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丽云那次到西山宣传队,导演见了她,就想征求下她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去宣传队工作,但因不了解丽云的性格、爱好和身份,加上不知道如何调人,他没有唐突地说出来。后来,导演找到牡丹问丽云的基本情况,牡丹如实作了反映,他才决定去主管领导那里要人。可找了好几次,领导说还得通过这单位、那部门,不像农业社的社员那样好办,一直把调人的事拖了下来。有一次,指挥部的头脑们到宣传队调研工作,导演又把要人的事说了出来。那位老书记当场表态,说这是好事,活跃西山的业余文化,对工作也是有很大的促进作用的,并问他要什么样的人,如有必要他亲自去知青办协调。导演把丽云的情况作了介绍。随后,老书记果真点名把丽云从青年场要了过来,并指示,不能因此影响丽云招工和招干。其实,那个老书记根本不知道要调去的人他曾经见过。
按照丽云的观点,到哪里都能为人民服务,所以她并不拘泥于那样的生产劳动,哪里需要就上哪里。
知青们把她送到路口,直等她上了车。杨大戡隔窗把鸽子笼递给丽云,告诉她:“有事没事,常捎信回来。”
鸽笼是杨大戡给丽云做的,所用材料全是芭茅梃,看起来像个三棚楼。
受伤的鸽子早已痊愈,可以随处飞行。两只鸽子一起飞进飞出,活赛一对亲密的伴侣。
丽云也很关心杨大戡和女友的事,但就是得不到杨大戡的实底。杨大戡总是收信不回信,以冷相待。再云劝他给人家说说清楚,是聚是散早作了断。杨大戡总是说,早就说清了可她还是缠着不放,没办法,只有作冷处理。丽云笑道:“叫你们男人心狠,总有说不来老婆的时候。那时,你才会知道犁面铧是铁打的!”
汽车缓缓移动着,给西山那个大熔炉送去了点钢之剂。
丽云含笑挥泪,向大家告别:“再见,兄弟姐妹们。我会很想你们的!”
找个座位坐下去后,丽云没事就逗那两只鸽子。鸽子瞅着她“咕咕”地叫着。多天的哺育,鸽子和丽云已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只要丽云发出信号,它们都能按信号的指示用食、入笼,或者飞出去玩耍。青年场的人说它们是很好的信鸽,腿上曾有过绑缚的痕迹。丽云不知道它们送过信没有,但知道它们肯定是有主子的,只是一只伤着,一只不忍离去,或许将来真有一天它们会一去不返,忘掉丽云这个拯救过它们生命的恩人。丽云想着,心里多少有点难过,转而思之,把它们从小养大的主人说不定这些天寝食不安呢,咱就喂了不长时间,论感情,也不应该比它们的主人深吧!可它们的主人在哪里?在附近?在天涯海角?那就要看它们是否有记性,是乐不思蜀,还是乐而思蜀?一切任其自然,它们的事就让它们自己处理吧。
丽云把鸽笼放稳,还视车内,前方隔几排的座位上,有两只熟悉可憎的眼睛正向她这边瞟来。丽云顿感身上发凉,毛骨悚然。她恐惧地把头低下,陷入深思之中。真倒霉,怎么能和他坐在同一趟车上?他难道也是去西山的?他去做什么?会不会打听到我和牡丹都在那里,他要到那里报复?我们和他有仇吗?可坏人就是坏人,你说没仇,他偏要结仇,他能讲出一万条荒唐的理由去证明好人对不起坏人,是好人害了坏人。丽云的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翻滚打浪。司机啊,快加大油门,开足马力冲到西山,我要把这一险恶的情况尽快告诉牡丹,好让牡丹也能时时提高警惕,严防恶人暗算。
伴随着恐惧而来的是高度的紧张。丽云坐着不宁,立着不安。她不敢看那人,但又想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丽云试着佯装揉眼,隔指缝往前看,那脑袋瓜的形状、光光的头顶绝似他。丽云又侧着耳朵,排除杂音,静听那人说话的声音,完全确定,一点不错,他就是尤四卿。
一路上,丽云的心就像鼓槌在敲,慌得不歇歇儿,意志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车到站时,她的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脸色蜡黄,虚汗淋漓。同车的人帮她拎鸽子、提行李,一忽隆地把她搀进卫生室。她说的那个尤四卿也跟在人群后。
医生看了病情,给丽云推了几支葡萄糖,包了几包药,让她先在卫生室一边休息一边接受观察。丽云所说的那个尤四卿和其他人都渐渐散去。
丽云躺在板床上,如劫后余生般舒着长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夜叉走了又赶上个太岁!他可是劳改释放犯,不同于他在任时的光景。劳改释放犯是会成为亡命之徒的,为达到他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用他的生命作赌注。在任时,他虽然横行霸道,可也不敢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漫无边际地胡来,上级领导、组织纪律、社会道德和国家法律对他还是有相当强的约束力的。所以,现在的尤四卿更为可怕,他没有担负,没有责任,只有仇恨的烈火。
丽云越想越不对劲,因为尤四卿的突然出现给她和牡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她忽地坐起来,穿上鞋子,站在地上试试自己的脚力和腿劲,还行,能走动,便背起行李包裹,提着鸽笼向广播站走去。她没兴趣再观山观水,没情趣看那壮美的劳动场面,只一门心思地往前跑,警觉地注意着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她要把尤四卿出现的情况在第一时间告诉牡丹。
牡丹下工地采访去了,广播站里只有小茜和另外一个人。他们不知道牡丹在哪里,漫无目标地寻找确实要费一番工夫。小茜得知丽云要去宣传队报到,格外高兴,不说别的,先帮丽云把一应什物送到宣传队。
“这是你上次救的鸽子吗?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把它们撇在家里?”小茜问。
“不行的。有两它们没见到我,不吃不喝也不动。别人照看不了他们。”丽云说。
“哑巴东西还认人呢!”小茜说。
“说不准哪天它们还会飞走的。它们的主子比我喂它们的时间可长多了。”丽云有点伤感地说。
到了宣传队,丽云把借调令交给导演。导演领着丽云去见队长,之后,又把演员们一一作了介绍。
出来后,导演看看小茜说:“哪天你还回来,你唱红脸或老生,丽云唱花旦或小生,珠联璧合,一定叫绝!”
小茜报以淡淡的微笑。
丽云把地铺安排好,向队长和导演告会儿假要去找牡丹,小睚对着广播站工作。
工地上人多,如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战线长,首尾几十里,眼看快到吃饭的时候,丽云才转了不几个地方,当然仍没有看到牡丹的面。她灵机一动,寻人不如等人,牡丹饭时还要播音,最好在广播站等她。
牡丹此时已经到了广播站,小茜已把丽云到来之事告诉过她。由于工作任务还没有完成,牡丹没法脱身。
丽云再次到广播站时已累得气喘吁吁。牡丹赶紧叫小茜把晾好的开水递给丽云喝,自己坚持把手中的事情做完。
丽云当众说一一些客套话后,把牡丹拉到外面的避静处,告诉牡丹她的最新发现。牡丹先是一愣,而后猜测:他是不是冲着我们俩来的?要是的话,她们长期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尤四卿和路求能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路求能还看了我一点情面没有对我下手,尤四卿是不会给我留一点情面的。不管是我还是丽云,都是他猎杀的对象,都是他下黑手的目标,谁碰到他都会遭殃的。
“你确定是他吗?”牡丹真希望丽云看错了人。
“千真万确。那长相、肤色、发型、身材、站姿、走势,还有声音无一不像。”丽云几乎把她见到的那个人描绘成一张*真的画像,“这可怎么办呢?”
