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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食色,性也(1 / 1)

白老鼠龙生龙听说龙在川把小绵羊拉上去上育红班,就叫他的儿子龙遂意也把羊枚在场边,好偷几口青苗就偷几口,不能偷就让它啃干草。他就是这样一个看人戴帽、贪占小便宜的人。

不料,下午拉羊上学的小孩多了。这一情况被范老虎发觉,他就把看护的重点放在南场边的麦地里。他叫孩子们把所有的羊橛儿都枚在离麦田较远的地方,说谁家的羊吃了青就罚谁家的工分。

一群大羊、小羊看着绿油油的麦苗急得“咩咩”直叫,妄想挣脱绳索越过边界去吃那鲜嫩的幼苗。范老虎就在警戒线上来回踱着八字步,像个百眼巨人一样时刻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那些企图入侵者。直到放学,也没有一只羊能啃上一口麦苗。

放学的时候,羊群乱了起来,因为有的小孩拉不住在羊,羊直往田里撑。为保住青苗不被践踏和啃食,范老虎东奔西跑,南赶北追,吆喝声、扯鞭声、羊叫声、脚步声混成一片,形成一曲生动的牧羊交响曲。终究羊怕人,它们在鞭子和棍棒的驱赶下遗憾地离去。

夜渐渐静下来,满天的星星眨着不知疲倦的眼睛,把微弱的寒光投向大地,窥伺着人间的无穷奥秘,拍下一幕幕奇特的景观。

龙建国打着电筒四下照了照,又咳嗽几声震震夜,周遭无事,便打开仓门大锁,进屋划根火柴点上马灯,铺好马扎床准备就寝。刚合上眼,就听到白老鼠在门外喊:“建国,建国!”

龙建国不想理他,他却一个劲地直喊。龙建国有点不耐烦,问他有啥事。

白老鼠说有急事,叫龙建国把门开了再说。龙建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起来开了门。

白老鼠嘻皮笑脸地说:“其实,事儿也不大。”

龙建国阴沉着脸没吱声。

白老鼠又说:“今儿我娃把羊拉着来上学,不小心把羊旋环儿(注:羊旋环儿,羊项圈和绳索中间串连的两个小铁环)弄不见了。我想来找找,又忘了带手电。”

龙建国说:“球大点个东西往哪儿找!明儿来找吧!”还是把手电给了他。

白老鼠腻腻摸摸地找了几圈没找到,装着不好意思地把手电送回,又说了些道谢的话,在仓库里踅摸了一圈儿,笑嘻嘻地抓两把麦余子装进口袋,揣着手,躬着腰走了。

龙建国骂道:“小样儿,沾点光就能睡着了!眼皮子真浅!”

龙建国当上保管以后,每天晚上都住在仓里。仓里的粮食除了被老鼠偷吃一部分和刚才白老鼠抓那两大把(尽管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粮食),从未丢失过一两,济贫解困所用的一切都是经过队长同意的,像给花赛月的,也是他说服队长特批的。至于他和老婆杏子的床第之事,一般情况都赶在他来仓库之前做完,今晚也是如此。

龙建国躺在床上,闭目养会儿神,即将入睡。恍忽中,他又听到有人在敲门。他一骨碌坐起来,对着门外吵:“你这个白老鼠,又来干啥?不想叫人睡觉了?”

他平时对人很和气,今天已是破例说了些生气的话,主要是因为天气寒冷,又刚做完功课,他困倦得很,急需休息,白老鼠却不合时宜地来干扰他。

仓门又被“咚咚”地敲了两下,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传过来:“建国,建国,是我,你花婶!”

龙建国听出那是花赛月的声音,心里“扑扑通通”地跳得慌乱。他手扶门闩,退了半截又赶紧闩上。

“建国,天气冷了,你要注意保暖!我给你烙了小油馍,放在门墩上,趁热吃吧!”花赛月把用纱布包好的热油馍放下,说要走却没挪脚步。

龙建国足足定了三分钟,想:已经是已经了,开就开。他把门闩退掉,拉开门,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有油香,也有雪花膏的芳香。花赛月早已张开双臂扑上去,他伸出两手插进她的衣服内。两人拧作一团,恨不得陷进对方体内。亲热了一阵子,龙建国才想起门还没有关上,就走过去拎了油馍,闩了门,点上了马灯。

