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穿胸一剑
“易姐姐，你是来陪轩儿玩的吗？”
竹易前脚刚踏进轩仁殿，烨轩便扑了上来，将她紧紧抱住。
竹易蹲身，摸了摸烨轩的小脸，“轩儿，这么久没见了，你想姐姐吗？”
烨轩猛点头，“易姐姐，轩儿很想你。哥哥告诉我说易姐姐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时间过来看轩儿，易姐姐，你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啊？”
竹易淡笑，心中却是一阵刺痛。
烨轩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如此的喜欢她！
竹易思绪万千，如果就这么将烨轩杀了，那她不是造孽吗？
一个八岁的孩子，将来前途无限，未来能够发展到怎样的地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五年前童家惨遭灭门之时，烨轩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的哥哥杀了她全家，她就要对烨轩赶尽杀绝？
“易姐姐，你怎么了？”突然一只小手放在竹易额间，不住轻抚着。
竹易眼眶猛地一红，烨轩这是在为她抚平紧皱的眉头！
竹易双拳紧握，杀烨轩，她做不到！
竹易一把将烨轩抱入怀中，“轩儿，姐姐没事，姐姐就是额间有些痒，所以才皱了皱眉。”
“竹易！放开轩儿！”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竹易双眸一凛，一掌劈在烨轩脖颈，烨轩顺势倒在竹易怀中。
将烨轩放倒在地，竹易转身对上匆忙赶来的烨辰！
“你对轩儿做了什么？”烨辰皱眉问道。
竹易不屑，“不过是一个孩子，我竹易可不似你那般狠心！”
看着竹易那一脸不屑的态度，烨辰的心微微作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每每见到竹易，心中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听见竹易说的一些话，他的心就会微微作痛。
屋外狂风大作，此时可见看见从烨辰身上滴下了一串又一串的雨水，滴在地上，逐渐汇成一条小河。
竹易挑眉，这雨都下得这么大了？
突然烨辰上前一步，眼睛却紧紧盯着竹易身侧地板上躺着的烨轩。
猜明他的目的，竹易一把将烨轩抓起，抵在身前。右手却是放在烨轩的脖间，只要她稍稍用力，烨轩则必死无疑。
烨辰止步，不敢再朝前走。
“竹易，难道你连一个八岁孩子都不放过？”烨辰眼中渐有怒火，这怒火甚至在得知烨北死了的消息时都没能流露出来。
“你也知道什么叫做放过？五年前你害得整个童府被屠杀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放过一人！”
竹易眸色冰凉，眼中毫无半分情感，就连那语气也能令周围之物感受到强烈的寒气。
“烨轩是个孩子，那么童府便就无一孩童了嘛？烨辰，若是论狠毒无情，谁又能比得过你？”
望着竹易深不见底的眸子，烨辰有片刻的失神。
很久之后，烨辰从竹易眸中回神，“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竹易冷笑两声，“哈哈，是吗？你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竹易放开烨轩，将他仍在地上，随即对上烨辰，她眼中的恨意在此时涨满，灭门仇人就在眼前，她苦练五年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吗？
“你欺骗童家小姐的感情，骗她嫁给你，却在大婚前夜将她彻底打入深渊。我说的这些，可有半点错？烨辰，你不但狠毒，你还虚假，是你害的童家落入此等下场，却虚情假意的在她的闺阁中立下灵位。”
烨辰睁大双眼，竹易竟然去了童千蕊的闺阁，还看见了他立下的灵位！
“虽然我不知道你与童家究竟有何等关系，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与爱妻只见的过往。但我烨辰行得正坐得端，我从来没有欺骗过爱妻的感情，五年前那场惨祸，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烨辰脸上露出怆然之色，心口传来一阵疼痛。
“你有什么资格称呼童小姐为妻子？你们并未成婚，她也并未嫁入你们皇室，童小姐自始至终都是自由身。你没有资格替她立下的那样的灵位！”
竹易语气狠戾，她的心已经乱了，她现在根本分不清烨辰此时的神色究竟是真还是假！
突然，烨辰笑了，那笑容与之前在紫阳殿时如出一辙。
“我与蕊儿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有何干系？”烨辰不冷不热的语气，倒是让竹易心中一惊！