牡丹心里也没底,丽云焦虑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要不,咱们找哥哥商量商量对策?”丽云问。
“先别张扬。也许咱们是杞人忧天,他根本没发现或不认识咱们了!再说,咱们从多势众,他即使有心,也没那个胆,即使有胆,也没有机会。记住一点,千万别单独外出。他在暗外,咱们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我们时刻不离群体,再狡猾的豺狼也不会把我们怎样。”牡丹给丽云壮胆,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对,就这样。他不知道咱们在这里更好,就是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如果他胆敢轻举妄动,定叫他尸沉西江,身葬鱼腹!”丽云豪迈地说。
还是人多主意多,人多力量大。经她俩一合计,她们的恐惧感一时就消失了大半,心情平静了许多。但从长远看,一天得不到尤四卿的信息,映在她们心中的阴影就一天也不能清除。她们不能主动出击,只能静候其变。
尤四卿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牡丹和丽云虽然感到有些蹊跷,但也稍微宽了点心。这事先搁过一边。
单说丽云到了宣传队,对手戏老是没人能配合好,特别是样板戏《沙家浜》,确实没人能和她搭配好。丽云演阿庆嫂功底最深,游刃有余,其他演员的水平泛泛一般。但作为非专业演员,虽然不能对他们要求过高,但总得有两个叫板的人员才能吸引观众。导演想到牡丹,可牡丹一走,没人播音。小茜呢?以前公认她演胡传魁最拿手,红过一时,导演想把小茜要回来跟丽云搭帮。有了她俩,这出样板戏肯定有极好的看点。
前面已经说过,小茜在广播站不是主力军,工作并不太忙碌,她倒觉得心安理得。牡丹支抢了她的话筒,刚开始她很不服气,久而久之,那种感觉也被淡化了,牡丹的水平确实比她高出很多,她由口不服心不服变为口服心服。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干不了大的把小的干好也不失为一个纯粹的人。
现在突然要把小茜调回宣传队,小茜怎么也想不通。她说,她在广播站刚刚适应工作,不想离开那里。可领导说,革命工作不是请客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切都应以革命工作的需要为准则,宣传队更能发挥她的特长,叫她以大局为众,服从组织分配,什么都可以讨价还价,唯独对组织的要求和安排不能有半点抵触情绪。小茜含泪背着包袱再次来到宣传队。
在宣传队,丽云和小茜技高数筹,在西山各区巡回演出,得到工友们的广泛赞扬和推崇,哪一场演出没有她俩,那场戏就算砸了。她们的唱腔被多家广播电台录制成唱片连续播放,引起很大的轰动。
一顶顶荣誉的帽子向丽云和小茜的头上戴过来,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生产标兵的头衔给她们加了长长的一串。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们用勤劳和智慧换来光荣与信任的同时,也引起了部分人的嫉妒和中伤。
有个叫大花脸的演员,是剧团的一名正式职工,因男女关系被单位留用察看,经人介绍,来到西山宣传队。可他贼心不改,曾对牡丹垂涎三尺,死拧活缠却无法得手。丽云来后,他也动过心思。但得知丽云和牡丹是好朋友,加上丽云本身也是城里人,又是知青,早晚会被招为工人或干部,凭长相还是凭什么,丽云肯定不会看上他,所以他不敢有所妄想。
大花脸想不来牡丹和丽云,就从其他姑娘身上下手。他认为像他那样一个正式职工,不说特好的姑娘,一般的农村姑娘还不敢高攀他呢。可他却一次次地败下阵来,无所收获。他忘记自己到西山是改过自新的,却把一门心思都扑在女人身上。最后,不管什么长相,只要是女人,他就要试试。可哪个女人会跟他那样一个劣迹斑斑的男人呢?
没女人愿意跟他好不说,他还以为队里只有他一个正式人员,他的演技最好,可偏偏来了个郎丽云,加上小茜,一切荣誉都归了她们,自己什么也没捞到,最后回去怎么向单位交待呀!不把她们弄倒,自己就站不起来。
大花脸想了很久,决定先从小茜那里打开缺口。小茜是宣传队里唯一一个他没有试过手的姑娘,原因是小茜长得太雷人,大花脸只顾打那些养眼的姑娘的主意,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
他在业余时间总找小茜谈心,先把小茜吹捧得上了青天,说什么小茜聪明大方,秀外慧中,有理想,有志气,嗓音好,演技高,在宣传队里数一数二,到广播站也肯定比龙牡丹干得更好。小茜被他那油嘴滑舌的说教逗得眉开颜笑,不能自已,也被他那卡片粮、职工的优越条件吸引,渐渐倒入他的怀中。大花脸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小茜被大花脸俘虏,对大花脸言听计从,但提到广播站,她的表情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她从内心还是对牡丹产生了一些意见,认为是牡丹夺去了她喜欢的、能出头露面的机会。
小茜也想要大花脸出出主意,把牡丹从播音员的岗位上拉下来:“让我干不成,她也休想消消停停地干下去。”她已经把对牡丹的怨气变成了仇恨。
大花脸安慰道:“不要着急,烟袋锅里炸包谷花——一个一个地来嘛。先如此,后那般吧!”
又一件女子掺和小人的戏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有一天晚上,小茜约丽云,说要给她看一样非常精美的夜光饰品,走到半路,小茜忽然说忘记带了,叫丽云先去她们经常去的那个山洞边等着,她自己回去拿那东西。
丽云一个人来到约定的地方,在洞口转来转去。这时,从洞里走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问:“丽云,你怎么也来了?”
丽云一看是宣传队的一名演员,很客气地说:“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说他在等大花脸,大花脸约他去拍拍闲话。
丽云说:“正好嘛,我们在一块拉拉家常吧。一会儿小茜就到,我们也是约定到这里的!真巧!”
他们两人随便说起话来。
过了一会儿,小茜来了,见他们俩在一起,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早知你们约好,我就不来了。打扰你们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丽云赶忙对小茜说:“别,别误会了。咱们约好的嘛。”
小茜边走边笑道:“哈哈。不误会,祝你们开心!”
小茜刚走,大花脸就来。没到地方,大花脸就喊:“老三,老三!”