花赛月把龙建国按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又把小油馍取出让他吃,还把包藏嚼嚼吐到他的嘴里。龙建国哪里吃得进,草草咽了几口,就在花赛月身上摸索起来,又翻开她的衣服,把一粒紫色的葡萄吞进嘴里。花赛月抖动着手解开一层层扭扣,敞开胸怀让他在身上任意吮吸。他像小羊吃奶一样一拱一拱的。

沉寂的夜晚骚动起来,大地在震动,山岳在崩摧,乾坤在旋转,江河在翻腾。世上的一切早被他们置之度外,烈火一般的激情燃尽三心四相。

窄窄的马扎床失去平衡,剧烈晃动着。花赛月牢牢抱着龙建国从床上翻倒在地,两口还紧紧吸在一起,半边床压在他们身上。突然,门外“扑通”一声,似有人绊倒在地。紧接着,一个女人在喊:“龙建国,龙建国,你这里放个啥东西,把我绊个嘴啃地!”

龙建国吓得伸在花赛月口里的舌头很长时间缩不回来,花赛月则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外面。初次偷欢,就被人撞上,龙建国不知所措。

外面,杏子还在喊门,敲门。不应声是不行的,龙建国只好勉强应腔道:“杏子,你咋了?等一会儿,我把衣服穿上。外面很冷吧?”他又小声对花赛月说,“快,快点,去藏在茓子后头,千万别出一点声音!”

花赛月往仓库里边摸,来到茓子后面,看看也是没处躲,只要杏子多一点心,事情就会全部败露。她灵机一动,抓起一个大麻袋,从头上罩下来,蹲在旯旮里。好在她还没有脱衣服,行动方便多了,也没挨冻。

杏子还在催着开门。龙建国故意把床提一下,又放下去,说:“别急,别急,床也让你给催倒了!”他这是在为花赛月争取时间,叫她更好地隐蔽自己。

杏子用一根绳子摔打门板,叫龙建国快点开门。龙建国听里面没了声音,料想花赛月已经藏好,就去开了门。

杏子拎着绳子说:“这好像是谁家的羊纼子。”

龙建国答道:“肯定是白老鼠的。他刚才来找羊旋环儿,抓了几把麦余子匆匆走了。没找到羊旋环儿,却把羊纼子丢在这儿了。”

杏子叫龙建国把马灯放大,又帮龙建国把床扶起来,把衣服一件件拾起来搭在床头边的木架上,夹在衣服里的油馍连纱布一起掉在地上。杏子问:“好哪!在哪弄的独食儿!”

龙建国笑笑说:“白老鼠这鳖子尖得很。他把在花赛月家吃剩的油馍拿来非要叫我吃不可。我不吃,他硬塞给我。不知他安的啥心,想拉拢腐蚀我吧!”

杏子说:“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听说花赛月的油馍烙得最好,吃就吃吧!让我也尝尝!”她掰了一块送入口中,连连说,“真好吃!真好吃!”

龙建国哆嗦着说:“冷得很!冷得很!我先钻进被窝。你吃点馍,再说有啥事吧!”

杏子尝着花赛月的手艺,有点同情地说:“可惜啊!这么一个女人不行正事。又嫁给一个无用的破落户!”

龙建国吱吱唔唔地对付杏子的话语,心里却像有把鼓槌在敲,翻来覆去击打不停。他不知道杏子为啥突然来了。要是她今晚不走,那事情就大了。

杏子把油馍吃得只剩下一小块,用细麦糠搓搓手上的油水,坐在龙建国的床沿边。龙建国合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杏子用手在龙建国眼前晃晃,龙建国没有感觉出来。杏子就用手捏着他的鼻子,龙建国憋得咳嗽几声,把杏子的手打过一边。

杏子又用手去胳肢(注:胳肢,方言,用手搔人腑窝、腰部或其他地方,使其发笑)龙建国,龙建国很不自然地“嘿嘿”笑笑。她又把手往他深处伸,去搔动他那情根,它禁不住挑拨,直挺起来。他故意推开她说:“刚刚才办完,哪来的劲?”

