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晓彤三人刚走出不远,陆泽背着秦四强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他房间了。他让秦四强坐在了床上,而此刻秦晓彤已经打了井水过来,将脸盆放下。陆泽从房间里翻出块新毛巾,弄湿后轻轻缠在了秦四强的脚踝上。
秦四强虽然哭得撕心裂肺,但他的伤是真的不重,休息个几天都行了。本来平地里摔跤,也不可能伤重到哪里去,他哭得这么凄惨,完全是因为平时被李春花惯坏了,一点苦痛都吃不得。
“陆老师,我想四强接下来几天都没法来上学了。”秦晓彤道。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带着秦四强走一个半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家,她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是如果暂且把秦四强留下,她一个人回去,就算情有可原,以李春花对秦四强的宠爱程度,也一定也会把她臭骂一顿,甚至可能动上手。
而且,秦晓彤也不放心把秦四强留下交给陆泽照顾,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她也不可能留下过夜,虽然她还未成年,但毕竟已经十五岁了,从李春花已经在考虑让她嫁人这事来看,她这年纪在村里人看来已是个大姑娘了,就算有秦四强在,留在有陆泽这个血气方刚的大男生的学校过夜实在不妥。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秦四强背回去了。
“你们这就要走了?”陆泽惊讶道。
“趁现在天色还早,不然晚了路上太黑就难走了。”秦晓彤道,她低头跟还在抽泣的秦四强道,“四强,我们回家了。”
她说着,便在秦四强面前蹲下,要背他回去。
见状,陆泽心里是有一点不舒服的。
他的家庭情况比较单纯,他爷爷只有他爸一个儿子,而他爸就他一个儿子,他家是三代单传。他奶奶去世得早,所以在他成长的年岁里,他妈妈是他相处最久的女性。他妈妈是非常精致的女性,生活有条不紊,讲究生活情趣,现在四十多岁了还保养得很好,仿佛只有三十岁出头,她做事永远慢条斯理,优雅动人,只有遇到他的事才会失了往日的分寸。他一度以为女性都像她一样。这种美好的误会一直持续到他岁数大到身边围上各种女人为止。她们有的娇羞,有的热烈,有的妖媚,有的清纯,可无一例外都让他觉得做作。他碰到过不少次拿个小提包还嫌重,还发嗲要他帮着拿的,弄得他实在烦躁。因此他后来就觉得,女人都是柔弱的,似乎弱柳扶风才是她们该有的最突出属性。
但在这里,在这座深山之中,他眼前这个土妞的出现,颠覆了他对女性的观感。她很瘦弱,营养不良的她,外表跟“美丽”完全搭不上边,他叫她土妞叫得毫无压力。可奇怪的是,她从不会让他觉得粗鄙,她安静地站在那儿,自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有点像是他大一时带他们班的大二学长组里的学霸学姐。有时候被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脱光了站在雪地里,无所遁形,这让他很心虚,明明他才是见多识广岁数大的那个,怎么反而好像是他被她看穿了?所以,他在她面前真的很矛盾,总是不自觉地尽力伪装,但被看穿后就会破罐子破摔。时至今日,他认为他在她面前落到如今的田地,完全是因为当初刚见面的时候,他拉肚子没带纸这事被她撞上了,从此他就落了下风,再难崛起。但诡异的是,他怎么好像不太讨厌这种感觉?
陆泽把扯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眼中是秦晓彤蹲下的娇小身影。
所以他真的是很不舒服啊!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在这里,为什么她就不能想着让他帮一把呢?刚才他不是主动帮了一次吗?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她就不能学学,说一声“陆老师麻烦你了”再让他帮一次?还是说,他看起来就那么不可靠?
被无视了这件事让陆泽心里非常不满。
“等等,我来背他!你让开!”他沉着脸气冲冲地说。
秦晓彤没有起身,只是抬头望向陆泽:“可是陆老师,我们要回家了。”
“我知道,我背他回去。”陆泽道,“我可是你们的老师,我的学生受伤了,我怎么能不管?”
陆泽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拉起秦晓彤把她推到一旁。
然后秦晓彤就眼睁睁地看着陆泽把秦四强背起来,快步走出了房间。秦晓彤跟上去前看到房间的桌上有个手电筒,便顺手带上了。现在时间还早,大概还不到四点,他们可以在天黑前到家,但陆泽要回来,估计就得摸黑走了,带上手电筒方便他走路。
因为心中的憋闷,刚开始的几十米,陆泽背着秦四强走得大步流星,但很快,秦四强的身体重量就产生了持续性的效果,让陆泽的脚步慢下来。
他忍不住想,明明是一家人,三丫那么瘦弱,怎么她弟就能这么健壮?这小子不是才八岁吗?重成这样也不想想他能不能背得动!