老三答应着迎上去,说已经等他好长时间。
大花脸瞥见丽云,好像明白了什么,对老三说:“哎呀,你咋不早说呢!叫我来干什么?打搅你们的好事啊?”说着就要离开。
丽云不知道今晚的事情为什么如此巧妙,但她还是想尽量解释清楚:“我是和小茜商量好一走来玩的,你们也约好来这儿,正好,咱们一块玩吧!”
大花脸说:“两个人玩着更有意思。我走了。”
丽云正要走开时,迎面过了一大群男人。他们见只有丽云和老三,交头接耳,拉拉衣襟,纷纷离去。丽云怕大家误会,撵上去给他们说明情况,可谁能相信呢?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反正自己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是谈恋爱,也犯不了*。可她不知道,那个老三,也是个臭名昭著的大色狼,哪个姑娘接近他,就等于自己往自己脸上摸锅烟灰。
丽云虽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划上了一道。
她回到宣传队对小茜作了一务详述,并要求小茜把那个夜光饰品拿给她看一看,让她饱饱眼福。小茜后悔地拍着大腿说:“在我的床头放着,中午还在,刚才拿时却不见了。”
丽云知道人言可危,生怕有人利用这样的小事大做文章。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把真实情况告诉身边的人,说她是事先和小茜约定在那里见面的,并不是有意和那个人相会。她其实犯了一个大错:人们不仅不会相信她,反而总是往相反的方面去想,认为她这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尽管人们不会当面说出来。
事情传到队领导那里,引来轻微的批评:“丽云啊,你还年轻,应以事业为重,不要过早地涉入感情生活的漩涡!”
丽云要把事情的过程说清楚,那领导根本不听,只道:“别说了,到此为止。好好工作吧!”
大花脸和小茜后来也承认那是一声误会,并保证挽回丽云的声誉。丽云付之一笑。
丽云从此特别小心谨慎,想出去散步一定要叫上几个同伴,从不单独行动,哪怕事先说好,也得一同前去。
陷害仍在继续,因为丽云还没有被完全搞垮搞臭,她依然是宣传队的头号人物,把她赶出宣传队才是大花脸和小茜的真正目的。
那天晨练结束,丽云去穿放在石头上的褂子,从口袋里掉出一沓子稿纸。她弯腰要拾时,小茜眼疾手快地把那卷纸抢了过去,抖开一看,里面包着一样东西,边骂边随手把稿纸撒在地上:“哪个野鳖娃使的坏,把作声下流的物品带到这里!”
人们纷纷去捡散落在地的纸张,其中一个拾到小茜扔出去的东西。
那人把东西放在手心里,伸出手掌叫大家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傻了眼。原来那是一块儿天蓝色的夜光石,上面雕刻着裸体相拥的一男一女的让人肉麻的图案。男子看后,咧着嘴,呲着牙笑,女子看后,捂着眼,红着脸骂着走开。
丽云瞥见那东西,从内心讨厌那为非作歹的人,收拾起衣物就要走。这时,小茜从一个人手中夺过稿纸,要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丽云,这是写给你的信嘛!”小茜把信递给丽云说:“你看你多马虎,这样的信咋不保存好呢!”
小茜把人们手中的稿纸收到一起,一张一张地掀着看。那些大都是写给丽云的情书,词句低俗、猥琐,不堪入目,落款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们都是宣传队员。还有两封是丽云回复给两个人的,看样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丽云给大花脸的信只写好了一半:亲爱的花脸哥,是近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听到风言风语?别相信,那是玩他们的,都是奉场作戏。只有你才是我一生的至爱,今生非你不嫁。待花好月圆之时,你我同床共……以下没写完。
丽云的肺都快要气炸了,抖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她夺过小茜手里的信,使劲撕烂后扔到地上。
小茜很认真地说:“一女百家求嘛。你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不过,这样做不太好,脚踩两只船就有你使不好的舵了,应付那么多的人能不累吗?”
丽云攥紧拳头,狠狠地捅在小茜的胸口,把小茜撂出老远。其实丽云只是一时气愤才那样的,她并不知道小茜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小茜起来后没有生气,还说:“把证据留着,找领导们去解决。”
丽云认为她说得对,就把撕烂的纸集到一起,怒冲冲地到宣传队领导那里说理。
队长听了丽云和小茜的反映,对这样的恶作剧没有深刻的认识。他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情说爱理所当然,写几封情书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丽云则表示,那不是一般的情书,也不是一般的恋爱,那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污蔑和陷害,请队领导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队长说:“查它有意义吗?越查不是对你的名声越有影响吗?”
导演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得知丽云有那样的行径,坚决要求把丽云清除出去。他说,有她那样的人,宣传队里谁能安心工作,整天光剩下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了。
是导演竭力把丽云要到宣传队的,他的话使丽云深感内疚。鉴于此因,丽云为洗清自己,坚决要求把事情明白,之后她就卷铺盖走人。
队长还是老话,到此为止;导演还是老话,清除丽云。
丽云说:“无论是留是走,都得给我查清。宣传队不解决,我现在就去找指挥长。”
队长忙站起来说:“好了,好了,查。你说怎么查?”
丽云说:“信上都有名字,谁写的找谁认定,检验笔迹。”
队长把信中署名的人都叫来,一共十二个人,每人把署他自己名字的信抄写一遍。
笔迹核对得很快,那些人的字迹和信上的一模一样。队长问是不是他们写的,他们都说是;问他们是不是真喜欢丽云,他们说是;问有没有人指使他们写信,他们说没有。
队长喝令他们站成一排,从右到左,给他们一人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看看你们那作调!你,尖嘴猴腮;你,獐头鼠目;你,牛头马面;你,狼眼鹰喙;你,白额吊睛;你,虎头蛇尾;你,夜猫哭树;你,赖狗啸天;你,蚂蚱蹦极;你,枯树揭皮;你,雪里迷路;你,煤中黑炭!一个个赛如魔鬼判官猪八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天这是轻的,如有下次,我非扒掉你们的驴皮熬胶不可!都给我滚!”队长说一个词,打一个人,让看者十分解气。
队长又问丽云,她为哈要给大花脸写信。丽云也抄了一份说,根本没有那回事儿。
队长把大花脸叫来,叫他抄信。大花脸抄了一封,字迹不同。队长问他是否叫人以郎丽云的口气给自己写信,大花脸急了,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傻的人,要把屎尿罐子往自己头上扣!”
队长问那个夜光石是从哪里来的,丽云说不知道。
队长说:“信是真的,人家都承认,这能算错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假托丽云的回信知道得清清是假的,可怎么查呀?要是外人写的,笔迹也是对不出来的。夜光石肯定也是有人从中作梗,败坏丽云的名声。丽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请你相信,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先别理它,咱们慢慢审查!”
丽云说:“写给我的信是真的,可为什么同时塞给我?肯定有人插手其中。至于夜光石,哎,不说了,反正我也不干了,等弄清再说吧!”
