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怎及她眉间朱砂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过山峦、穿过丛林,稳稳地落在了虎跳峡山崖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的尸山血海。
一人白衣胜雪,浑身上下有一种超然出尘的气质,白衣飘飞间似乎就要绝尘而去;
另一人玄衣如墨,墨玉般的眸子仿佛可以看穿千古,只是那般静静地站着,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就足以让举世生灵顶礼膜拜。
南仙,北帝,联袂至此,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来凭吊十万亡魂。
“天帝果真是大手笔,十万生灵皆在你一念之间生灭!”白衣如仙的少年当先开口,眼前的一幕终究是让他有些震撼。
云逸凡没有反驳,举目远眺不远处化成焦土的乌林,冷笑道:“若非风凌还算有点脑子,你一把火烧死的人怕是比朕要多得多了,”顿了顿,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毫不掩饰自己的轻鄙和嘲讽,“不,以你的心计又怎么会算不到这一节,你是故意放那十几万大军走的!”
“我们已经杀了夏朗十几万大军,造下的杀孽已是滔天,我虽说不信什么果报,但是有伤天和毕竟不好。”夏雪寒眼中流溢出悯然之色,三国征伐,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妻离子散,虽然一贯秉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准则,但是在这乱世又有几时能真正奏效。
云逸凡脸上甚至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大袖一挥,冷哼道:“果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的真小人,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证明你杀的人比朕少,让夏朗把矛头指向朕罢了,只要夏朗不亲自来,剩下的十几万人杀或不杀于你并没有多大的威胁。老狐狸啊老狐狸,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在此,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呢,褪下你那虚伪的表皮吧!”
夏雪寒并没有反驳他,更没有因为这些话而生气发怒,“随你怎么想吧,只要我问心无愧便好了。”
云逸凡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你比夏朗更加奸诈狡猾,却比他更道貌岸然,以朕看,你才应该是贪狼才对。”
“染指这片天下的人,又有谁的手是干净的呢?”夏雪寒的话不免有些悲哀,可是却说出了无数枭雄的心声,流芳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死了便是死了,后世怎生评说也听不见了。
云逸凡出奇的没有嘲讽驳斥他,而是谈了一口气,白如羊脂宝玉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三寸见方的小匣子,赫然是世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八音宝盒。
小匣子做工精妙,棱角光滑,乌黑发亮的面上有许多金色的花纹,镌刻着山川河流、飞禽走兽。
云逸凡颀长的食指轻轻在匣子上一点,这个小匣子竟然传出了悠扬的曲音,只是一首曲子而已,却让人心神安宁,仿佛看到了四季轮转、江河流淌,万物生生不息。
匣子表面镌刻的万物生灵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龙飞凤舞,虎啸猿啼,山泉叮咚,落叶飘飞,日升月落,云卷云舒,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小小的匣子上呈现,可若是凝神细看,却又发现花纹依旧是花纹。
“真是一宗至宝!”就连一向高傲的云逸凡都忍不住赞叹。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她眉间一点朱砂,负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夏雪寒轻声吟道,这是长白山天池底下百里长歌镂刻在鼎壁上的一句话,却透着大气魄与大悲哀,得了天下又如何,终究换不来她莞尔一笑。
云逸凡眼睛里闪现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激动,喃喃道:“今日朕就血染江山,看看这盒子里究竟藏着什么,能让人得到天下!”
手一扬,这个漆黑的小匣子脱手而出,被雄浑的内力吸引悬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斜斜的探出,竟然将峡谷底下那十万兵卒的血液生生给吸了上来,形成一挂鲜血结成的瀑布。
就连夏雪寒也不禁为之一震,云逸凡的武功竟然强到这种境地了。
“你不打算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么?”云逸凡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打断了夏雪寒的沉思,微微一怔,探出一只手吸住八音宝盒,另一只手也招来无尽的鲜血。
这一幕太过震撼,若不是亲眼所见,便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人相信,十万大军的鲜血,足以汇成河流,此刻被他们从百仞谷底接引上来,像是血色的天河倒挂,这是何等壮观。
