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沈的,你用孩子和我威胁他,算什么英雄好汉!”陶乐大吼,惊了沈树,赶紧捂住她的嘴,陶乐重重下口,满嘴血腥也不撒手。沈树最终松手,陶乐继续朝沈渊和吼,“有本事单挑啊,不要畏畏缩缩!”
陶乐经过那噩梦般的一分多钟,痛觉已经麻木。她现在顾不上周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只知道,他是款冬啊。他是对她好极,和她孕育了小生命的款冬啊。
款冬见状,心口激起陌生的痛,层层荡开,侵蚀他全身骨血。
沈渊和含笑的眼睛望向陶乐,她嘴角渗血,不知是沈树还是她自己的。乍看平平无奇的脸,因血色添了无法言说的妖艳。
如今的“余款冬”不是他的对手,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走向陶乐,吩咐她身后的沈树:“阿树,出去。”
沈树知道自己将迎来惩罚,依然虔诚鞠躬:“是。”
沈渊和半蹲,和陶乐平视:“嗯,要我公平竞争?”
陶乐见有了效,压抑体内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恐惧:“是,要你公平竞争!”
“在此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沈渊和微微挑眉,看似心情极佳。
条件反射抗拒,她摇头:“我不要听!我要你放了我们!”她下意识抗拒周准的过去,先是gay,引得沈渊和如此恨,想必不是小事。
她疲惫、慌怕到了极致,不想再承受再多了。
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沈渊和道:“你要是听完还爱他,我就听你的,跟他公平竞争。”
款冬打开沈渊和轻佻的手,将陶乐护在身后,“你手脚给我放干净点!”
沈渊和轻抚右手手背,起身,睥睨地上相依相偎的绝命鸳鸯:“阿准,你要是不配合我的步骤,你觉得我会让你走?”他白净细长的手里多了把枪,“你要是敢带陶乐逃,窗口出去会有狙击手等着你们,门口,阿柯等着你们。”
沈渊和的威胁,款冬置若罔闻,终于抱到陶乐,他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绝不会有下次了。”说话间,他的手微不可闻地解着她的绳索。
鼻尖是浓烈的血腥味,她看清了,款冬手心,膝盖处全是斑斑血迹。心中钝痛,她靠进他怀里,什么都不要想,拼命汲取他的温暖。她跟个孩子似的撒娇:“款冬,我要回家睡觉……我好累。”
他顺着她的长发抚下来:“快了。”他眼底闪现狠绝的光。
“哈哈”,沈渊和仰天大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你侬我侬,陶乐,你必须听。阿准,你既然失忆了,就一起听。”
沈渊和退回沙发,斟满酒杯,一仰而尽。酒滑过喉咙,他有股说不出的快意:“而且,听我说故事,你们可以再抱很久。”
“陶乐,你刚刚觉得,我对周准所做,令人发指对吧?那我跟你说,他对我做了什么!我二十二岁那年,是最简单的富二代,继承家业,迎娶美娇娘,绝对不会和阿准一样天天在地狱里。可阿准强了我,他还不够,找人轮、奸了我的未婚妻,把视频给我看。我妥协了,我跟在他身边十三年,就是为了变得和他一样,然后毁了他。我以为他冷血无情到底,你看,他现在,多爱你啊。”
款冬听到沈渊和的话,头开始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喧嚣,要挣扎而出。可他的手,没有放开陶乐,依旧抱紧她。
她使劲往款冬怀里缩,却不能忽略沈渊和质冷到阴毒的声音。身体克制不住得颤抖,室内有徐徐不止的暖风,她却冷到了骨子里。她抗拒这样的周准,可她不能拒绝款冬温暖的怀抱……或者事已至此,她依然奢望,可以让他做回款冬,重新开始……
沈渊和又倒了半杯红酒,慢慢摇晃着:“你知道周准是怎么折磨人的吗?如果敌人落在他手里,如果不招供,他有的是办法折磨到半死不活。哟,你现在是孕妇,那种血淋淋的画面,我怎么可以跟你说呢?”
可沈渊和还是说了。
割舌,拔牙,断手断脚,火烤……什么恶心他说什么,就跟他再说美食佳肴一样。当然很多,已经失真。周准确实残忍,不过不是沈渊和所说青面獠牙的形象。
沈渊和怎么会忘记说拿捏别人的软肋呢?
