毢子涵思忖了一会,回道:“皇城时下风云巨变,曲太尉已有多日不见踪影,想必不愿参合其中,花郎中令表面承颜候色,阿臾取容,其心最为叵测。仗着家世浑厚,以重金养士,藐视朝纲,目无君上,任其蔓延下去,朝廷中流砥柱前后聚拢,大势将去,危矣。”
卡尔烁司道:“子涵有言请说。”毢子涵压低声音道,“朝中兵将稀疏,武装力量薄弱,奴才倒有一计,陛下不妨下达密诏,谴兰陵侯率兵回京,以安皇权。”
太仓北疆,从典雅到长治、走关口、通秦檤、再到海明,一直往东,虽有坚固的护城河堤,但北方诸国狼子野心,北境之忧,仍需要重兵把守。
此一时,让兰陵侯俭辛挥师南下护卫京畿,就知县、总兵、通判和千总等郡县官员,恐怕不足以威慑北方诸国。
兰陵侯俭辛一部,继北冥幽人之后唯一能让北方诸国惧怕的太仓武装。三十年前,俭辛还是一名军旅小卒,后因知晓阵战、胆识勇气、兵法谋略均过于常人,屡立奇功,令其镇守北疆,卡尔烁司心里踏实。
风火连城老谋深算,南下挺进不易,不远万里,远渡平洋,据太仓以南中版、紫州、小榄和伯利等地为凭,曲线迂回,挥师北上。
南有风火组的百万兵团,北有赤锋、雨龙和图疆的后援部队,铁军战骑与俭辛一部刚好嵌制南北两股劲敌,挪用一方,则有可能导致天枰的倾斜,行事的变更。
经过又一轮的深思熟虑之后,卡尔烁司道:“不可,内乱总比外侵要好,宋玉等人虽有不臣之心。不过,命铁军战骑留守幕原,其意,只为朝中兵卒空缺,也算是留对了,对他三人来说是件好事,于朕来说,也未必不好。”
毢子涵道:“陛下的意思是……”卡尔烁司道,“泽、花、宋三人既已收押廷尉,用王子炜的话说,大厦将倾只在弹指之间,然而,老天怜悯,眷顾于朕。”
继而又道:“泽度畏罪潜逃,花折扇喜好溜须拍马,阿臾献媚,朕早些时日就令其辅助泽度处理朝中政务,分担三公之要职,此乃朕为安抚花折扇所使的缓兵之计。泽度这一离开,更是帮朕一个大忙,只要拘捕宋玉,其他两人就会安分许多。”
毢子涵道:“陛下圣明,三者取其一作为标榜以震其心,宋玉素来行事严谨,那封通敌的信函估摸着不止这一封,风火连城一旦获悉此讯,必定举兵来犯。”
卡尔烁司问计道:“子涵可有两全之策?”
毢子涵道:“陛下,奴才愚钝,不过倒有一小计,还有待陛下指正,所谓兵不厌诈,若解此围,陛下务必立刻缉拿宋典客,而后对外放出风声,扬言此信乃我方诱使风火九姓大军的入瓮之计。”
卡尔烁司道:“子涵勿虑,朕的贴身护卫一个时辰前已然动身,此时此刻,宋玉兴许已被打入京师大狱了。”
毢子涵道:“陛下英明。”
目光突然凌厉起来,卡尔烁司下令道:“明日,传朕旨意,在各大城门张贴告示,帝国使者宋玉借工作之便通敌叛国,经三司六堂会审,证据确凿,夷其三族,灭其姓氏。午时,将罪魁祸首宋玉处以枭首之刑,陈尸阙下,任风雪加身,侵袭三日。”
惨不忍睹的酷刑,乃历代君王暴政手段,亦是当权人的游戏,前有胜梅塔莉商王纣,后有摩纳哥蠡王刈,两人均是星际亡灵帝国的游戏玩家,其酷刑为割舌、劓刑、挖眼、火焚、腰斩、剖腹、刖刑、剁脚、三刀六洞、枭首和车裂等一百零七种,以杀人为乐。
反隆族血役星球大战前期,胜梅塔莉商国也是三大霸权国中的核心国,反隆族血役大战时,商王纣民心尽失,商人倒戈,加速其瓦解,分崩离析。
而摩纳哥蠡王刈骄奢放纵,荒淫无度,为博妃子一笑,滥杀无辜,朝里朝外,官民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最后,国中自乱。
被欺压多年的诸国趁势揭杆,攻破枷锁,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卡尔烁司这一旨令相较于商王纣的暴虐,有过之而无不及。
夷,其中自然也包含车裂和枭首等,每一种刑型都是血淋淋的,宋玉触犯刑法,理应连坐,一人犯罪,祸及满门,国将不国之际,夷灭宋氏,真要这么做吗?
