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四姐妹和利家两姐妹,往街上一站,齐刷刷六个小美人。虽说容貌气质略有差别,可凑在一起实在是太抢眼。
临出门前,黎嬷嬷对她们说过,女子出门和抛头露面不是一回事。但凡是大家小姐有教养的姑娘,即便是不遮面也不会被轻慢。因为她们浑身的正气,端庄的样子让那些非分之徒不敢轻举妄动。而那些轻浮的女子,即便是把全身都裹严实,只露出眼睛,也会引得苍蝇过来叮。
姐妹们谨记她的话,言谈举止不敢有半点无状。旁人见她们姐妹旁边簇拥着一大群丫头婆子,周身绫罗绸缎的,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寻常人谁敢上前去招惹?
马车到了街头就走不动了,拐到小胡同里等着,姐妹们下车步行过去。从街头望过去,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小摊子,中间人头攒动,看不见街尾。
姐妹们难得这样出门来,眼睛都不够使了。街边卖花灯的最多,还有不少卖胭脂水粉各种首饰的。小孩子手里都拿着小巧的动物花灯,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兴冲冲的挑小玩意儿。
虽然街边小摊贩的东西都是下等货色,可胜在新奇。小姑娘难免会好奇,忍不住过去瞧瞧。
“姑娘们还是别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热闹在街中央呢。”跟来的婆子笑着说道,“白天的时候老奴出来,瞧见街中央搭了个彩棚,听说是锦绣坊有什么活动。”
幼仪这才想起,锦绣坊就在这条街上。自从上次一见,她再没看见韦汝,眼下到了人家铺子附近真该去见见。其他人听见这话也十分雀跃,姐妹们丢开街边的小玩意儿,径直往锦绣坊去了。
可当她们到了锦绣坊附近,看见眼前的情形,却着实吃了一惊。只见锦绣坊门前搭了个彩棚,转圈挂着很多别致的花灯,跟方才在街边看见的迥然是两种档次。花灯下面挂着打着卷系起来的字条,估计是字灯谜之类的。台上铺着大红的长毛地毯,因为花灯都被点燃,亮如白昼一般。
台下正中央放着不少成排的靠椅,上面已经坐了人,还有座位空着。旁边和后面还站着好多人,都翘首往台上瞧着。台上站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穿着墨色的长袍,留着一绺小胡子,一瞧便知道是个外场人。估计不是知宾就是掌柜之类,常年跟人打交道的主。
果然,旁边的百姓都在谈论锦绣坊的事情。幼仪听风知道台上的男人是锦绣坊的掌柜,姓贾,之前是个讨饭的叫花子。关于他的事情也非常有戏剧色彩,说起来还很长。简短截说,贾掌柜本来是做小本生意的,只因儿子患上怪病花光了积蓄。再加上妻子跟人家跑了,他越发无心经营生意。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的债,儿子又死了,他的房子田地都用来抵债便流落街头。有一天,他饿昏在锦绣坊门口,被汪韦茹发现,就吩咐人抬进去又请了大夫。
汪韦茹听说他的遭遇十分同情,又听说他做过生意,就留他下来帮忙。半年前,老掌柜去了南边新开张的分店打理,这个店就交给了他。
“不过是猜灯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等着?那不成还有什么好看的表演不成?”韵仪踮着脚往台上瞧,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一旁站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小媳妇儿,看样子是个爽快人。她看看姐妹几个,笑着说道:“这锦绣坊就是财大气粗,逢年过节就搞什么活动。到了初一十五还有便宜货甩卖。不过要赶早,不然买不着。上好的锦缎,平常二十文一尺,初一十五只卖十文钱。”
这还真是财大气粗,总这样不是擎等着赔钱吗?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她接着说道:“刚开始我们也觉着锦绣坊是在做赔钱的买卖,可时间一长才想明白。人家便宜的布料就那么几十尺,而且有什么卡的便宜的多,平头老百姓捡不到多少便宜。可大老远来了,看见漂亮的花布怎么能空着手回去?女人家见到这样的东西都挪不动脚窝,不多买也要省吃俭用少买些。