比如现在,沈渊和让款冬不敢反抗,不就拿捏住了陶乐吗?都是周准亲自教的。
虚脱到极致,陶乐在沈渊和刻意修饰过的语言里,终于崩溃,干呕不止。她推开款冬,在一旁呕吐,痛苦不止。她满眼泪花,悲恸过度。
不管如何,周准不是资料上简单的风云人物,他有极度阴暗的生活,嫉妒阴暗。不管是周准看起来风格的生活还是阴暗的那一片,都不属于她陶乐!
她只是个普通人!想要赚钱存钱,然后她赚够了就和他爹一起留在宁乡!这样命悬在刀口上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半瓶酒入肚,沈渊和终于讲够了,他走到面无表情的款冬和满脸崩溃的陶乐面前,轻蔑一笑。沈渊和再次半蹲在陶乐面前:“现在呢,你还爱他吗?”
“我……”陶乐刚想说话,眼前又浮现了血淋淋的画面,再次作呕不止。
款冬抱住她的动作已经松动,他浑身有两股不一样的血液在冲撞。他想要抑制,可他更像要爆炸。
沈渊和迎上她泪眼蒙蒙的眼睛,指着自己左胸口:“陶乐,你要是能发自内心地说你爱周准,我就和他单挑。他要是赢了,我放你们走。输了,那你也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我……”陶乐语调拉得无限长,她偏头,她身边的款冬,虽然表情麻木。可她觉得,他是痛苦的。
望着款冬熟悉的脸庞,她又想起了那些温暖如春风的日子。
款冬和周准,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如果款冬脑子里是周准的思维,那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现在为什么不去反抗呢?他就是为了她和孩子啊……不管以前以后,她知道,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如果她能让款冬永远是款冬,她愿意亡命天涯。
那一瞬间。
她也疯狂过。
不过很快,她瑟缩下肩膀,放弃了这个念头。
转过头,她面向沈渊和,和他一样,按住左胸口。手掌心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她一字一句地回:“我爱他。你说的那些事,我没有经历过,但我知道他几次把我从鬼门关里救出来。沈渊和,你放手吧,你现在完全可以选择幸福!你未婚妻没死,那就去找!如果你愿意放手,他一直做款冬,对你,没有威胁吧?”
陶乐脑子一段乱,头部沉沉,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渊和站起,双手交叠,重重拍掌:“虽然你所说的爱还停留在那个对你无微不至的好的余款冬上,但你能接受这样的过去,也算是做到了。行,阿准,站起来,我们决斗。”
款冬浑身都是割裂的痛,不看沈渊和,布满血丝的眸子,紧紧盯着说爱他的陶乐。很深刻,很深刻的一种感觉,他形容不上来,就在心口滋生,继而蔓延,一点一点平复他全身的暴动。
被他如此看,陶乐心念一动,忽然感受到了爱以外的,更微妙更坚不可摧的东西。她让自己忘记沈渊和,忘记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她用膝盖蹭到他怀里,微微扬起脖子,啄吻他僵硬的唇。她可恨她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弹,于是用温言安抚他:“我爱你,不管你是余款冬还是周准,我都爱你!”
他受触动,把她拥进怀里,将她的头埋在他肩膀处。他的手状似无意滑过她被绑住的手,最后停留在匕首藏身的腰际,爱抚似的游移:“我会记得的,你也别忘了。”
停留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款冬放开陶乐,起身,直面沈渊和:“开始吧。”
沈渊和把枪塞到沙发缝里:“我们公平竞争。”说完,他又睨向陶乐:“你若是想要动点手脚,阿柯阿树听到枪声就会进来,到时候擦枪走火,可怜的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陶乐,你会开枪吗?会吗?”
陶乐跪坐在原地,咬紧牙关,不和沈渊和说话。
的确,周准坏,可现在温温笑着的沈渊和,能好到哪里去?