杏子娇气地说:“我不,我还要。刚才没过瘾,睡不着觉,浑身热躁。”边说边脱衣,直脱得像一条透亮的鱿鱼,软酥酥、滑溜溜地游进被筒。

龙建国在前本把她当成花赛月强攻猛打,谁知用力过大,自己先败下阵来,而杏子却意犹未尽。等龙建国收兵归仓,她却来了劲头,一个人倒在床上翻江搅海,千般辗转,万般缠绵,还是抵挡不住那潮起潮落颠簸上下诱人的神力。她只有穿上衣服,找龙建国再战。

龙建国意识到杏子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来让他熄灭她的欲火的。这个任务也很艰巨,不完成也是不行的。于是,他再次运足气力,收住丹田。他怕不能持久,心生一计,用手代替,可以延时。当他用手把她提升到兴奋极致时,她忍不住大声疾呼:“要死了,要死了!”

龙建国担心床太窄,回旋余地小,使不出劲,弄不好还要摔下去。他翻开被子,跳下床,把她的腿扛在肩上,用手扳着拖到床头,直冲*顶撞而去,恰似玉笋穿泥而不染,神钻入地而有声,战酣金盾随戈转,兴尽轻云带雨来。

龙建国用尽全力作最后一搏,半滴清露尽,一棵枯树残。杏子散软的身子也停止了扭动,双手抚胸,长出口气。

两人挤在小床上,交头叠股,捆在一起。

房顶的老鼠追逐打架,“吱吱”乱叫,有一只从檩条上掉下来,摔得“唧”的一声,又迅速跑向里边。躲在麻袋里的花赛月像筛糠一样擞成一团,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不巧的事情。而听着他们玩耍的声音,她如醉如痴,用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插在下腔乱揉。为防止出声,她张口紧紧地咬着麻袋。偷吃粮食的老鼠不时钻到她的裆下,发现此地不宜居住,又匆匆离开。花赛月此时只求杏子快点回家,自己也马上走开,不干这惊心动魄的事了。可杏子似乎发出了鼾声,龙建国却用大声的咳嗽去干扰她入睡。

“啥时间了?”杏子问。

“谁知道呢!反正不早了”龙建国说,“问啥时间干啥?”

“我得回去睡,不然明儿万一早睡失明,叫人看见多难堪呀!”杏子说。

“都老夫老妻了,还怕人说?”龙建国说。

“可不是,要在家里睡失明倒是没人说啥。可跑到这儿,人家会说我忍不住。”杏子说着就穿衣服。

龙建国又在她脸上亲了几下,说还想搞。杏子捣了他一指头。

龙建国也穿上衣服,锁上门,把杏子送到村子边。杏子说:“刚才只顾游戏,忘记正经事了。咱们的预备期快满了,找下干爹打个招呼,催催大队开个会转正吧!”

龙建国说:“真是的,我也忽弃这事了。咱们过两天去吧!”

花赛月吊在嗓门的心终于重落胸中:虽然有惊无险,但时间太晚了,何况龙建国已遭遇两度抽血,那事恐怕干不成了,不如等他回来就走,留着五湖明月在,还怕无处下金钩?这样也好让他恢复元气,来日销魂也不迟。

龙建国打开锁,推开门,再把门闩上,直奔花赛月。他把她按在床上,迫不急待地撕开她的衣服,又层层剥掉它们,自己退去所有摭挡,把一切暴露在她面前。她摸着他那缩进的乌龟问:“还行吗?”

“劲儿在给你留着呢!”龙建国说。

花赛月叫龙建国去那头,龙建国不解其意。

“叫你去,你就去吧!”花赛月推着他走。

龙建国去了那头。花赛月仰面,龙建国俯身,长短正合适。她分开他的双腿,吻向那里。他闻到一股荷花般的清香,顿感食欲大增,“啪哒,啪哒”地啖了起来……

功夫不负苦心人。龙建国终于雄风骤起,重*战戟,回旋于深沟险溪之间。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仓库后传来。龙建国和花赛月警觉地停下一切活动,静静地听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脚步移到房前,移到门口,停了下来。龙建国恼羞成怒,不等对方开口就骂道:“你个白老鼠,成心不让我睡个好觉。是不是又要来找羊纼子?我这里没有,快滚!”