队长和导演恳求丽云,再不想干也要坚持把那部样板戏排好,半途而废不是她的工作作风。丽云勉强答应。
丽云在排戏的当里询问过写信的人。他们的口径也非常一致,听说某某给丽云写了求爱信,其他人怕那个人真的把她抢走,纷纷在同一时间把信偷偷装到她的口袋里,他们说不能让某某人先入为主,称那样才叫公平竞争。丽云相信那都是有人事先编的鬼话,但又不能施以其他方法,只好暂时罢休。
夜光石的出现,分明是要把丽云搞成一个荡妇,丽云没法向男人们提起。她回忆起小茜那次说要给她看一件精美的夜光饰物,会不会……
丽云跟小茜谈论起上次的误会,问小茜那件饰物现在在哪里,说她很想看看那是什么样子。
小茜恼得跟酱筷子一样地说:“你是怀疑我?是个女的都不会有那东西的。我对你说的是一只夜光小白兔,那是我的属相,后来洗衣服掉到水库里了。”
丽云想起那次她说的话,说:“你不是说放在床头不见了吗?”
小茜机灵得很,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顺势改口道:“是啊,那天晚上没有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藁荐缝里了。以后你没说要看,也就没拿出来!”
丽云没有继续问下去,虎心隔毛,人心隔皮,谁知道她的肚子里藏着什么。
大花脸说得更轻巧:“那有把屎往自己身上泼的?我从没敢想得那么高!那些龟孙子,把赃栽到我的头上。”
丽云没有那么傻地会轻易相信大花脸,她以前听人们对戏子的评价,在大花脸身上全部得到验证:吊膀子,骗良女,拐人妻,朝三暮四,戳七捣八,仗势欺人,奴颜婢膝等等。他们多舛的命运更多的是他们的不自重造成的,他们不是值得同情和可怜的群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大花脸和小茜说话的语气似乎害怕丽云怀疑上他们,都想极力推脱责任,所以表现得有点神经过敏。他们生尽千方百计向丽云表达忠心,发毒誓,赌狠咒,大有欲盖弥彰之嫌。丽云对他们的异常举动心知肚明,报以轻蔑的哂笑,但因没有直接证据,只能如此而异。她相信,时间一长,沉在水底的死尸一定会变质膨胀,浮出水面,事情的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
在广大民工排除干扰、夜以继日的忘我拼搏下,引水工程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人们的预期,干渠已具雏形。渠沿上运土运石的“解放”车排成长列等待装载,挖掘机、拖拉机、推土机冒着黑烟从坡底奋力往上爬,首尾相连的架子车队挂在机器带动的粗壮钢索上,“吱咛吱咛”地向两岸上游动,远远望去,像一只巨大的千足之虫抖动着惊人的脚力,更多的是挑担的农夫,万马奔腾般地扬起阵阵烟尘。
根据指挥部的部署,在工程进展的关键时候,都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当下,正需要再给大家鼓鼓劲,加加油,多快好省地保证工程建设的速度和质量。各工区、各部门要对自己的工作做出评价,推选一定数额的先进工作者,宣传队抓紧时间排练各类节目,慰问在一线战斗的勇士。
丽云非常热爱她的工作,但她实在不愿在那小人群居的地方多呆一天。可这次演出是她在西山的最后一次,为了队长和导演的重托,她必须把这场戏演好,之后,她将不计后果地抛下这个把式,任凭受到处分也要回青年场。也许是即将失去,她才知道特别珍惜。她总是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休息,直练到口舌生疮,声嘶力竭。
总结表彰大会在公共汽车站召开。
会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会议开始,指挥长发表讲话,总结前段经验教训,安排下步工作。接下来,老书记讲了些安全施工方面的工作。他建议,为上次塌方事故牺牲的同志默哀致敬,并恳求组织给自己处分。
老书记讲完工作,又问指挥长:“今天的那个程序还走不走?”
指挥长笑道:“今天不走了,人多,事多,下次人少了再吧。”
他们说的程序就是批判老书记的程序。老书记因思想不领先,政治不挂帅被扣上了“唯生产力论”的帽子。上面为保护这个实干家,有人建议把他调到西山,边教育边改造。由于还有人盯得紧,指挥长不得不摆出一副架子,在一些集会上叫他作作检查、汇报汇报思想什么的。指挥长明白,在这样一个旷世浩大的工程面前,要是人人都去搞斗争,工作的任务到猴年马月也不能完成的。
没有了那个程序,下面就该表先了。宣传队的姑娘们都化了妆等着给英雄们佩红戴花呢。牡丹念着名单,每十人一组上台领奖,奖品是一只洋瓷茶缸,还有红绸制作的大红花。
第一组表彰完,轮到第二组。龙富国名列其中,丽云把大红花系在他的胸前,他笑得很灿烂。还有光棍哥——丽云刚刚知道他的名字叫龙国光——丽云也把一只大红花佩戴在他的胸前。
第三组、第四组……第十二组、第十三组都按次序表彰完毕。
第十四组原本十个人,只上台了九个,那个人怎么没有上去?核对姓名,那人叫左四郎。牡丹用标准的普通话喊了三遍:“请左四郎同志上台领奖!”
会场上一片寂静。
指挥长对着麦克风喊:“左四郎同志在哪里?快上来领奖。多光荣的事,怎么扭扭捏捏的!”
人们的目光四下搜寻,还是不见左四郎出来。
指挥长心里毛毛的,他怕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拿过麦克风说:“全体同志注意,会议到此为止,赶快寻找左四郎……”
这时,有两个人架着一个人,边走边喊:“左四郎在这里,左四郎在这里!他不想上台领奖!”
指挥长道:“别人想要还要不来,你还不想要呢!不行,把他架上来,让大家看看,今天我非让他出出名不可。哈哈!”
左四郎像被斗败的地主一样不敢抬头,脸色变得紫黑如葡萄。
指挥长逗趣说:“把麦克风给他,叫他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牡丹真的就去递麦克风,左四郎被吓得直往后退。
“算了,算了,勉为其难吧!”指挥长说,“这才是真正的实干家,不会说,只会做。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的人!”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牡丹和丽云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同时看清楚,眼前的左四郎就是尤四卿。
丽云还是想再去证实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尤四卿。她和另一个演员换了下位置,去给左四郎戴花。
“祝贺你,左四郎同志!”丽云大方地捧起大红花。
左四郎赶忙把头埋向一边,不和丽云正视。丽云强行给他戴上,他的眼皮看上去似乎红了一圈儿。
发了将,戴了花,宣传队开始为大家演出排练已久的《沙家浜》。丽云把全部的力量用在这场演出中,博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喝彩声。
《沙家浜》演完,演员们分别亮出自己最拿手的本事,有的表演器乐,有的表演声乐。山间的露天剧场成了振奋人心的互动平台,一片欢腾的海洋。
丽云唱完一支又唱一支,人们还要她再唱。她把这当成生命中最伟大、最光荣的一次歌唱当成自己的封喉之作,有求必应,唱出理想,唱出希望,唱出人间之美,唱出生活的无奈和悲凉。
一场演出,丽云独占半场。看看时间,已正午时分,看看丽云,已上气不接下气,牡丹没敢打搅丽云的兴致,更无法抗拒那万众一心的火爆场面。
坐在前排的指挥部领导们时而鼓掌,时而交谈,时而点头,时而微笑,赞许之态溢于言表,与众人一起欢呼、喝彩,竟忘了时间是什么。
丽云终于支撑不下去,在麦克风前打了个趔趄。牡丹从旁边的报幕位置上赶来扶住丽云问:“累了吧?”