她现在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心,一次盖过一次的打击已经超出她承受的负荷。当两个男人在她面前格斗起来,她闭上眼睛,不想多看。
可闭上眼睛,她又会看到鲜血淋漓的场面。耳畔时而响起惊天动地的打斗声,惊得她心跳一样剧烈。
原来,她遇到款冬转了运,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现在不知道代价具体是什么,可好像不轻啊。她睁眼,款冬整个人横在茶几上,酒瓶已经被推倒,碎了一地。款冬不着急起了,大力将沈渊和扳倒,反客为主。
再次闭上眼,她眼里淌出两行热泪。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孩子,她和款冬的孩子……
睁眼,她旋即低头,看着她自己的肚子。或者为了孩子,她忘记周准是怎么样的人,和款冬好好生活?可现如今,沈渊和穷追不舍,又是如此深仇大恨,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做款冬了,根本不可能……
她乱得不是一点点,越想越要疯。
索性逼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自虐般,她盯住缠斗的两个男人,时不时看到迸裂而出的鲜血。她本能地闭眼躲闪,再次睁眼。抛开其他复杂的东西,她希望款冬赢,这样,她可以逃离这里。等她好好睡一觉,她或许能够想得更清楚……更清楚……
可什么样是最清楚呢?
哐当一声惊天巨响,款冬倒在地毯上。陶乐看见了,他整个人躺在了碎玻璃上!在打斗中,款冬大衣早就被扔走,不见踪影。线衣太薄,根本不能阻隔细碎的渣子嵌进肉里。加之沈渊和摔得重,撞得厉害。纵然忍耐如款冬,大肆消耗精力后,后背细密袭来刺入骨肉的痛,让他拧眉。不过分秒的空档,同样负伤的沈渊和抓住时机,坐在款冬腰际,狠狠来了两拳。
沈渊和用力之大,款冬两边都吐了血。后背的渣滓,嵌得又深了。
“啊!”陶乐在尖锐绵长的尖叫声中,终于彻底晕厥过去。
款冬分身看了眼陶乐,沈渊和拳头又往他下巴招呼。
再次吐血,款冬败势已经明显。他变成了余款冬,对易非而言,疏于练习根本不是问题,但对于日日夜夜想要杀了他的沈渊和来说呢?
周准双拳全都是血,被沈渊和压制住,身体承受能力达到了极致。陶乐此番晕厥,更是给了他精神上的打击。
胜券在握,沈渊和掰回款冬的脸,微笑着,食指抹过款冬嘴角的血。他笑得热烈:“阿准,可惜,你把握不住陶乐替你争取的机会。”
款冬几处伤一齐发力,眼前沈渊和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对于沈渊和的炫耀,他不屑回应。
沈渊和不在乎,手指掐住款冬的脸:“阿准,就算我不是个gay,我都想上你一次,以报当年之仇。可是阿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款冬眼前白茫茫一片,脑子里炸开许多回忆的碎片。回光返照似的,款冬突然睁眼,肆意一笑:“沈渊和,我看你是不想知道苏映画是死是活了。”
说完,款冬脸一歪,和陶乐一样,彻底晕厥。
沈渊和沉浸在刹那周准的眼神里,漫不经心,却暗含笃定、狠绝的眼神。对打的瞬间,沈渊和仍然觉得周准失忆,不过凭着本能。
可刚刚周准说到苏映画时,沈渊和感觉到了:周准回来了。
果然,周准死都不会放过他!
苏映画!他跟陶乐讲故事也不过提及“未婚妻”,周准口里说得出“苏映画”这名字,难道不意味什么吗?
沈渊和愤愤起身,对准款冬的腰就是几脚!
一脚比一脚重,可沈渊和发泄不了满心的愤怒!
“阿准,你倒是真会为自己保命!”沈渊和余恨未消。所有人都认为沈渊和已经斩断七情六欲,可只有沈渊和跟周准知道,他忘不了苏映画!
跟着周准那几年,他为了苏映画的安全,自然放手,不去追查。
周准“死”后,沈渊和有一次派人去美国找过,没有结果。他放弃了,他更希望,苏映画可以快乐地活着。在周准说那句话之前,他可以归咎为美国太大,苏映画为了忘记过去已经隐姓埋名所以他找不到。
可现在,他还可以吗?
好一个周准!