外面的人等他骂完才说:“保管,保管,是我,我是老牛板,不是白老鼠。”

“我当又是白老鼠呢!你说,有啥事?”龙建国问。他放下花赛月的腿,把她往床里推推,又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抓起来,从头到脚把她蒙上。

牛板说:“队里的驴不知道怎的,晚上不吃草料,一直唧咛个不停。我敲敲它的肚子,那肚子胀得跟鼓一样,再仔细一瞧,驴的下水处肿得翻着,缩不回去。刚才驴惨叫了几声,躺在地上就不会动弹了。我去找队长,队长叫我把你和会计及其他队委会成员叫去,到牛棚里开会,商量商量对策。”

龙建国一听,原来是这事,心里不那么紧张了。他想,只要不出人命,什么事都是小事。他叫牛板先去喊其他人,说他马上就到。牛板走了。

花赛月可不那么好受,她怀疑自己多给驴喂了豌豆,驴肚子才胀起来,还有,驴的那处也是她摆弄过的。她怕人们把驴死的真正原因归到她身上,再上纲上线,她的一切可就全完了。她露出脸,求龙建国替她说话,龙建国说没事的,就是喂豌豆也没有恶意。

龙建国问花赛月回不回家,要是不回的话,就先睡在这里,等他回来后再云雨一番。花赛月心里有事,又担心时间太晚,花花会哭着找她。龙建国约她明晚再来,她答应了。

穿好衣服,龙建国找个小布袋给花赛月装了一袋小麦。花赛月哪里肯要,推辞说:“人家跟你好,可不是为了要你的东西。人家就是看你一个人睡在这里冷冷清清,才来和你热乎热乎的!”

龙建国把袋子硬塞给她,让她先走,嘱咐她注意观察周围情况,然后他自己拐七绕八地去到牛棚。

队里的几个干部都到齐了,正等着龙建国。

他们向牛板询问了解驴死亡的整个过程,知道牛板没有在里面做手脚,又问牛板今天有没有人用驴,牛板说花赛月上午磨面使了驴。队长就让牛板把花赛月叫来。

花赛月云鬓散乱地来到牛棚,把套驴磨面的其他详细情况都说了,只保留那一点没说。她惴惴不安地说:“就磨了一点面,为的是要留打墙盖房的人吃顿饭。谁知驴又不肯拽磨,我就喂了它一些豌豆,它才勉强把面磨完。其他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听了花赛月的陈述,队长叫她先回去。队长说,驴已死,死就死吧,只要没人搞破坏就算了。明天早上叫人把它皮剥了,肉给社员,按三毛钱一斤,驴皮卖给食品公司或外贸公司,所得款项存着,队里添几个钱,找人再买一头。因为驴是大牲畜,跟牛一样重要,所以咱们通报下情况,叫人们知道这不是阶级敌人的畜意破坏。

第二天,生产队又开了群众会,会上,有人提出,既然国家很重视耕牛和耕驴,把它们当宝贝一样看待,无故宰杀耕牛要判刑,宰杀耕驴也是要坐牢的,队里就应该把驴的死因搞清楚,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连驴自己也是不会甘心的。队里应该请兽医来彻底检查驴的死因,虽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这个提议使花赛月再次不安起来:除牛板外,她是惟一一个直接接触过驴的人,驴吃豌豆被胀死,她没有主观故意,大不了作个检讨,说自己喂驴不该,用驴不当。真正使她害怕的是,兽医检查出她对驴的那些举动后,她将面临怎样的舆论、社会道德、心理和伦理方面的压力。而当下,她只能默默忍受那不可预测的结论给自己造成极度的恐慌。

队委会研究,决定叫龙建国带上牛板和白老鼠一起去公社兽医站请兽医来鉴定致驴死亡的原因。龙建国认识公社的人,找人不费劲,牛板主管牛驴,知道具体情况,白老鼠会说话,能随机应变。

龙建国起初也担心事情被复杂化,后果就不好收拾,弄不好会叫花赛月把他们之间的风月之事兜露出来。可作为一个积极上进的人,他不能无所作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以积极的态度去应对,方能保全自己的荣誉。同时,也能借处理问题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从而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他内心盘算着如何办好这件事。临走时,杏子悄悄对龙建国说了几句话。

白老鼠心想:花赛月以前指望龙二蛋,年年有余粮,死咬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今天,他们却犯了这事,活该他们荣华已尽。等他们走投无路时,我倒要看看花赛月是金枝还是玉叶,但愿这次能把她打倒。

路过兽医站时,白老鼠问:“保管,这不是兽医站?咋还往前走?”

龙建国说:“你当那兽医是好请的?不找个能压住他的人是请不来的!”

他们一起来到街东头的公社大院。门卫见龙建国,笑嘻嘻地问:“又是找苟书记的吧?”