“竹易，若你是来替童家报仇的，五年前下旨屠了童家满门的人方才已被你所杀，若你还不解恨，那么我就站在这里，随你处置！”
烨辰一脸无谓，此时他仿佛根本没将生死放在心上，他一身的绝望尽显，仿佛希望竹易能够早些刺他一剑。
竹易大骇，烨辰竟会说出这等话！
可是为何，仇人此时就在眼前让她杀，她却一点杀他的兴致都没有了。
看着烨辰那般的神色，那般的绝望凄凉，竹易的心仿佛也在抽搐。
不知是天气所致，还是旧伤复发，竹易感觉心中憋闷，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感觉自从她借用了这具身体后从未有过，此番却是五年来的头一次。
烨辰再次开口，“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请你，放过轩儿，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烨辰的背挺得比值，哪怕此时他已将生命都交予竹易手中，却也不曾将姿态低下半分。
或许，这便是王者的姿态！
竹易内心波涛翻滚，藏在内心五年的愿望，终于能在今夜得以实现，此时她只要上前一步，手掌朝烨辰心口轻轻一拍，烨辰的心脏便会碎裂。整个童家的大仇便能得报，她便可以就此带着左芊芊回到虞山之上，终日守在师傅身边！
可是，为何会这么难过？
对峙，漫长的对峙，屋内静的可怕，屋外却是狂风阵阵遍地狼藉。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竹易突然跨步上前，随手抽出烨辰随身佩戴的佩剑，却在这时看见了烨辰脸上的解脱。
下一秒，剑身穿过了烨辰的胸口。
并未将剑拔出，竹易越过烨辰，朝门口走去，“我想，如果童小姐还活着，她也不希望烨轩死去！”
竹易脚步沉重，缓慢的朝殿外走去，步伐却是那样的决绝，不愿再回头看一眼。
因为她怕，她害怕自己只要一个眼神撞上烨辰，就会忍不住回去将他救起。
五年来，竹易心中满是仇恨，甚至忘记了曾经有多爱烨辰。
跨出轩仁殿的门槛，雨滴顺势而来，拍打在竹易脸上，身上，同样也打至她心上。
烨辰，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没想过，这些年来，我究竟是恨你多一些，还是爱你多一些！
竹易走后，烨辰伸手缓缓将剑身拔出体外，嘴角有鲜血流出，可是烨辰的脸上，竟无任何表情。
烨辰双腿一软坐在了烨轩身边，眼睛虽是望着烨轩，可是他的目光却仿佛穿过烨轩，望见了很遥远的东西。
五年前那个血腥蔓延的夜晚，当他得知父皇下令封杀整个将军府的时候，他根本想都没想便去求情，希望父皇可以收回成命。
他还记得身穿喜服的自己跪在父皇脚边求他收回指令的场景，他磕破了头，鲜血在太极殿肆意蔓延，父皇也没能有半点的动摇。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父皇，只好自己想办法去救人。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带人赶到将军府时，整个将军府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血流成河。
而他前脚刚踏进府中，下一秒便有一声熟悉至极的嘶喊声传入耳中，“烨辰，如果有来生，我定要亲手杀了你！以报今日灭门之仇！”
便是在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他即将过门的妻子已被杀害，并在死前将对他的仇恨一并带走了。
他颤颤巍巍上了屋顶，屋顶上方只有一袭红衣的女子倒在地上，有剑穿心而过，她甚至连眼睛都未必上。
他跪在她的身边，泪水洒满面颊，为何会变成这样？
那夜之后，他将她的尸体葬在皇室陵墓之中，并在她生前的闺房之中立下了两座灵位。一座是她的，而另一座，则是他自己的！
五年来，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她的他的妻，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唯一的妻子。
伤口的疼痛远远不止心上的疼痛来的猛烈，烨辰伸手抚上心口，鲜血瞬间布满他的手臂。
时间过得可真快，距离他的妻子离世，已有五年时光了。
很多个不能寐的夜晚，他都想一剑了结了自己。
可是他不能，他还有事要做，答应她的事情，他还没有完成，又有何颜面去底下见她？
竹易的出现或许曾有那么几时确实乱了他的心房，可是他始终知道，他最爱的女子已经不在了，她已经离开自己五年了！
而他之所以从未对竹易下手，不过是贪恋她身上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罢了。何况，她是为童家而来！
世间最痛事，或许便是如此。
吾正当韶华，斯人已不再。
泪水爬满脸颊，却也没能遮盖住烨辰的绝望。
“竹易，你为何不一剑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