“阿柯!”沈渊和不清楚沈树受罚回来没,先喊沈柯。
沈柯应声而进,毕恭毕敬:“沈公子。”
沈渊和心中滔天怒火难平,再次踹了款冬一脚。款冬身子被迫移动,划出丝丝血痕。
“把他押送到地下室。”
沈柯领命,拽住款冬的胳膊就往外拖。这下好了,木质地板上拖出了更夸张的血痕。款冬背上,的确伤得不轻。和沈渊和打斗近半个小时,不相上下,也负伤了。
所幸,陶乐已经晕了,再看到,她不知悲恸到何种境地呢。
如今孩子堪忧,可至少,还没有流产。
沈渊和看到血迹,反而兴奋。可他心底已经起了慌,全都是因为苏映画,他这辈子唯一爱过唯一愧疚的小女孩。不管苏映画现在多大,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小女孩。
走到陶乐面前,沈渊和拍了拍她的脸蛋。陶乐没休息好,又是各种受惊过度,现在脸色惨白,黑眼圈明显。沈渊和打她,她动了动,眼皮不跳,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本来,为了回敬当年周准的“知遇之恩”,他会找人轮了陶乐,直到她流产。而且他一定会录下视频的,不管能不能撼动清醒过来的周准,至少能让还是余款冬的他心痛。
可现在,沈渊和不了。
因为苏映画,哪怕是一点点可能,他都不愿意再让苏映画承受一丝一毫的痛苦,因他而起的痛苦。
十几分钟过去,沈柯回来复命时,沈渊和依旧蹲着。他挑着陶乐的脸,仍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对陶乐下手。
“阿柯,把这个女人,关在阿准隔壁吧。”沈渊和吩咐。
沈柯领命:“沈公子,周先生伤得很重,恐怕……”
沈渊和恨意浓稠:“让他去!快死了,就救一下,不用治好,让他痛苦,知道吗?”
“是。”沈柯应完,拖着陶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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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做了冗长的梦,梦里她面前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一个说他是款冬,一个说他是周准,非要她做个选择。
她几乎没有犹豫,选了款冬。
可款冬消失了。
周准阴恻恻地告诉她:“我们是同一个人,你选了他,他就会死。如果你敢选我,你就能和他在一起。可惜陶乐,你要和我纠缠在一起了。”
她尖叫着拒绝,可他走近她,拽着她走。
之后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血,具体她记不清了。
惊醒后,她摸着发寒的心口,大口大口呼吸。
陶乐被关在地下室,根本见不到光,只有一盏灯经年累月亮着。是下午,她疲劳过度后,睡了十个小时。
因为是冰冷的水泥地,她根本没睡好。醒来后,也是腰酸背痛,她调整视线,看清头顶的灯,看清自己的现状。她被关在牢房里,就跟她之前看的《越狱》里关着米帅的牢房一样,除非打开门钥匙,她根本出不去。
视线停留在门口处,放着饭碗,已经不冒热气了。看来是冷了,她摸了摸肚子,饿了。如果就她自己,经历了昨晚种种,她宁愿饿死。
可她有孩子。
今天凌晨于她,无异于摧毁信仰。
款冬出现在她生命里,短短半年,却像是陪了她二十三年,给她爱情,给她事业,给她所有……还有,孩子。
可就在十个小时前,另外一个男人,告诉她,款冬是周准,周准又是怎么样的人……那个男人,并且把款冬打得半死不活。
她轻拍脑门,手已经得到自由了。她仍是昨晚的装束,去摸那把匕首,还安静躺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个人来,不敢多停留。她站起,身子猛地趔趄,竟是脚软。她站直了,缓了很久,走到门口,也不管有毒没毒了,拿起就吃。
“陶乐?”款冬的牢房就在陶乐隔壁,隔着水泥高墙,陶乐自然不会想到。
正坐在门口吃硬梆梆的饭,听到款冬熟悉的声音,她还是不受控制。放下碗,她往声源走去,款冬已经朝她伸出手。漂亮的、修长的手,沾染了干涸的血。
她犹豫不过一秒,立马抓住了他的手:“款冬,我在。”
款冬其实也刚醒,他和陶乐还不一样,不醒过来是浑身的伤。听到陶乐的动静,他才挪到墙边。一梦醒来,他的记忆,依旧是从认识陶乐那一刻起。
甚至他都不清楚,在他昏迷致死的瞬间,跟沈渊和说的那句话。
“你还好吗?”款冬看不见陶乐,只能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冷的,她人,应该也不会好。
可除了言语上,款冬还能坐什么呢?现在别说沈柯,徐子介说不定都能打死他。不过他没有陷入绝望,很平静。而且他相信,陶乐和孩子一定会没事。
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陶乐过得好。
这个想法,不能摧毁于属于“周准”属于他的恩怨里。
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怎么样,他现在,希望陶乐一辈子平安喜乐。
“好,我刚刚要吃饭。”陶乐说道,很神奇,现在她不去想噩梦不去想各种,就跟平常一样,只是和款冬聊聊天。
他大手包裹住她的,细细揉捏了些许,才松开:“你吃吧,你要吃饱,你身体也要好好养。”
“好。”她脱离款冬温暖的手心后,拿起冷冰冰的碗和筷子,继续往嘴里扒拉饭。
想要气氛愉快点,陶乐吞咽时,忍不住问:“款冬,你说,孩子要是出生了,要叫什么呢?”