龙建国点点头,径直朝苟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苟书记的门大开着。龙建国叫白老鼠和牛板站在外,自己走进去。

“干爹!不,又忘了。苟书记,你一个人在?”龙建国问。

“哦,建国来了,快坐!”苟书记让龙建国坐下,问:“有啥事?”

龙建国把来意说明后,苟书记说:“球大点个事,也要认真?”又感到说得不妥,改口道:“这个花赛月,人样儿倒不错,就是还不汲取上次的教训!得查清楚,得查清楚!以免叫人议论这,议论那的,对她也有好处。”

龙建国说:“苟书记说得很对。我们就是来请你帮忙,指派个好兽医去检查检查。”

苟书记说:“其实,这类事情也不少见,可大惊小怪的不多。这样吧,我找个兽医跟你去,叫她客观地检查一下,能说明问题就行,不要把人一下子打死了——那女人也够可怜的!上次我就想——”

龙建国说:“我回去后再批评批评她,您有时间的话,当面教训教训她更好。”

苟书记问:“你一个人来的?”

龙建国答:“还有两个人,叫他们进来?”

苟书记点点头。

龙建国把苟书记介绍给白老鼠和牛板。白老鼠点头哈腰,牛板畏畏琐琐。

苟书记给他们发烟,白老鼠赶紧接了,牛板说不会吸烟,白老鼠斜了他一眼。

苟书记写个条子递给龙建国说:“你去找这个兽医,就按我说的去办,一定要仔细检查,看到底有没有阶级敌人在搞破坏。”

“对,对,对!苟书记真是英明!”白老鼠附和道。

苟书记把他们送到门口,白老鼠说:“苟首长请留步,请留步。”

龙建国忽然想起转正的事,转身对苟书记说:“苟书记,我和杏子预备期满,手续咋办?”

苟书记说:“今天先办这事吧!随后我给大军说。晚点你和杏子再来一下。”

龙建国点了点头,就和那两人一起去兽医站。

白老鼠走出大门就把苟书记发的烟点着吸起来。牛板的烟瘾也上来,紧跟在白老鼠后面闻烟味儿,说:“老鼠哥,也叫我吸一口吧!”

白老鼠哈哈哈地说道:“咋不行啊?别急,等我吸一百口你再吸。”

龙建国把队里的介绍信和苟书记的条子递给兽医,兽医没说二话就跟他们一起走了。他们走的速度很快,个把钟头就到了龙泉一队。很多人还在那里等着看热闹。

兽医用手术钳敲敲驴肚子,驴肚子到现在还是“嘭嘭”作响。他又看看驴口,掰掰驴眼,翻翻驴*,瞧瞧驴下水,再用刀把驴的一小块皮肤割开,挤点血瞅瞅,又查了驴的全身,拍拍手上粘的驴毛说:“正常死亡,很正常!可以排除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驴死于胃胀气。胃胀气是一种急病,牛、马、驴、羊都很容易得病,得后死得快。其主要原因是消化不良,很多食物都可以引起驴的消化不良,草、料、粮食都能使他得这种病,而驴的自身素质是很重要的。队长,你队的驴有多大了?”

队长说:“十多岁了!”

“怪不得呢,都这么大岁数了,吃空气都会消化不良的。因此,我的结论是:驴子已老,机能减退,偷吃草料,消化不良,气胀而死。牛板和别人都没有责任。就是还有一种病,我觉得它得的蹊跷。那病名叫灌肠风,一般情况不会发病,只在牵车(注:牵车,音qianju,方言,驴子配种)时方法不当才有可能得病,但不会致命。这驴最近牵车了没有?”兽医说。

“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一头叫驴,它给谁牵呀?”队长反问。

人们把眼光投向死咬。死咬不解其意。

有人问:“这死驴肉肉能吃不能?”

兽医说:“但吃无妨。”

死咬听到兽医的结论,也高兴起来,问兽医:“啥叫但吃无妨?是不是驴蛋吃着也没有妨碍?那驴球呢?”

兽医笑着说:“吃啥补啥,皆为良药。”

众人高兴得跳起来:“有驴肉吃了!有驴肉吃了!”