丽云咬咬嘴唇,摇摇头。
牡丹对着台下问:“现在什么时间?大家不累吧?”
指挥长抹抹胳膊看了看,表针指向下午一点。他向坐在身边的老书记笑了笑说:“老书记,该吃饭了!”
他们一起走上台,给演员们一一握手。
“看得出,大家十分喜欢郎同志的歌声。下一次,咱们给她办个专题演唱会吧!”指挥长说。
丽云眼噙泪花,说了声“谢谢首长。”
丽云一心要走,简单吃点东西,就去收拾行李。队长、导演都劝她,可她执意不听,她宁可接受组织上的处理。没办法,队长安排两人护送丽云坐车。
丽云到广播站跟牡丹告别,要牡丹继续小心小人暗算。牡丹劝她:“林子太大,什么鸟都有,有时坏鸟会集在一起捣乱。你不是到过西山水库吗?你看那景象,乌鳖杂鱼什么不能包容呢?”
丽云揉着眼睛说:“我可以接受任何挑战,但绝不允许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这是不正常的社会造成的不正常的思维,不正常的思维驱使着不正常的行动,是对正常的人伦道德的扭曲!”
牡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光现在,古来亦然。你这样一走,必然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留下口实,栽在你头上的赃还真是洗不清了,只好永远陪伴着你。要我说,就坚持在这儿干,把他们沤得原形毕露,直至沤死,看他们的戏如何卸妆!”
丽云道:“你知道农村沤粪的坑塘吗?它为什么能把青草沤烂?是因为那坑塘本身奇臭奇脏无比。我要不走,他们会把我沤烂的,除非我跟他们同流合污或者跟他们一样去害贱别人。我不是沤粪池,他们也不是青草,我犯不着跟他们较真,一走百了。”
牡丹说:“嗬,你比我懂得更多啊!你知道青草为什么会被沤烂?是因为那青草被人割断了,脱离了根本,没有了信念,没有了生命力。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以为那些脏水能轻易把具有生命活力的小草浇死吗?”
丽云语气很坚决:“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西山却是不可以久留的!我去意已决!”
“哈哈,哪个人敢如此轻视西山!”正当丽云提起包裹准备行动时,老书记健步如飞,带着宣传队长和导演拦住了丽云的去路。
丽云一定要回青年场,队长和导演苦留不住,只好再去请老书记这个系铃人亲自出马。
“老伯,不,首长,不,老书记,我,我……”丽云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结结巴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要说了。走,可以,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准时回来。这不是组织的决定,是我的意思。我要你来时连跑好几趟,你现在要走,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老书记装作发怒地说。
丽云呜呜地哭起来,不知是撒娇还是伤心。
“什么也别说,我都知道了。把成千的生物堆放在一起,剃除害的,那笼子就不热闹了,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吗?不要跟那些小人计较,小人自有恶报。你要在这里安心工作,不要小看你自己。你在这里可比我重要多了。人们一听到你的歌声,信心和干劲激增百倍。你的歌声可比三千人的力量。请相信我,小小的挫折只能让强者更强!”老书记恳切地鼓励丽云。
丽云被牡丹劝阻,被老书记截留,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了,为自己的一点怨气而撇下工作深感内疚。她决定留下来继续工作,可刚才撑着要走,现在再回去也太没面子了,怎么也得停一停,让思想转转劲儿再说。
“老伯,我听您的。可我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过家,我想家人,也想青年场的人。”丽云说。
“那你就回去看看吧!”老书记转过脸对宣传队长说,“给她几天假吧?”
队长满口答应,并叫人把丽云的行李拎回宣传队。丽云把鸽子寄存在广播站,要牡丹帮她喂几天。
丽云打算回家住两天,再到青年场玩一天,第五天就从城里坐车去西山。可当她乘车走到半路时,忽然想起鸽子不吃别人喂的食儿,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先下车到青年场,第二天回家,第三天就得拐回西山。
丽云下车,顺路来到龙泉一队的芍药家,芍药正在用淋出的草木灰水洗衣服。
看见再云回来,芍药顾不上擦手就去抱住丽云问长问短。丽云把在西山的生活和工作告诉芍药,芍药兴奋得不能自已,说如果需要,她随时准备去西山参战。
丽云笑道:“西山的确是一个可以让激情燃烧的地方,但路远山高地僻道狭,盛不下太多的人。再说了,你留在家里,照顾好父母,就是对那里的人最好的支持。”
芍药不以为然地说:“呆在家里多没意思,上上工,吃吃饭,洗洗浆浆,单调乏味,不如在那里干得轰轰烈烈的好。”
丽云说:“那儿是一个锻炼意志、坚定信念的地方,稍有松懈就会半途而废。我就差一点坚持不下去了。”
芍药问为什么坚持不下去。
丽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拐了个大弯:“人心难测,人言可畏啊!这也难怪,人多的地方本来是非就多嘛。”
芍药再想追问,看见死咬走过,便“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她告诉丽云,死咬老婆花赛月前没几的被安排到公社某单位的灶上做饭,每月六块钱的工资,队里还记工分。听人说,公社有个苟书记经常去她那儿吃饭,要她烙油馍、包饺子,还有别的事情。死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还到处炫耀。人们传说,那都是龙建国牵的线,所以死咬跟狗一样地跟在龙建国前后。龙建国很受苟书记的器重,一旦时机成熟,必被提拔。龙建国最近的表现可是够活跃的,鸣、放、批、斗样样急打先锋。要不是大队有党员坚决反对,龙泉可真要知成一团乱麻了。
丽云知道,龙泉没有大乱,就是因为有像龙大军那样“不识时务”的党员干部在强力支撑着;西山所以稳定,就是因为有老书记那样实干兴邦的领导;平川大局虽然动荡,却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样的状况究竟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更不是丽云所能预料的。老书记说得对,一定要有坚强的信心,要有坚定的信念,相信一切最终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芍药姐姐,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咱们还是不传为佳。现在世道纷乱,保全自己都很困难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从天上掉下一块陨石还砸在我们头上呢!”丽云告诫芍药。
“刚才说的不会假,连梅花姐姐都看到过‘他’和‘她’很暧昧。”芍药说。
丽云问:“梅花姐姐什么时候对你说的?”
芍药说:“前天,梅花姐姐没事来找我玩时说起他们。她还问你们啥时候回来。”
丽云笑道:“问我们啥时回来就是事,怎么能说没事呢?”