款冬靠在冷硬的水泥墙上,可以想象墙的另一面陶乐吃饭的模样。他轻轻回答:“我听你的,你取名字,特别好听。”
“噗哧”,陶乐一笑,差点噎着,拍胸口缓和。她一直以为,款冬说这名字好听,是在敷衍她。可如今生死关头了,他依然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个名字属于她的白马王子,被舒心笑过。不过她越念越顺口,近来,她一喊“款冬”,就有满腔的温暖。
“怎么了?”款冬闭上眼,结痂了的伤口又破了,在流血。没有处理过的伤口,要拖垮他整个身体。听到她咳嗽不止,他担心发问。
陶乐摇头,突然意识到款冬看不到。满腹心酸,她又说了遍:“我没事。那我就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
“嗯,”款冬伸到后背,扯出嵌入肉里的玻璃渣子,看到血淋淋的小碎片,他眉峰不动,扔地上,“可以多想点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想,要是运气好,你生个龙凤胎,痛一次就够了。”
陶乐咯咯一笑,咬了块冷得没味儿的青菜,实在没胃口。但她又不能不吃,可能是灯光作用,可能是睡饱了她忘记了很多。
她现在,心情愉快了很多。
听到陶乐的笑声,他也轻轻绽开笑容。与此同时,他的手再次探入后背,在一片崎岖中,锁定了较大的渣滓,一拔。这次他也不拿到眼前看,直接扔地上,再继续拔。
听到细碎的声音,陶乐问:“款冬,你怎么了?”
“小事。”款冬快速回,“那你猜,赵子携和程菲菲现在怎么样?”
陶乐实在被冰冷冷没啥味道的饭菜给恶心坏了,不再硬塞。她靠在墙上,手又探到款冬那边:“款冬,我吃饱了。你给我手。”她现在嫉妒缺乏安全感,需要个支柱。
款冬将空着的左手握住她,右手继续。在疼痛中,款冬意识清醒了很多。手劲一次比一次大,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感知到他的温度后,她才嘟囔:“谁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呢!我现在,指着我能出去。”她的包被拽在出租车上,证件什么都可以补,但手机是没了,白买了!她现在浑身脱力,又营养不良,她自己倒皮糙肉厚,她真担心孩子。
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腹部处没有疼痛感,孩子应该不会在无声无息中流逝吧?
“一定会出去的。”款冬说话间,又拔扯了碎片,指腹摩挲血淋淋崎岖不平的后背。他知道,已经没有他用手可以扯出来的碎片了。他能做的,就这些了,其他伤口,是否溃烂,是否感染,他管不上。
陶乐还想说点什么,安静的地下室,突然穿来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咚咚,脚步声之外,又像是利器碰撞。陶乐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
颤抖的手传递了她的害怕,款冬浑身脱离,左手握得更紧点:“别怕。”
陶乐不得不口是心非:“嗯。”
进来的是沈树。
沈树必然是全副武装,他先走到款冬面前,泼了他一盆冷水:“你终于醒了!”沈渊和吩咐过沈树,周准半死不活,那就由着他。差一口气去救救,谁能料想,周准这么能扛,不用救,醒了还能自救。
哗啦啦,冰冷的水从头淋下,侵袭全身。脸上是生冷的,刺骨的水滑过刚刚处理过的后背,顿时发烫,流出来的,是汤汤血水。
款冬抽一口冷气,愣是没喊出声。陶乐手被他握着,感觉到刹那极度用力。她不过溅到了几滴冷水就如此难受。款冬是受了伤的人啊……又是大面积的水……以为眼泪哭干了,她再次涌出了泪水,啪嗒啪嗒,在水泥地上溅出了晶莹的水花。
沈树瘫着冰块脸:“周准,我奉劝你,早点说出苏映画苏小姐的行踪,不然,你和陶乐,都是死路一条。”
款冬咬紧下唇,背上的痛一波盖过一波,在沈树逼问下,他缓慢回:“我不知道。”首先,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确是因为苏映画,陶乐和他才能握手。他再清楚不过,沈树一旦得到他想要的,肯定会杀人灭口。或者,沈渊和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陶乐,折磨他。
那苏映画,就是沈渊和的软肋了。
款冬如是想,浅浅勾唇。纵然脸上有伤,也不阻止他一笑倾城。
沈树不急,半蹲在两人交握的手面前,重重一打:“松手。”
款冬自是不愿,陶乐也瑟瑟发抖表示抗拒。
面向款冬,沈树像在咨询:“那要我,划伤陶乐的脸,还是捅了她的肚子?”
