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微微张着嘴,没想到唐槿想了这么多。接着他弯起嘴角,眉眼含笑。
“但是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不对？”
“我相信姐姐,如果姐姐觉得这个选择是最好的,那就这么做吧。”
“嗯。”
用馒头把自己的脸颊塞到鼓起的玄青也点点头。配菜都没吃几口、只顾着用馒头填满自己胃的他很快咽下大半个馒头,问唐槿：“‘葛癖’……是什么？”
唐槿不想给玄青解释人死之后身体的器官里还会残留有空气，当尸体被翻动时人体会用打嗝或者放屁的方式来排出这些气体,只好对玄青说：“就是翘辫子……”
翘辫子是剃发留辫的清朝才有的说法，于是唐槿改口：“狗带——”
这口越改越不对。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脸上摸眼镜，没摸到就越过了脱眼镜这一步，直接挤按上了自己的睛明穴。
两秒后,唐槿放弃了所有的修辞：“就是死了。”
“…………”
玄青放下了手里的馒头。他安静地等着唐槿再睁开眼，然后在对上唐槿睁开的双眸后深深地、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眸子深处。
少年漆黑的眼眸犹如两汪深池,看不见底。清冽中带着堪称执拗的执着。
“我不会让姐姐死的。”
“除非我先死了。”
唐槿肩头一震。
她想学着记忆中的常舒夜嘿嘿一笑再板起脸来怒骂一句“别开玩笑了！这才不好笑呢！”敷衍过去,她的大脑却不听使唤。
脑仁深处似乎有什么疼痛的东西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来。一瞬间，或许只是零点一秒的功夫,有某些画面在唐槿的眼前火树银花地炸裂了开来。
……？什么？那是什么？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
唐槿蹙起了眉来，试图抓住脑海里飞散的某种细小碎片,可那些碎片太过转瞬即逝，她刚动了心思就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玄你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荼白叹息一声：“你这样会给姐姐很大压力的。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好。”
玄青又点了点头。
唐槿眨了眨眼，听到荼白的声音，看到玄青的动作，她开始疑惑自己刚才在发什么呆。自己不会是老年痴呆提前发了吧？喂喂，自己可还是大好青年一枚啊……
“吃完收拾了这些盘盘碗碗我们隔壁屋里集合。”
“烘肉干去！”
“不行。”
唐槿刚啃了一口玄青烤出来的肉干就如此断言。
“这个肯定卖不出去。卖出去了也赚不到多少钱。”
一大块腌渍好的山猪肉被烤干之后缩水成了一小块。这一小块肉干又硬得好比岩石，用来磨牙还行,用来做干粮就勉强了。
“对不起……”
负责烤肉的玄青垂了眼。
“这个和玄青你没关系。是我想当然了。”
唐槿念书的时候，常舒夜时不时就请她出去打牙祭。学校旁边有一家出了名的烧烤摊，除了别家也有的烤生蚝、烤鸡翅、烤鱼和烧豆腐之外，这家的肉干也非常好吃。老板总是笑呵呵地在炉子前翻着烘烤的肉干，看起来十分轻松。玄青给唐槿做的肉汤和烤肉都好吃极了，唐槿也就有种玄青烘出的肉干一定会好吃的错觉。
仔细一想，烤肉和肉干本来就是两回事。烤肉虽有腌制的过程，但本质还是生肉，肉干却是熟成肉的一种。在神农谷里的那几天，玄青天天都是用刚打来的新鲜猎物做新鲜的肉菜，想来他多半没有做肉干的经验。
这会儿腌渍的山猪肉有限，有限的山猪肉又是多实验一次明天能拿去做商品的就少一些。即使玄青能恰到好处地烘烤出好吃的肉干，被做成肉干的肉也缩水缩得比唐槿想象中厉害太多。
山猪是玄青猎来的，肉本身没有成本，唐槿应该不至于赔本。可是如果赚不到一定的金额，唐槿之后的计划就得跟着打水漂——想要完全消灭龙山之上以及龙山周围的瘴妖，她和玄青还有荼白三个人加一起也未必有足够的战力。谁都没有办法留在这竹邑县里看着这一院子的家禽家畜。
家禽家畜每天还要吃东西，还会产粪便。唐槿起码要雇上一个人来帮自己看院子、喂家畜、清粪便，直到她和玄青还有荼白从龙山回来。
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开支，都是绕不开的成本。眼下局势不定，没人愿意先干活儿再等着收钱，更不会有人先为唐槿垫上家禽家畜们的饲料费。唐槿必须在前去龙山以前就要准备好人工和饲料的费用。