芍药没听出话音,当然也不知道说什么。
丽云说:“我们忙得没有时间回家,也不知道梅花姐姐的婚结了没有。她早先说过她要在秋后结婚的,现在都快乐元旦了。”
芍药说:“结个黄昏。梅花说那个表哥太没出息,酒后老到她家闹事。梅妈妈怕这样下去女儿会受苦,没答应让他们结婚。”
丽云说:“她再来找你,你就告诉她,我们元旦一起回来,到时候找她拍拍话儿。”
没见到芍药的父母,丽云请芍药告诉他们,哥哥、牡丹在西山的一切都很好,要他们放心,然后就去了青年场。
青年场的庄稼长势喜人,茶树已经落叶,人员有了一些变化。杨大戡被特招入伍,杨文洲也当了兵,上面又分来了两个知青。
提起杨大戡和那个姑娘的恋情,青年们告诉丽云:“那个杨大戡算是坏透了,他骗了那个姑娘事小,他把我们都给骗了,整整半年时间把我们都蒙在鼓里。”
丽云莫名其妙,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青年们和人打架,郝大队长正好赶到为他们解了围。郝大队长不是随便到青年声玩的,他是带有任务的,部队首长要他去考察一下杨大戡在工作和生活中的表现。见杨大戡在冲突中表现得特别勇敢,郝大队长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这个杨大戡,跟个流氓一样,谁敢把他弄到部队去!于是,他把去青年场的真实意图隐去不提。过后一想,杨大戡的事是首长们安排的,而且杨大戡也不是个真正的坏人,打架斗殴事出有因。随之,他给杨大戡写了信,询问了解那次械斗的真相。杨大戡见“内详”二字,以为是情书,其他人也那样认为。待拆开封,才发现信是郝大队和寄的。郝大队长要他保密,他将计就计,便以情书的名义来搪塞剖根究底的人。谁知还真的起了作用,人们不看信,却总要杨大戡说说谈恋爱的感受。杨大戡顺葫芦打汤,硬生生地编出一个被姑娘死死追求却不动心的凄美故事。青年们生他的气,说他太狠心薄情,辜负了那个姑娘的挚爱之意。直到当兵前,他才把其中的部分信件公布于众,人们看了恍然大悟。
丽云听后,还为那一瞬间的醋意感到脸红呢。
“这个杨大戡,狠心郎,薄情男,走了也不说一声,那次的云南白上到大黄狗的身上,它也要叫两声再走!”丽云心里不无甜蜜地想着,因为杨大戡根本就没有别的女人缠绕。
不说丽云在青年场和家里停留之事,只说她因为惦记那两只鸽子,改变时间,提前乘车返回西山。
当丽云来到汽车站,买了票,登上客车的那一刻,在客车中端靠后的位置上,一个熟悉的侧面映入她的眼帘。丽云不声不响地坐到那个女子的身边,那女子只当是其他旅客坐了下来,也没去理会,仍旧托腮凝视窗外。丽云心想:她坐车干什么?这可是去西山的车啊。难道她想少跑点路去找芍药?不会是这样的,因为从她家到城里车站比到芍药家更远,至少说短于她家到车站距离的地方她是不会坐车的。她是不是要走远一点的亲戚?可多年来从没有听好说过西磨子有亲戚。也许她真的要去西山找我们吧?但有那个必要吗?或者真有必要,尤其她认为很有必要。
汽车开动了,那女子还在沉思着,把后脑勺对着丽云。丽云找个小纸片在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还是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丽云装着自言自语地说:“又一个情种林黛玉!”
那女子懒洋洋地把胳膊肘从窗子上挪下来,扭头瞥了丽云一眼。见旁边坐着的是丽云,那女子的脸不知为了什么“涮”地一下子涨得通红,紧接着,一阵鼓槌般的香拳打在丽云的肩头。
“你个小骒子,上车也不吭一声!”那女子娇声娇气地说。
“梅花姐姐,我可观察你好久了,你一直在想着什么。”丽云问,“你这是要往哪去呀?”
梅花说:“能跟你一起走很远,西山那个方向。”
丽云问具体地点,梅花故弄玄虚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丽云她要到哪里做什么事情。
丽云不是那打烂砂锅问到底的人,人家不想说,肯定有不想说的理由,该说的不用问也会让人知道的。但丽云看得出来,梅花满腹心事。只见她一会儿抓头,一会儿抠指甲,一会儿又去摆弄手腕上的镯子。
看到那只镯子,丽云又有了说话的兴头。她要梅花取下镯子,拿在她手里把玩。
“多漂亮的红玛瑙镯子啊!戴在姐姐手腕上,真是戴对了地方!宝石配玉人,衬得我成了丑小鸭!”丽云试着往自己手上戴,“不行,不行,我戴上只能更丑。!”
梅花笑着拧丽云一下。
“还有一只呢?拿出来叫我看看吧?”丽云去捞梅花的另一只手。
“还看呢!不是你要去看他,咋能把那只丢了呀!”梅花把手伸出来让丽云看,“你看看,在哪呢?”
丽云这时才真的相信梅花把镯子丢了,原先有些想法可能是多余的了。这是在事先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发生的巧合事件,梅花来不及做假,反映的信息应该是真实有效的。但丽云还是不死心,仍然想把梅花和龙富国硬拼接在一块儿。
“那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跟着去呢!不说咱俩,其实最应该责怪的还是富国哥。他要是不在那儿,谁还会往那儿去呀?让他给你买一只配个对儿也是天经地义的。讹他一次又何妨!我明儿见了他就叫他给你赔一只。”丽云这样的话不止说过一次。
梅花的头摇得像陀螺:“可别,可别。是咱不小心弄掉的,哪关他的事儿?别叫人家小看咱,误了咱的大事!不,不,误了咱的名节。不,是名声!”
丽云笑道:“看把你吓的,什么大事,什么名节,什么名声,前言不搭后语!”
丽云已经知道梅花没有成婚,但她还是关切地问问梅花。梅花懊恼得不让丽云提那件事,但她自己还是忍不住数落着表哥的累累罪状,坚决地说:“覆水难收!”
说到和表哥分手,梅花顿感轻松爽快:“可解脱了!我应该有我自己的新生活,从那时已经开始,甚至再前。”
丽云越来越弄不明白梅花到底指的什么,也许梅花的眼光比丽云想像的要高出很多。
梅花每隔一会儿就问问到了什么地方,好像随时准备下车,可每次问罢都没下去。离西山站还有三四里的地方,她又问了售票员那是什么地方。
“对,就在这儿下车。从那条小路下去的那个小山冲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明天办完了事我有空就去找你吧?”梅花指着窗外对丽云说。
丽云帮着收拾东西,目送梅花下车。梅花到车门口的回眸一笑,像雨后的彩虹,迷了天空,像陈年的窖藏,醉了春风。
汽车沿着山路盘旋而行,把梅花远远抛在后头。
丽云再也想不清楚梅花到底来西山要做什么,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伤的样子着实让人摸不住头脑。不能再等了,再等恐怕要误大事——丽云只后悔以前自己顾虑太多,没有把梅花和龙富国的红线牵上,造成中途什么表哥插了一杠子,出了那样的岔绊儿。幸好,他们还没有走到一起,梅龙结合还是有可能的。在没有挑明以前,一切设想和判断都是没有充足理由的,都是武断的。只有问了梅花和富国之后,才能认定他俩是不是能够发展下去。丽云一定要做好这个媒人,只等明天梅花到来后再说。
丽云因为想着她的鸽子,所以一下车就就急急地往广播站赶,要不然,她也不会今天就来西山,不会遇上梅花,更不会有坚决把梅花和龙富国撮合起来的决心。
她来到广播站,喊了几声“牡丹”,又模仿鸽子“咕咕咕”地叫了几遍,没有回应,她还以为牡丹带了鸽子到山上放风去了呢。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自我介绍说,他是刚到广播站的,问丽云找牡丹干什么。
丽云看他像个文人,便有心戏他一戏:“哦,还戴副眼镜呢,像个知识分子。我也是铡风来广播站的,我来找牡丹。你来做什么?”