右手握拳,又松开,款冬到底松开了左手。
沈树轻笑:“周准不愧是周准,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沈柯,沈树更恨周准一点,也不愿意装腔作势喊“周先生”。因此逼供这事,沈渊和让沈树来做。
说话间,沈树走到陶乐的牢前,开了锁,他拽出陶乐。
“你要干什么?!”陶乐惊惶,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发现浑身无力。而且沈树力大如牛,她根本动弹不得。
沈树生拉硬拽,单手制住了陶乐两只手:“你配合点,就少受点罪。”
“你到底要做什么?”再次问话间,陶乐已经能看到款冬了,但凡露出来的皮肤,都离不开一抹绯红。刺目的是,他附近,一大片一片红得暗沉的血渍……她放缩瞳孔间,再次干呕。
踹了脚往前倾的陶乐,沈树掏出钥匙,要开关款冬的牢房。他意思很简单,让陶乐目睹,或者在周准面前对陶乐做点手脚,会更好获得供词。
估计钥匙久不用,又或者沈树花了一般力气去固定住死活闹腾的陶乐,他没对好锁孔。对完了,又没完全插进去,晃荡了很久,都没有开。
“他奶奶的熊!”沈树爆粗,愈发用力,狂躁显然没什么用。
“噗哧”,陶乐在沈树对付钥匙时,摸出了那把躺了一宿的匕首,对准沈树的腹部,狠狠捅进去。刚开始他的皮外套有阻力,她本身力气也不大。可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她挤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往里捅。
当她拔出刀子时,刀刃上滚着滴滴血珠。
沈树不敢相信,他居然被一个体力透支的女人偷袭。刹那的痛逼红了他的双眼,他松开钥匙,大手狠狠往陶乐脸上扇去。
避之不及,且陶乐本身已经站不稳。她直直往地上倒,手撑地,缓冲阻力。胳膊差点压折,到底没出大事。
她还没缓过劲来,沈树已经拔出枪来,瞄准他。腹部的痛牵连全身,使得他刹那根本站不稳。不过他到底训练有素,瞄准,食指覆上扳机。
款冬意识到不妙,在沈树打陶乐时就探出手,要开锁。沈树正面开都傲娇的锁,也没让他顺利打开。他一边看沈树和陶乐的对峙,一边低头,专注开锁。
喀嚓,锁开了。
“砰”,他耳边传来了枪响声。
锁落地,而他的心,沉沉地,也摔落地了吧?
刹那之间,他的世界毁灭了。
彻底毁灭了。
余款冬的世界,因陶乐而生,因陶乐而死。
门半开着,他随时可以走,他却没有移步的意思。他心痛,头痛,那种蚀骨的痛。关于陶乐的记忆,一点点聚集,准备一起湮灭。
“阿准,快走!”陆胤北顾不上面色惨白的陶乐,跑到周准面前,拉住他的胳膊。
抬眼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周准死寂般回:“你是谁?”