卡尔烁司痛下杀手令,毢子涵虽有此谏,但当这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也颇为大惊失色,不寒而栗,心里的冷都冷到骨子里去了,毢子涵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
卡尔烁司道:“有何不可?朕乃天子,朕的旨意就是上天的旨意。”
动了恻隐之心的毢子涵急忙进言道:“陛下,天下需要一位仁德之君,如此行刑,于陛下声名不利,古往今来,民为贵,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有王纣、王刈之暴虐,最终误国,陛下须以大局为重。”
找到另类解决的方法,毢子涵即刻进言道:“二爷为人精明,处事干练,常常另辟蹊径,至于如何处置宋典客,交予二爷应是最为妥当,还望陛下明决。”
行至书架旁,卡尔烁司打开木匣子,取出刚被截获的信函,将纸张递予毢子涵,道:“子涵,你也瞧瞧。”
毢子涵接过,念道:“京师已乱,今夜丑时三刻,按原计划,兵发各处。切谨记,以重制轻,以退为进,散道分敌,长围久困。”纸张末尾匿名。
毢子涵将纸张重新叠好,惊讶道:“陛下,宋典客这封信函委实太过偏激,他这是谋逆,是造反,犯上作乱,坎九次脑袋都不为过。风火联军典雅进不来,竟与宋玉搭上了,兵发各处,信末十六个字乃是重中之重,每一次攻城近似全有了对策,看来,他们谋划已久,兵发各处,意指何城呀?”
“各位大人,圣上日理万机,此刻正在批阅奏章,不便打扰,各位大人明日擎早吧!”门外的执戟郎拦住前来的几人,言道,“还是请回吧?”
执戟郎诸人大概还不知道此几人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们身负重任,领头男子道:“我等急于面见圣上,此时非见不可。”
执戟郎似是左右为难,言道:“非得急于一时?圣上有令,有事奏请,明日廷议,别让小的为难。”
领头男子道:“明日廷议?不行,此事耽搁不得。”
执戟郎一副无奈状,言道:“小的也是职责所在,没有圣上诏令,小的不敢擅自为之,替各位大人放行。”
门外的声音全数落入卡尔烁司和毢子涵的耳里,毢子涵征求意见道:“陛下,这……”卡尔烁司道,“传。”
众男子受意觐见,一进门,叩拜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卡尔烁司道:“都起来吧!峥嵘,事已如何?据朕所得消息,宋玉不甘伏法,差点逃脱,然否?”
峥嵘单膝着地,据实禀报道:“回皇上,人犯已经收押,宋大人一事,幸得皇上明察,宋大人确有其事。”
卡尔烁司道:“大胆宋玉,果真没错,这等乱臣贼子一日不除,只会祸国殃民,目无法纪,本想只究其一人之罪,余者不问。可事到如今,通敌叛国,罪恶涛天,实不可赦,不灭其族,难以平民愤。”
双眸闪过一道利芒,最后汇聚成丝,视线落到书案前一柄厚实的铁剑之上,卡尔烁司随后扔出一句:“宋氏,天不可恕,需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差点逃脱?一切尽在卡尔烁司的掌握之中,却又装作若无其事,毢子涵心冷:“圣意难测啊!”
随王伴驾,弄不踏实,很快就会体会到什么叫不再言说,伴君如伴虎,卡尔烁司圣意已决,毢子涵悄悄抹了一把冷汗,退立一侧。
时代给毢子涵留下的实在太少,宋玉的这场戏,还没有轮到他施展才华的机会,既然是配角,那就只有充分扮演好客串的份儿,对于宋氏三族的遭遇,毢子涵纵然于心不忍,也是爱莫能助,或许宋玉就该是这个时代中冥冥注定的悲情角色。
有的,就只有带着名声壮烈牺牲的特写,在历史的长河中如光似电的一闪而过,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