尤其是家里稍微宽裕些的,都想着也能有那么一张卡片,平常买就便宜,有活动的时候更省钱。听说要在锦绣坊里花满五百两银子,才有一张锡卡,满一千两是银卡,到了五千两才是金卡。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而且有卡的人实惠多,就像今天这场面,能坐椅子的都是有卡的人。你们瞧,每张椅子的被面都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位数字,听说是那卡上的后四位。对号入座,一个都错不了。”
“谁记得咱们卡上面号码的后四位?”宛柔听见这话赶忙问起来。
旁边的女人见状又细细打量她们几个,小声的嘀咕起来,“有卡还假装什么都不明白,有钱人的脾气还真是奇怪”说完走开了。
宛柔没功夫搭理她,费劲脑筋想卡上的号码。她对那卡非常感兴趣,还真仔仔细细的反复瞧过。
“我记起来了,就是倒数第三排左边那张椅子。”宛柔本来记不太清,可对照着椅子上面的号码,还真想起来了。
她们走过去,马上就有小伙计迎过来,他笑着说道:“几位姑娘姓金利吧?我们老板说了,若是金府四姑娘来了就里面请。”
“嬷嬷,我跟锦绣坊的汪老板有些交情,你们先坐,我进去打个招呼再出来。”幼仪跟黎嬷嬷告假。
黎嬷嬷自然不能拦着她,让她带上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这才放她进去了。府中有卧病在床的婆婆,封氏当然不能出来。利姨妈是守寡之人,也不方便露面。姐妹众人都由黎嬷嬷带出来,她必须保证姑娘们毫发无损的回去。
幼仪跟着小伙计进了锦绣坊,直接上三楼去了。上了楼梯径直往最里面走,小伙计停在一间屋子跟前,敲了三下听见里面有人说“进来”,他请幼仪自己进去。
幼仪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光线有些幽暗,定了一会儿神彩看清楚。屋子里的装饰相当简单,也有些奇怪。
地面铺着一条一条的木地板,西边立着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下面安放着一张小案几,摆着笔墨纸砚等物,地上还放着两个半旧的蒲团,应该有人经常坐在那里看书。
对面墙壁的下半部分竟然被抠出一个四方带穹顶的新式火炉,里面的木头烧的正旺,热气扑面而来。
火炉前面放着一块白色的长毛地毯,韦汝席地而坐,手中端着酒杯,细细闻能听见一股果香。
“你来了,快点过来。”她看见幼仪笑着招手。
幼仪把鞋脱下来,穿着袜子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把宽大的裙摆展开遮住脚绰绰有余。
“韦汝姐姐喝的是什么酒?怎么这样好闻?”幼仪笑着凑过去,看见精致的杯里装着琥珀色的液体,隐约有一股葡萄的味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弹琵琶马上催。”幼仪轻声吟着,“原本我以为葡萄和美酒是两样东西,眼下才知道原来是指用葡萄酿酒。看到这两句诗,我还想后一句挺好,只是这第一句有些拼凑的意思。看来是我见识太过浅薄,真是惭愧至极啊。”
当年幼仪的魂魄被困在安府,愤恨不甘之后情绪渐渐平息下来,整日游荡无所事事便用看书打发时间。安府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探花郎,家里有一幢二层小楼,里面放得都是书。从正史到杂谈,从养生到游记,从天文到地理,安家积累了三四代传下来,她看了四十多年只能说是都翻过,对里面的内容略知一二罢了。
她记不得从哪本书上看过这两句诗,只记得上面并无诗人名字和出处,自己觉得不通便丢开了手。今个儿看见韦汝喝得是葡萄酒,这才想起来。
“哦?你读过这样得诗?是谁写得?”韦汝闻听眼睛一亮。
“记不得出处了,书上并没有诗人的名字。”幼仪不懂她为何对这两句诗这样感兴趣,总觉得她身上有故事。
韦汝听了神色黯淡了下去,片刻才轻声说道:“算了,一切随缘吧。”
幼仪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沉默。好在她转眼就笑了,“我自己亲手酿的,你尝尝。”说着给幼仪倒了一杯。
幼仪挺喜欢吃新鲜的葡萄,她抿了一小口,觉得甘中带着微苦,味道还不错。
她又喝了一大口,韦汝见了把放在地毯上的托盘递过去,“吃点零食,慢些喝。虽说酒味不大,后劲却足。”
幼仪这才注意到托盘,花瓣状,里面分出六个小格,分别装着干果蜜饯和金黄色的长条状食物。她捡起一个放进嘴里,外焦里嫩,细细品味竟是土豆做的。
“蘸着这个吃。”韦汝指着小碟子里红色的酱料说着。
幼仪照着试试,果然味道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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