“你果然是忘了我。”陆胤北失落低喃,不过他抓紧时间,“阿准,快走。我打死了沈树,夏晚淳在和沈渊和打太极,我们时间不多。”
“死的是沈树?”款冬眼睛里恢复了神采,越过陆胤北,看到了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沈树尸体的陶乐。
推开陆胤北,款冬大长腿一跨,分分钟到了陶乐面前,将她抱进怀里。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赶到自己的血液回笼。一时间,身上的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更是分出精力安慰她:“陶乐,别看了。”
见不得周准和陶乐亲昵,陆胤北之前以为是传闻。如今见了,不免妒忌。他的阿准……自知时间紧迫,晚了他不仅救不出阿准,更可能赔上自己的命。他赶紧走到两人跟前,拽开周准:“阿准,别抱了,你先跟我走,我掩护你。”
款冬望向脸色煞白的陶乐,将她发抖的手交给陆胤北:“不管你是谁,不管怎么样,你先带她走,你必须保护好她。我可以跟上你。”
“你真的可以吗?”陆胤北当然看见血泊看到周准身负重伤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我可以。”款冬分外坚定,他看见陶乐要说话,上前吻住了她血色全无的嘴唇,轻柔,迅疾:“陶乐,听话。”
也知道时间紧迫,款冬一起推陶乐和陆胤北。
陆胤北再三不愿,也知道,不管是周准还是余款冬,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到底抓住陶乐的肩膀,带着她跑出去。
款冬眼前一黑,半跪在地上,面前正好是奄奄一息的沈树。陆胤北枪法也准,直中眉心,难怪连呼痛声都没有。款冬不多看沈树一眼,而是夺了他手里的枪。起身,他踉踉跄跄跑,跟上陆胤北。
陆胤北和夏晚淳,来得不算匆忙,是准备过的。因此陆胤北知道路,拽着陶乐的同时,时刻关注动向。生怕夏晚淳稳不住,那一切都毁了。
不过看到后院冷冷清清,他就知道,夏晚淳稳住了。毕竟,夏晚淳和苏映画有一样的身段一样的声音,如果她愿意说她是苏映画,沈渊和这个情种,不会轻易否决吧?肯定反复确认,甚至希望,夏晚淳的确是,他心爱的苏映画。
快跑几步,陆胤北已经看到停在后门口的车了,他冲刺,开门,先把陶乐扔进后座。
款冬走出地下室时,光线太强,一时难以适应。脚一歪,没站稳,他直直跪在草地上。冬天,草稀了,泥比砖硬。
他膝盖也受过重创,一时间,起不来。眼见陆胤北送陶乐上了车,他泄了口气,愈发站不起来了。或者,死了不是更好?
有此念,款冬索性往前摔,摔在短茬刺人的草地上。
“阿准!”陆胤北往回跑,不仅仅是因为款冬摔在地上,而是不远处沈柯正在走近。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款冬在陆胤北紧张的喊声中,猛地睁眼,看到正掏枪的沈柯。款冬先他一步,打中沈柯的脚踝。
沈柯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子弹,更是话了十万八千米远。
款冬自己站起来,陆胤北也已经赶到,猛然拽起款冬:“阿准,我们走。”
不知道陆胤北到底是谁,但款冬猜得到。在被陆胤北送进车里后,款冬先是抱住陶乐,和她一起:“没事了。”
陶乐紧绷的弦松下来,再次晕厥过去。
陆胤北到了驾驶座,款冬道:“快去医院。”
发动时,陆胤北重重叹气:“阿准,你比他更需要去医院!”在陆胤北拖拽着款冬走时,款冬右手中枪,沈柯当然不会甘心,要反击。
款冬不在意身上的血肆意流失,将陶乐揽进怀里,靠在椅背上:“陆胤北,谢谢你。”
陆胤北手一滑,差点撞车。他甚是动容,他在飚车时,低喃了一句:“阿准,你以前喊我,小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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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梦!无穷无尽的梦!
陶乐谩骂让她吊着嗓子眼的梦,却无能为力。
她要醒过来!
嘶吼多了,她就真的醒了。
这次坠入眼帘的,是森森一色的白,入鼻的,是消毒水混杂花香的怪味。她难受极了,盯着白白的天花板,又闭上,再挣开。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塞着一股棉花,软绵绵的。
“你醒了。”夏晚淳倒满热水壶走进病房,看到她醒了,解释,“你又睡了一天一夜,你和阿准是昨天逃出来的,现在又是下午,不过你想吃东西,我可以帮你。”
陶乐面熟夏晚淳,不再恐惧,动了动酸麻的手,覆上肚子处。
夏晚淳了然:“孩子没事。”走近陶乐,夏晚淳按了铃,“我帮你喊医生。”
“款……冬……”陶乐艰难出声。
夏晚淳低垂眸子,神色黯然:“阿准还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