队长叫牛板把驴剥了——驴肚里还有大量未消化的豌豆——驴肉三毛一斤卖给社员,谁都可以买,所得钱款入账。

社员们听到有驴肉吃的消息,高兴极了。平常,只有婚丧嫁娶才可能吃到一些腥荤,其他时候都是绝荤的,大多数家庭连食用的脂油都吃不上,饭菜用的调味料以食盐为主。一家一户养三两只鸡鸭,也全是为了用鸡鸭蛋换盐吃。一百多斤的驴肉按人头分给各户,平均每人可分到一斤。要是白送,每个社员都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但提出卖给社员,这就要看社员们愿不愿意买了。

驴肉挂了一晌还没有动秤,因为谁也不丰收把来之不易的些微的血汗钱拿出来去满足一时的口娱。队长龙成武见没有要,就动员大家说:“来,来,来,每家称几斤,这比食品公司卖的便宜得多,就算大家支援社会建设吧。怎么说呢?搞建设需要人,人又要吃饭,饭是粮食做的,粮食又要靠驴去打磨,所以社会需要驴。老驴死了怎么办?那就得有新驴。新驴从哪里来?新驴要用老驴的肉换钱去买。我劝大家,为了使我们的建设步伐加快,赶快争购驴肉吧!”

队长一连串的说教只引来一阵阵的欢笑,就是没人买。这时白老鼠背抄着手在驴肉架前细细端详,他伸手摸摸这块,翻翻那块,好像在挑最好的。

龙成武说:“第一个买主来了,大家看龙成龙挑得多认真呀!龙成龙,你要哪块任你挑!”

白老鼠一会儿问这块儿有几斤,一会儿问那块有几斤,真像个大买主。问了一遍,他伸手往口袋里摸。

龙成武又对大伙说:“马上就要成交一笔生意了。龙成龙正在掏钱呢!”

白老鼠的手从口袋里退出来,两个指头夹了一个卷烟用的纸条,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捏一撮烟丝,放在纸上拧了拧,用嘴含含烟卷末端的纸头,再把纸头粘起来,掐断拧过的烟头,送在嘴里点着吸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白老鼠吸着烟问:“队长,咋不见那?”

队长问:“不见啥?”

白老鼠说:“那就是那嘛,还能是啥?”

队长说:“那到底是啥?啥这那那这的,说个名堂呀!”

白老鼠说:“就是驴圣子呀!你们非叫那脏东西从我嘴里出来!”

众人笑得更欢。

队长刚才没在屠宰现场,还真不知道那玩艺放在哪儿。而在白老鼠察看的同时,死咬也在观察着什么。他没有在肉架子上打主意,而是在驴皮上放的杂碎里想文章。他捣捣驴头,不如意,就摇摇头;挪挪驴腿,还是摇摇头;又点点驴肚子,仍然遥遥头。最后,他在卷起来的驴皮下发现一个面目狰狞的东西。

白老鼠扫了一眼,扫见了那东西,一步跨过去用手按住。

死咬就来抢,白老鼠把它抱在怀里。

死咬说:“是我先看见的!”

白老鼠说:“你看见的东西多的是,你为啥不拿到手?”

队长见他们争起来,叫白老鼠放下。白老鼠不放。

队长要他掏一块钱时,他才放下。

队长说:“谁要谁掏钱!”

白老鼠说:“以前都是抢的,谁抢到算谁的,谁还掏钱!”

队长说:“这是公共财产,不能随便拿的!”

死咬一听得了势,从怀里挑出一张叠了十几匝的一元纸钱,恭恭敬敬地递给队长。队长叫他把那东西拿走。

白老鼠气得歪着嘴说:“那东西吃吃叫他脖子僵硬不能弯!”

死咬得意地说:“兽医说了,驴子浑身都是宝:驴肉可以吃,驴皮可以熬阿胶,驴骨可以制骨粉、骨粒,驴毛可以做刷子……驴圣子嘛,反正吃啥补啥,比人参还大补呢!”说完,他抱着那往家里跑。

白老鼠“哼”了一声,说:“别高兴得太早了!”

人们在后面哈哈大笑。

驴肉挂在架子上,几乎没人舍得出钱购买,即使欠账,也还是没人要。队长龙成武和会计龙成虎及保管龙建国商量一阵子,决定干脆把它拉到公社食品公司卖掉。最后,经过苟书记说合,食品公司以四毛一斤的价格收购了驴肉,驴皮另算,驴骨头卖给了废品收购站。

却说死咬把驴圣子抱回家,几个打墙的人围过来问这问那。有人说,那都是仍掉的东西,没人吃的。也有人说,那是驴身上的人参,滋阴壮阳,补血养精,可谓食补极品。死咬说,单凭它能造物这一点,就一定是神品了。

花赛月出门来看,能开得玩笑的小叔子们逗趣说:“花嫂,你可不能吃这东西,吃了会在你身上长出一个的,到时候死咬就没有用处了。”

花赛月的脸红得发紫,扭身钻进屋去对着外面骂死咬:“死砍头的,啥好东西不要,偏要那!叫你吃吃起啥作用?”