小伙子腼腆地笑道:“啊,是我没有说清,我是刚调到广播站的。”
丽云道:“刚调到跟刚到都一样,都是刚刚到,我也是刚刚到这里。”
小伙子说:“我是说,我调来的时间不长,来写通讯报道的!”
丽云说:“最多调来一天吧!”
小伙子问:“你怎么知道?”
丽云说:“因为一天前我还在这里。”
小伙子谦虚地说:“你也在这里工作?那你是老师,我是来学习的。”
丽云“哈哈”笑道:“那你就喊一声老师吧!”
小伙子真的喊了一声。
“我有那么老吗?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就把徒弟收下了,实在不敢当!”丽云边笑边说。
“我叫王小清。请问……师贵姓?”小伙子哼哼咛咛地把“老”字去掉了问丽云。
“什么贵不贵。我叫郎丽云,在宣传队。”丽云道,“我又成狮子啦!哈哈!”
小伙子红着脸,不知如何应对。
丽云看那小伙子忠厚顺眼又可爱,怕把他逗得太窘,说:“别在意,和你闹着玩的。龙牡丹去哪儿了?”
小伙子说:“她和站长等人出去采访了,我在这儿守老堆儿。”
“鸽子呢?”丽云问。
“我刚来,还不认得鸽子这个人呢!”小伙子说。
“是装在笼子里会飞的鸽子!”丽云说着就往屋里去找。
牡丹出去采访,肯定不会带上鸽子,这一点丽云很清楚,所以她急着进屋找笼子。可找了半天,只有空笼子放在墙角。丽云提着空笼子走出来,放下笼子就哭起来。
“我的鸽子,我的鸽子呢?我怕它们不吃别人喂的东西,没敢在家多停就回来了,谁知——”丽云扯着衣襟边说边擦眼泪。
小伙子在丽云身边干转着没有办法,看她越哭越伤心,才想起来劝道:“别哭了,别哭了。牡丹好像昨天也哭了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说没法向丽云交待,连饭都没吃!”
丽云听小伙子这么一说,停住了哭声,问:“为什么不吃饭?”
小伙子说:“她说改善生活,饭里有肉,她不吃,叫下力气的人多吃一点。”
丽云怒道:“那怎么能行?为了鸽子不吃饭我还好受些,可她不是因为没了鸽子才不吃饭的。不行,走,咱们得去找她!”
小伙子说:“我在值班,不能走。不过,没事的,她虽然没吃饭,但吃了馍,馍是用白面蒸的。”
“吓死我了。把她饿坏了可怎么工作呀!你咋不一口气说完呢?以后,吃了馍就不算没吃饭,馍也能当饭的!”丽云虽然破涕为笑,但还是做出生气的样子,“把我的鸽子弄没了,还吃白馍呢。等我找到你再和你算账!”
小伙子忙说:“师……师傅,可别说是我说的!”
丽云笑道:“你说了实话,怕什么?有我呢!”
丽云叫小伙子把鸽笼收起来,自己先走了。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回宣传队,想等晚点和牡丹一起去,让牡丹给大家吹吹风,找个台阶自己下去。其实,她不必这样,因为队长和导演早把这个工作做好了。她既然想到这儿了,也不是什么难为之事。于是,丽云先在附近工地上给民工们提个茶倒个水什么的,吃饭时再去找牡丹说话。
牡丹要准备播音工作,到工地上采访到十一点左右就回到广播站。王小清把誊写好的清样稿子一份一份地按顺序交给牡丹,又殷丽云找牡丹要鸽子的事说了。
牡丹问王小清,丽云是怎么说的。
王小清说:“没说什么,只是哭了大半天。我说你心里也很不好受,一天没吃饭。她说,那怎么能行,得找你去,给你送点吃的。”
牡丹笑道:“我还当她要找我算账呢!”
王小清说:“那可说不了。她的嘴可跟刀子一样利害!”
牡丹说:“刀子嘴豆腐心!”
王小清道:“不过,看上去她也不像个胡斯赖。”
牡丹笑了笑。
正说着,丽云已经到了门口:“什么胡斯赖?谁是胡斯赖?”
牡丹忙说:“啊,丽云,你咋不在家多住两天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小清站起来就要让座。
“别急,先说说咱俩的事。我的鸽子呢?该不会是有人把它们杀吃了吧?”丽云正言厉色地问。
“谁敢呀!光听听你的大名,谁见那鸽子不得敬个礼呀!”牡丹开着玩笑说。
王小清站在一旁拘谨得不敢插腔。
“我可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你也别嘻皮笑脸的。听你说话的样子,刚才那胡斯赖就是说我的吧!”丽云还是绷着脸。
“不,不,我没说你是,我只是说你不像那胡斯赖。”王小清结巴起来。
“那么,就是你牡丹说的了?”丽云问牡丹。
“不,不是她说的,是我先说的。也不是,我没说你是胡斯赖。”王小清慌得前后不相符。
牡丹叫王小清别管她们的事,要是打架了拉个偏手就行了。
丽云说:“好!我就想看看他是怎样拉偏手的!”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提兜里,一边往牡丹跟前前走。
王小清以为真要打起来,急中生智,从身边拿起一条板凳就横到丽云面前:“老师,不,师傅,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牡丹和丽云同时大笑起来。
王小清像个呆鸭子一样愣了神,过了一会才省过劲儿,抽走板凳,笑道:“你们这是……嘿嘿!”
这边,丽云拿着一块面包,在牡丹眼前晃晃:“听徒弟说,你一天没有吃饭,饿不饿?”说着就把面包塞到牡丹嘴里。
牡丹边嚼边问:“你从哪里涂了个徒弟?”
