠菀妃一人,她也没有半句不满的言辞,因为她的地位稳如泰山,不害怕被夺走,因为她的心从来都不在元宗的身上,同‘床’异梦,两个人都梦着另外的人。
她在三月江南邂逅的燕翎歌,他在茫茫人海遇见的菀妃,成了这一对帝皇夫妻之间一条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你的那些皇兄们被云逸凡分封到其他郡县做闲散王侯去了,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我和你母亲也是许久没见到外人咯!”元宗虽然脸上挂着笑呵呵的表情,但是谁又听不出来一个老人家的孤独和悲哀。
南梦影眼睛里的泪水不争气的滚了出来,和她平日的潇洒不羁大相径庭,“父皇、母后,你们受苦了……”
“傻孩子,我们哪里又苦了,和你们日日里刀光剑影比起来,我们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呢,这里是天上人间也差不多了!”菀妃一脸慈爱,一想到‘女’儿在那纷‘乱’的世道里沉浮,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老婆子你也是,我忘了你也忘了吗,一大家子人站在外面像什么话,赶快进屋去!”元宗平复了一下心情,拉起南梦影的手就往屋里走去。
可是还没跨出去,身后就传来馨儿的埋怨:“姥姥姥爷只知道娘亲,就不管馨儿和爹爹了吗?馨儿不开心了哦!”
经这么一,元宗和菀妃才发现站在南梦影身后的夏雪寒和馨儿,此时馨儿正嘟着嘴闹别扭呢。闪舞.
“好可爱的姑娘,馨儿乖,都怪姥姥姥爷疏忽了,馨儿别生气了,一起进去!”两个老人看到自己有个这么可爱的外孙‘女’,哪能不开心,一张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菀妃更是顾不上自己那因为缝补渔网‘弄’脏了的衣服,一把抱起馨儿就朝屋里走去,只留下了元宗和夏雪寒夫‘妇’。
“梦儿,你先跟你母亲进去吧,我跟‘女’婿有些话要。”元宗皇帝也不急着进去,对着南梦影道,还不忘‘摸’‘摸’她的头,像是几年前她还是个‘女’孩时那样。
“父皇……”南梦影有些犹豫,以她的冰雪聪明,大概能猜到元宗的,她怕夏雪寒因为她为难。
“没事,你先进去吧!”夏雪寒朝着她一笑,若是这事自己都要南梦影不放心,那么真的不配在她的身边了。
南梦影了头,跟着菀妃走进了屋子里,她对夏雪寒自然是很放心的,有这个男人在,这世间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美丽得如同梦幻仙境的月亮湖边就只剩下了元宗和夏雪寒翁婿二人。
世间传言月亮湖是月宫仙子流下的眼泪滴落人间,虽然美得惊心动魄,但是细细品味,却是多了荒凉与悲哀。
“缭‘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这是一种荒凉的美,绝望的美,悲剧的美,月亮湖是被天神遗忘的禁地,不属于人间。
“你这里怎么样?”元宗冷不丁的问道。
他和夏雪寒并肩站在冰封的湛蓝的湖边,久久的不话,西边的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在这极北之地,冬季的太阳不仅不热,照在人的身上反而有一股彻骨的寒气。
晶莹剔透的湖面被金黄‘色’的夕阳照‘射’,绽放出万道霞光,像是盛了无数碎金的聚宝盆一般,远处的山峦起伏,勾勒出温柔的曲线。
原来这就是北国的冬天,一切都是这样的静谧美好,没有因为一丝而喧嚣打破。
“很美,很宁静。”夏雪寒发自肺腑的道。
“那如果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要你留下来呢?”元宗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晶莹的湖面。
夏雪寒有些诧异,元宗的心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什么好,过了好一阵才:“现在还不行,不过相信我,等天下一统了,我定然功成身退,带着梦儿和馨儿来这里隐居。”
元宗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夏雪寒问道:“您笑什么?是害怕我舍不得荣华富贵,今日的这番话只是敷衍您的吗?”