唐槿一时间只觉得一个脑袋不够用，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个头来。
荼白见唐槿一个人皱着眉沉思不语，也不问问他和玄青的意见，只得叹息一声，再用甜甜的声音喊：“姐姐～～”
唐槿被荼白这几近撒娇的一声喊给拉回了神思，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不少：“什、什么？”
“我们的目的是用手边可以用的东西赚钱，不是用腌好的山猪肉来做肉干。”
唐槿顿时“啊”了一声。没错，重点不在于过程，而在于结果。
“确实，只要能卖出去，就算不是肉干也可以。问题是街市上那么多卖吃的东西的摊子，我们要怎么脱颖而出……”
“这还用说吗？”
荼白五官精致，长相中性，笑起来更是有种女孩儿都不及的妩媚。他微微眯起的眼有着美好的弧度，那弧度煞是勾人。
“当然是靠卖东西的人啊！”
嗯，易而言之就是“靠脸”。唐槿了悟。
第二天一清早，荼白就换回了神农谷里穿的那身白袍，还把醒目的银白色的长发也给放了下来。
梳洗干净的紫黑色大马戴上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装饰品，吃饱喝足休息好后驮着雌雄莫辩的美人荼白上了街。顿时街上不少人都看傻了眼。
玄青在前面给荼白牵着马，他和荼白长着同一张脸，气质上却是与荼白迥然不同。荼白的美是带着梦幻与仙气的，玄青的静则是深沉而神秘的。
唐槿推着昨晚和玄青一起用旧柜子组装起来的手推车，心里感谢小院儿的主人。唐槿从那位主人留下的东西里翻出各种各样的旧玩意儿和旧布头，东拼一点、西凑一点，还真给她为紫黑色大马凑出了一套远观起来还挺有异域风情的辔头和马鞍。当然了，这样的辔头和马鞍是经不起细看的，紫黑色大马真要跑起来，这些只有装饰效果的玩意儿也铁定派不上用场，没有几秒就要分崩离析了吧。
这边荼白在晨光里白得像是会发光，美得有些虚幻，那边小院儿的屋子里犹如拆迁大队刚过境。这一晚唐槿没睡几个小时，不过她精神好得很，连呵欠都没有一个。
有骑马的荼白走在前面，人群自动为唐槿一行让路。沿街有刚起床的人家听见街道上些微的嘈杂，便打开了窗户。不一会儿围观唐槿一行的人更多了。
时间尚早，不过街市上已经有不少小贩开始铺开摊面儿做准备了。唐槿也在街市上找了个地方放下了推车，把推车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玄青把布条扭成的缰绳递给荼白，去帮忙唐槿。荼白在马上专心做他的花瓶，对于投来视线的人都报以友好的笑。紫黑色大马踏着蹄子，专门用鼻孔看人。
唐槿拿出的东西里有一个釜，这个釜造型普通，就是“肚子”上被开了个小门可以随时打开。唐槿把柴火放进釜里，玄青给釜上盖上一层铁板。不一会儿釜里升起火来，铁板便被釜里的火给烘热了。
釜多是放在灶上炖东西用的，没人见过肚子上开洞的釜。很快就有好奇的人驻足围观，想看看唐槿往釜里放柴火是几个意思。
唐槿不紧不慢地拿出猪油罐给玄青，玄青手往铁板上一探，感觉温度够了才往里放了一勺凝固的猪油。猪油遇热融化，“滋滋”的声音听着就令人心痒。
拆开穿着腌制山猪肉的罐子，唐槿把罐子递到玄青手边。玄青很快夹了一块猪肉放上了铁板，顿时铁板上“滋滋”声大作，肉片也散发出一阵香辛料的异香。
哗——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叹声。不一会儿馥郁的肉香就在空气中浮动，人群里喉头滚动的人明显已经被挑起了食欲。
——是的，这就是铁板烧。
铁板烧是唐槿最熟悉的肉料理之一，也是一种具有表演性质的烹调手法。光是听着肉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闻到扑鼻的香气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铁板烧这种东西。更别提玄青做的石板烤肉好吃极了，石板换成铁板他适应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掌握了火候的诀窍，这铁板烤肉绝对美味。
“这、这是什么？”
人总是对新奇的事物有兴趣。有第一个上前来问的人，就有第二个说着“好香啊！”的人围了上来。而第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问：“这要多少文钱能吃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