丽云朝王小清呶呶嘴:“那不是,刚涂的。她当我是广播站的。王小清同志,现在感到吃亏了还来得及。”
王小清手脚无处存放,点着头说:“不吃亏,不吃亏,你们是老前——”
“又说那个‘老’字,我们不老嘛,只是长期风刮日晒所致,不像你这个书生,整日不见阳光,细皮嫩肉的。”丽云说,“再那样喊就把人羞死了,不羞死也真得老死了。”
牡丹叫王小清把刚才采写的报道整理整理,抄写清楚,自己和丽云到外面说会儿话。
丽云问鸽子是怎么回事,是死了还是飞了。牡丹说,那一对鸽子生得怪,谁喂都不吃,还怏劲得不会动弹。牡丹想把它们拿出来看看情况后,再硬填喂它们,谁知,刚打开笼子,一只鸽子就扑楞楞地钻出门飞了,牡丹不知咋办,缩着手不敢动,紧接着,另外一只也拱出来飞走了。
丽云说:“我就是怕它们不吃东西才赶快回来的。谁知道也晚了。没见它们,我心里难受得很,毕竟养了它们好几个月啊!说不生气,刚来时真是有点恼,说生气,那也是假的,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我早有心理准备:它们随时可能找老主人的,也许还会回来。”
牡丹说:“是的。鸽子回来是大快人心的事,可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丽云问:“哪个人?”
牡丹说:“你忘了,那天的表彰会?”
丽云惊讶地说:“对呀!那天看清楚了,就是尤四卿,可他为什么成了左四郎?是改了名字,还是他有个双胞胎?是双胞胎应该姓尤,不是双胞胎又怎么能长得那样带相?岂止是带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界上滑有两片相同的绿叶,何况人呢?应该是改名了吧?”
牡丹道:“看样子,他见到我们非常吃惊和害怕。我在采访过程中老听人们介绍他的劳动事迹,要去采访他,可每次他都不接受采访。在工地,我也没有碰到过他。他好像总是在躲着咱们。”
丽云道:“真是奇怪。不是他,为什么总见不到,可见了,连戴个花他也害怕得直往后退。”
牡丹说:“也许他已经变了,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他告别了过去,重新当了正常的人。人都会变的,好人变坏,坏人也会变好的。国家强大的改造教育机构把老蒋几百万旧军人都改造好了,一个尤四卿哪值得一提。”
丽云叹口气道:“人啊,居移位,养移体,彼一时,此一时。但愿他洗了心,革了面,以后永远是好人。西山那博大的胸怀可以容纳一切为人民做事的人,我们又何尝不能呢?我想,宣传队的那件事也算了,不追究了,让他们也感受感受我郎姑娘人格的伟大吧!”
牡丹说:“我正要对你说,那个大花脸和小茜太不地道。听人说,他俩狼狈为奸,设计陷害你。为了挤兑你,小茜跟几个戏子相通,结成攻守同盟,达成一致口径,叫人查无实据。真狠毒!你尽管可以网开他们,但必须提防。”
丽云会意地点点头。
牡丹准备播音,丽云要去吃饭。丽云请牡丹抽空把自己送回宣传队,牡丹答应下午找个时间,并要王小清领着丽云先去用餐。没听清楚王小清结巴着说行还是说不行,丽云走上去紧对着他的脸说:“咋了,跟你一起丢你的人?今天我非撵着你不可!”
牡丹笑道:“丽云,看你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子了!一股子女土匪相!哈哈!”
吃过饭,丽云没有去处,她想和上午一样在近处给人们帮些小忙,等牡丹闲了就一起回宣传队,可牡丹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从广播站出来。丽云赶忙跑过去,问她是不是把工作做完了。牡丹说,站长叫她到指挥部取一份指挥长和老书记共同起草的《劳动竞赛倡议书》,晚上在广播里播发。丽云要跟牡丹一起去,牡丹拉着她的手,穿过密集的车队和人群来到指挥部。
指挥部里只有老书一个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牡丹们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老书记合上钢笔,才一同走进屋。
老书记把倡议书递给牡丹,又看了看丽云,问她为什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丽云正要回答,龙大军气喘嘘嘘地从外面闯进来。
“老书记,风紧了,东风压倒了西风。公社通知我回去,我也要倒了。”龙大军无奈地说。
老书记让龙大军在对面坐下。
牡丹和丽云知道他们有重要的话要说,就借故出去。老书记要冼在门外等等。她们按吩咐站在门口。
天上昏苍苍的,黄灰弥漫。在即将落下的夕阳边上,有一条黑色的云彩正袭向太阳,而后紧紧地缠在太阳的腰间。
过了一会儿,龙大军出来,老书记送到外边,以老革命的口吻劝勉他:“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还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坚定自己的信仰,要相信党,相信党的纠错能力。你看西边的太阳,虽被乌云暂时蒙蔽,但过不了多久,太阳的光辉依旧会普照大地。”
龙大军坚定地点了点头。
牡丹问:“大军哥,怎么了?你要走了吗?”
龙大军笑道:“往哪里走啊?在这儿干多好呀!不干支书,就可以安心在这里做些有意义的事了。”说完就走了。
龙大军刚刚接到通知,上几级主要领导最近来了个大换班,公社苟书记当上了一把手,各大队支书相应被调整。龙泉大队暂时由龙建国担纲,龙大军因跟不上形势,政治敏锐性不强被撤换下来。
其实,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有深刻的社会政治背景。木虎事件后,在接班人的问题上,上面显得非常谨慎。为了抢班夺权,有的人欺君瞒臣,迫不急待地在各地安插亲信和代理人,以图改天换地。红色恐怖在全国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人们甚至把吃饭问题抛开,选好边,站好队,保全身家性命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儿。
龙大军回到龙泉大队,领了解职诏书就返回西山。这次,他的身份已经不是支书,也不是突击队长,而仅相当于一个流放者。有的人要他远离龙泉,以免其干预政事。至于青年场问题,龙建国还没来得及顾上理论。
却说龙大军离开老书记那儿后,老书记再把牡丹和丽云叫到屋里,除了教她们认清形势,把好方向外,特地把丽云的工作安排一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根据形势的发展,我在这儿能说上话的时间已经不长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搬出这间办公室。在搬出之前,我还能办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小丫头的工作调整一下。”老书记看着丽云说。
丽云赶忙说:“不了,老伯。我想通了,在哪儿都是干革命,在哪都能为人民。我想跟你一样,做一个拉革命车永不松套的人!”
“你的话我完全相信。但如果放在更合适的位置上,你能做出更大的贡献。你是想作出大贡献还是想作小贡献?”老书记问。
丽云涨红了脸。
“前天,你走后,我就和指挥长交换了意见。你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去广播站最合适。那是一个很高雅的地方啊!你的播音一定比你的歌声更能鼓舞和号召广大群众。指挥长叫你一回来就去广播站报到。”老书记叫丽云收拾行李马上就到广播站上班。
这是一个天大的消息。丽云又可以和牡丹在一起了。她激动得忘了声合,竟冲上去抱了牡丹,在牡丹的脸上打了个响吻,然后急急拉着牡丹就要走。
“慢,慢,慢!就这样走了?”老书记笑道,“连句话也没有?”
丽云很灵性,转身向老人鞠了一躬:“谢谢老首长,谢谢老书记,谢谢老伯伯!”
“去吧,记住,以后只准问我喊老伯伯,记住啊?”老书记挥了挥手,让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