“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要不然也不会把梦儿‘交’给你,只是我是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啊!”元宗的话有些苦涩,但是何尝不是道尽了万千老人的心境。
天下一统,起来容易,但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一个‘乱’世由合到分、再由分而合是多么的不容易,是要经历多少沧海桑田的变迁才能实现。
“您放心,不会太久了!”夏雪寒沉声道,这简单的几个字却无比的坚定和自信。
“怎么,外界发生什么事了么?”元宗有些诧异,按理这‘乱’世才形成不足十载,而且各国都有经天纬地的奇才,现下已经根基稳固,想要结束这种‘乱’世怕是至少也要几十年到上百年的功夫。
夏雪寒轻叹了一口气,道:“云逸凡与我结盟了,此番回去后,一场大战便要开启了,夏朗再强也不住我和云逸凡联手。云逸凡无论是治国的才能还是人品心‘性’,无一不是天下帝主的上上之选,等灭了夏朗之后,我就劝陛下将天下大位让给云逸凡,这样百姓也能少受些战‘乱’之苦。”
元宗转过头,讶异的看着夏雪寒,道:“没想到你竟是有这等‘胸’襟气魄!”
“争天下的结果并不是最让人心动的,最吸引人的往往是争天下的过程。与不世之敌斗勇斗智;与兄弟策马,麾百万大军沙场征伐,主世间沉浮;有红颜知己陪在身边,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才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可是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得疲累了,不想让她整日为我担惊受怕。”
夏雪寒到最后一句,心里莫名的痛,已经记不起多少次让馨儿和南梦影因为他而身临险境了,他没有勇气拿她们两个为筹码去和夏朗、云逸凡争,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他抱憾终身。
元宗皇帝没有话,只是笑着看着远方,他没有看错人,世间的男人,有哪个不渴望左手权印右手美人,而他为了空出手来更好的保护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甘心放弃半壁江山。
突然间,元宗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传来一抹愤怒,六年不曾展现出的帝皇之威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喷薄出来,眼睛刀子一般审视着夏雪寒。
夏雪寒心里一凉,许多年,不,应该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被家里人发现,不敢抬和元宗对视。
“这‘乱’世永远不会在短短的几年结束,除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你和云逸凡都不是这样的傻子,而且他和你素来不和,只有一种情况他才会疯狂到不计代价的与你联手灭夏朗……”元宗不敢想,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但是看到夏雪寒那愧疚的神‘色’,他又不得不悬起一颗心等着答案。
夏雪寒一都不诧异元宗能想到这一茬,他从未怀疑过元宗的英明睿智,若是与他们生在同一世,即使入不得四大公子之列也能成为一方枭雄般的存在。
现在他只是以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的身份审视着夏雪寒,这样的眼神让他抬不起头来,只得硬着头皮了头,轻声的出了长白山上经历的一切,元宗一双拳头已经握得指节发白,额头上手背上的青筋已经爆出来,一张脸也难看的可怕。
“我把我最宝贝的‘女’儿‘交’到你的手里,你却让她……”元宗几乎是压低了声音低吼出来的,“当日你在斩缘塔下带走她时是怎么对我的?”
“她是我的一世天下,便是血染青天也不会让人伤她半分!”夏雪寒的很没有底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心底里害怕另一个人的目光,一个父亲的目光。
“你保得住整个天下,却守不了一个‘女’子一世清宁吗?”元宗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刺进夏雪寒的心,愧疚得无以复加,竟然不知道该什么。
解释抑或道歉,在一个父亲面前都显得那么卑贱,终是他负了南梦影太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宗才冷冷的道:“这是最后一次,我现在虽然是布衣一身,奈何不得你名满天下的夏雪寒,但是也请你记住,我是一个父亲!”
字字铿锵,像是巨锤一般抨击着夏雪寒的心。
夏雪寒抬头看着已经昏沉下来的天空,心也如这般昏沉,负她的此生能偿还一二么?
“到了你我这等身份,什么此生唯有一人的话未免太过虚伪了,你这辈子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最爱的只能有她一个,不然你不配拥有她!”元宗冷冷的抛下最后的一句话,负手朝屋里走去,都没有再看夏雪寒一眼。
“不,我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得一人相伴终老!”
这一次他却是无比的笃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走在前面的元宗突然停滞了一下,脸上盛怒的神‘色’终是缓和了些。
夏雪寒一家人在这如画的月亮湖边住了半个月才启程返回江南,而元宗、菀妃也谢绝了一同南下的请求,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只愿守着那个窝看着夕阳慢慢老去,时常念叨着儿‘女’回来看看。
离开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冰封的月亮湖像是一轮弯弯的蓝月,他们逆着光走着,似乎走向了这‘乱’世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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