死咬说:“那不也是肉嘛!我吃着不行,你吃还不行呀?”

“我日你先人,你这是存心要把我气死呀!”花赛月骂道。

死咬想:东西已经买回来了,退回去更惹人嘲笑。反正她不吃自己吃,不会白白扔掉的。他把它漂在水里,一直泡到天黑。花赛月是何等风流人物,不会忘记自己的那次亲密接触。她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过去看看它,掐掐它,甚至提起一头吹吹它,看它是不是两头通气。她竟忘了给人们敬烟和倒开水。

晚上,没人的时候,死咬要把它放在锅里煮,花赛月这才过来帮忙。她用筷子捅它的中孔,想把里面的脏物捅出来,噙口水对着吹,让水从那头流出,洗净后,两手托起它,又仔细欣赏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到锅里。死咬烧火,她和花花先上床了。

不知熬了多长时间,死咬终于闻到一股香气。他正要打开锅看看,花赛月叫他赶紧进屋。他不得以不放下这边,去应付花赛月火急火燎的需求。

就在死咬专心填柴烧火的当儿里,早有一人暗中窥视着他和他的美味。那人躲在墙后,时不时地探出脑袋四下张望,舔舔嘴唇,吸吸鼻子,似乎已在品尝那未出锅的佳肴。死咬神情专注,根本没有发现这种潜在的危险,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危险。

那人见死咬进屋好长时间还不出来,就慢慢绕过山墙向炉灶边靠拢,蹑手蹑脚,不敢有半点马虎。走近锅灶,他听到花赛月那种放浪形骸的叫声。这使她从容镇定下来。他用木棍把那东西夹起来,再用细绳一拴,提出来慢慢离开,走过山墙,放开大步飞跑。

后面突然蹿出一个身影直追。前面的人吓得丧魂落魄,直管奔命,却被一个树柯杈绊个嘴啃地。后面的人赶上去,阴笑道:“白老鼠啊白老鼠,可算逮住你了!快把赃物交出来!”

白老鼠装着问:“啥赃物?”

那人说:“我都闻到了,也看到了,没你的手快。你想让我大声喊吗?我的心肠也不毒,这你是知道的。我也知道那贼是不好当的。识火色的,快拿出来,见一面儿分一半儿总行吧?”

白老鼠说:“二蛋,你……你就咬一口吧。没刀子,咋分呀?”他从怀中提出那东西,一手攥着叫龙二蛋咬。

龙二蛋一把夺过,飞一样地往北井那边旷地里跑。白老鼠紧追不舍,两人都不敢说话,只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知道他俩最后是咋分赃的,只知道死咬出了钱,出了力,为人家做了一顿美餐。

死咬伺候完花赛月,急忙出来把锅端进屋,揭开锅盖,里面只剩一锅汤水。他怒不可遏地蹿到门外,带着哭腔大骂:“谁把我的驴球偷跑了!谁把我的驴球偷跑了!快给我送回来,不然,我日你八辈老祖宗,叫你们吃了长嗓簧,不得好死!”

死咬的叫骂声划破夜的宁静,和狗叫声交织在一起,带给人们恶梦般的喧嚣。

最受干扰的是龙成虎一家,因为死咬家离他家最近,噪声必先从他家掠过。死咬那不堪入耳的吼叫,把小渊子他们从沉睡中惊醒,使他们忘了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狗的狂吠又使他们想起龙成虎以前喝醉的状态。他们明白,龙成虎自从当了会计,好久没有喝醉过,他已改掉了老毛病。他们不知道今晚他为什么还没回家,会不会旧病复发?先不管恁多,权且听死咬独自作小丑表演。

死咬的驴球是一去不复返了,但他的骂声仍不绝如缕,而且渐渐升级。他把矛头指向他认为得罪过他的人,虽不指明,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谁也不愿意去惹这个不男不女不仁不义没有廉耻没有人格的怪物。只有龙成虎还没有归巢,不知他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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