陆泽不想让人看不起,特别是不想让他的学生们包括三丫看不起,所以就算他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走两小时就眼前发黑,他也得打落牙齿活血吞,走断腿也要把秦四强背回家!
“三丫姐,陆老师……他没事吧?”傻根有些担心地看着陆泽不够健壮的身板,如果是他爹,他肯定就不担心了,可陆老师是读书人,又不用干农活,哪来的力气背人走那么远呢?
“如果他背不动了,我们就去跟他换。”秦晓彤小声道。
傻根用力点头,看着陆泽的背影,眼里流动着崇敬敬佩的光芒。
因为死憋着一口气的缘故,虽然路上休息了好几次,但陆泽竟真的一个人把秦四强背回了天然村。四人到村口的时候,刚好碰到干完农活回家的秦土根一行人,看到秦四强被背了回来,父子三人都跑了过来,秦三强不在。
得知秦四强只是扭伤了脚后,父子三人都放心了。
“你就是陆老师?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有学问真好。”秦二强好奇又羡慕地看着陆泽。
“那是,你怎么跟陆老师比!”秦四强大声嚷嚷道。他虽然调皮捣蛋,但对陆泽的尊敬和崇拜,跟其他的孩子是一样的。
“还不快从陆老师背上下来?”秦土根斥责道,“弄伤个脚而已就矫情成这样。”
“爹,我脚真的很痛啊!”秦四强撒娇道。不过,他也顺从地从陆泽背上下来,秦大强帮了他一把。
陡然少了那么沉一个重量,陆泽顿时觉得天气都清朗了,空气都清新了。就是背着重物长途跋涉让他的双手双脚都虚得很,几乎感觉不到是他自己的了。
秦土根几人说话时用的是方言,陆泽没听懂,他也就傻傻地笑了一下,转头对秦晓彤道:“那我先回去了……不过,你明天要过来的。”他怕秦四强不来上课,秦晓彤也不来了,那他就得饿肚子了。
“我会去的,陆老师。”秦晓彤笑了笑。她毕竟是拿了陆泽的酬劳的,自然得天天去。
听了秦晓彤的话,陆泽放心了,正要走,秦晓彤想起她带着的手电筒,忙递了出去:“陆老师,这是我从你房间拿的手电筒,你路上小心。”
陆泽有些楞地接过手电筒,虽然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可现在他就是觉得心里很高兴,刚刚流失殆尽的力气仿佛回来了不少,他又有力气走完回去的山路了。
村口开阔,几人这么耽搁,村里人不少都知道教书的陆老师来了,纷纷出来看热闹。连村长秦国庆都闻声而来,还不让陆泽走。
“陆老师,现在天快黑了,你还是留下吃个晚饭,睡一觉再走吧!我家里有空床。”秦国庆连声挽留。村长毕竟是村长,还是会说几句普通话的,陆泽大概能听懂他的意思。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被这么多庄稼汉围着,而且他们绝大多数人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陆泽非常拘谨。
村人们见状,都纷纷赞叹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斯文。可惜陆泽听不懂。
“陆老师教咱们村的娃娃念书,以后村里要是能出个大学生,可都是陆老师你的功劳啊,现在留你吃顿便饭,应该的,应该的!”村长笑道,“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保准不耽误你上课!”
陆泽突然看了秦晓彤一眼,他想,如果留下吃晚饭睡觉,明早还能跟三丫一起去学校,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这么一想,陆泽对于留下也没那么排斥了。如果说没有之前一个月的“磨练”,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在这种村里留宿的,但有了那一个月的折腾习惯,他已经稍微能吃得起些苦了。
“好……”陆泽刚要开口,秦国庆身边突然匆匆来了个人跟他窃窃私语。
原本笑眯眯的秦国庆突然变了脸色,再看向陆泽时他脸上又带上了笑,却没刚才那么热情了:“陆老师,既然你一定要回去,那我们就不拦你了。下回一定要来吃饭啊!”
陆泽:“……”等等他是想留下的啊!
可是村长已经对他点点头,又拉上秦土根飞快地转身走了。陆泽心里有些失落,不自觉地去看秦晓彤,没想到她都没看他一眼,紧跟着村长跑了。他顿时更失落了,带着只有傻根记得跟他说的道别,郁闷又孤独地走上了回去的路。
秦晓彤并非故意冷落陆泽,只是刚才她就站在秦国庆身边,那人跟村长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震惊又无措,已经顾不上陆泽了。
——石秀秀拿刀绑架了秦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