接下来,他们将八音宝盒置于其下,任十万生灵的鲜血浇灌而下,将一个小匣子淹没在滚滚鲜血中,,小匣子上镌刻的是万里江山,这下倒是真正成了血染江山的画。
小匣子在两个绝世高手的控制下纹丝不动,接受着鲜血的洗礼,待得所有鲜血冲刷而下,那个小匣子竟然多了些诡异的气息,像是一个獠牙滴血的恶魔。
金色的花纹所形成的山河万物因为被鲜血的冲刷而成了血红色,显得格外的妖异,就连此时发出的天龙八音也再不是那种圣洁的、导人向善的大道梵音。
天龙八部是为佛教八大护法神祇,八部音律一响,可助人走出迷惘,堪破世俗羁绊。
可是如今这音律还是原来的音律,只是此刻让人听来却是如同地狱勾魂曲一般狰狞。
八音宝盒是天外阴阳玄铁所铸,至阳处有至阴,正合太极之奥义,此刻也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即使是悬在半空中,两人也能感受到这个小匣子的温度在发生着变化,热到极致转为冰凉,冷到极致又慢慢恢复gun烫。
如此约莫半炷香过后,小匣子终于恢复正常,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像是一朵花一样,一瓣一瓣的盛开,每一瓣张开都隐隐约约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当最后一瓣落下的时候,整个小匣子已经完全张开,外表漆黑如墨的匣子里面确实雪白如玉,分明是两个极端,张开的匣子像是一朵生于若水河畔的彼岸花,给人震撼的同时却也夹杂着淡淡的悲哀。
云逸凡手一挥,将绽开的八音宝盒拿在手里,夏雪寒依旧离他四五步远,也没有和他争抢的意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挪一下。
八音宝盒内部洁白如雪的盒壁上用极细的线勾勒出密密麻麻的图样,虽说只有手绢儿那么大一块地方,却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咦?难怪说得了八音宝盒可得天下,此言诚不我欺!”这是今天云逸凡第二次发出赞叹,若是在往日怕是一年下来还遇不见一样让他赞叹的物件儿。
夏雪寒也转过头去,饶有兴致的看着云逸凡,云逸凡手一扬,将这件万人觊觎的至宝就这样随随便便交到了生死大敌的手中。
“山河社稷图么?确实当得起世间的传言。”
只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是难以掩抑内心的激动,也只有他们两个见过的人,才知道所谓的山河社稷图有多大的价值。
当年百里长歌为了救回他的红颜知己,走遍大江南北,不知多少杳无人迹的险地留下了他的足迹。
这张图上边详细记载了九州大地各处地形图样,大千寰宇、山川地脉,何处可屯兵、何处可安粮、哪里有矿藏、哪里有墓穴,就连风水上佳之处与凶煞阴宅之地都明明白白的标识了出来。
莫说像夏雪寒云逸凡这等人物,便是一个寻常小吏得到了此图,依着图中所示寻得一处宝藏,也可富贵百世,如此宝物,可不就是一个天下么。
“当年百里长歌也是用情至深,虽然找不到救活爱人的仙方,却是在无意之中走遍了九州大地,发现了这么多常人探寻一辈子都找不到的绝妙地势。”夏雪寒细细的看了一遍,并没有贪恋的意思,将八音宝盒递回给云逸凡。
“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才好!”云逸凡冷冷的说了一句,接过八音宝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夏雪寒一个人站在虎跳峡上,任腥风展动他的雪衣,眼中尽是迷茫。
“重蹈覆辙么?”
***
自夏宇、风凌相继带着残兵到了渤海关,关里便挂起了白幡,三军齐举孝,悼念十五万英灵。
渤海关外华夏、大辽两国也是枕戈待旦,一场旷世之战一触即发。
华夏炎兴六年三月十二日,华夏起兵十万、大辽起兵十万,合之一处,共聚渤海关下。
但见城关之外是黑白两色鲜明的战甲,纛旗随风扬起,浩荡漫天烟尘,华夏那边统兵将领是风林火山中侵略如火的烈焰将军石千易,无独有偶,大辽国也派出了以杀伐著称的白虎将军秦朗。
渤海关城门打开,当先是一男一女两骑骁将,男的是夏国血雨将军夏宇,女的是号称三百年来第一女将的乘风将军风凌。
身后鱼贯而出五万大军排布好阵势,四通八达、大开大合,旌旗席卷长空、刀光震散流云,杀气横生,势不可挡。
这四人都是当时名将,久经沙场、征战无数,放在古往今来的战将之中也是能排上号的。
秦朗手握凤翅鎏金镗当先出阵,叫骂道:“对面贼将,早早献出城关投降,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夏宇擎着丈八蛇矛也走出阵来,前两日虎跳峡十万大军的血仇又怎能忘记,当下赤红着双眼骂道:“尔等反贼屠夫,害我数十万大军犹不知足,不思早早逃命得以苟全还敢前来送死,我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别走,看我枭你首级!”
“小心啊!”
风凌的一声呼唤哪里入得了盛怒的夏宇的耳,只见他座下的骏马箭一般射了出去,手里的丈八矛像是漫天梨花雨一般点刺而出。
秦朗一声咆哮,像是一只下山猛虎,拍马上前和夏宇战到了一起,一个是辽国主杀伐的白虎大将,一个是携滔天恨意而来的大夏上将军,两人战得旗鼓相当,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只见两匹健马交错,凤翅鎏金镗和丈八点蛇矛碰撞出闪亮的火光,这一场厮杀果真是激烈无比,看得三方将士头晕目眩,交手三四百招仍旧难分高下,不单单是人,就连座下的战马也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烈日高悬,从渤海卷席过来的风裹挟着黄沙拍打在将士们的脸上,带着海风的腥气,也有沙场的冷厉。
“叮叮叮!”
陆骁为人谨慎,见夏宇久战不胜,恐有疏虞,急忙叫人鸣金收兵,这一场大战胜负未分,三方各自罢兵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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