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死了?怎么死的?”唐杰和我互相对视了一眼,他开口问道。
然而,高伟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不知道,”高伟垂着头,神情很是沮丧:“下班时间,他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家里,根据现场初步鉴定,没有打斗痕迹,老王头身上也暂时没发现新的外伤。”
因为我和老王头才见过一面,相互之间并不熟悉,所以我只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唐杰和高伟的对话。不过,从俩人的话语间,不难听出他们对老王头的离奇死亡感到惋惜。
似乎大家都对这个性格古怪的老王头很是敬重啊,我在心底暗自猜测道。可是,为什么在-1楼的电梯里,老王头给我的感觉却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老人产生排斥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难道仅仅因为老王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难道仅仅因为他和死人打了几十年交道?
我不得而知。因此,对于这一切,我只能归咎于自己那不靠谱的直觉。
不过,老王头死了,我可以冷眼旁观,但要是我也做了几十年“守墓人”之后,莫名其妙地死去,那时候为我惋惜的人又会有多少?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惶恐起来。这是一个物质的世界,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值几个钱?
当我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时,高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我和唐杰两个人。
“老王头家里还有什么亲属么?”我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他家里没什么人了吧?真可怜啊,一个人孤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唐杰回忆道,他又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这不像你的一贯作风啊?”
“哦,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回答道。
“看你脸色也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老王头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看来你的上班日期要提前了。怎么样,有心理准备吗?”唐杰没在意我的尴尬,反倒有些担心我能否胜任这个工作,毕竟第一次实习就昏倒了,到底我的昏迷是不是因为害怕,这事只有本人才知道。
“没事,放心吧。”我点点头,示意自己能行。
“对了,老王头没有子嗣,那老王头的丧事怎么办?”想了想,我又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解剖了查找死因,然后由局里为他筹办葬礼咯。”唐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老王头的尸检就是明天,不过听高伟刚才的语气,解剖他的人似乎不是我。”说着,唐杰似乎松了一口气。
“也是,解剖朋友尸体这种事,心理素质不够过硬还真干不了。虽然你进局里工作快两年了,可是我想你也不一定敢吧。”我打趣道。
唐杰白了我一眼,他知道这是我对于刚才他质疑我能不能干“守墓人”这份工作的报复。
“行了,老王头的死不是你该担心的,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第一次实习就晕倒在太平间里,看来这份工作,某人要自求多福咯。天也不早了,该歇歇,该工作工作,各就各位呗。”唐杰嬉笑着打趣道,他打开了一份没写完的尸检报告,“大门左转一米,慢走不送!”
“去你的。”我嘲讽了一句,随手合上了办公室大门。
回到家,已经早上八点半了。我简单洗漱后,便钻进了被窝里。因为老王头死了,所以今天我就要开始我的“守墓人”实习生涯,我必须养精蓄锐,才能对得起这份工作。
“守墓人”的工作时间是晚上,所以,我还有十多个小时休息。
可是,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昨天晚上法医们解剖那个算命老人尸体的一幕幕总是不断在眼前闪现,老人血淋淋的脑袋,还有那突出眼眶的眼球……
人心总是这样,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极力想要将脑海中老人的死状驱逐出去,可是老人的死状却在我的脑袋里越发的清晰,脚,手,头,胡子,眉毛,头发,每一处的场景都纤毫毕现。我甚至看见了老人血管中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心脏慢慢停止跳动,鼻子渐渐没了呼吸……
这一幕幕的场景,真实的将一个遭遇飞来横祸的老人生命由鲜活到死亡展现在了我的前。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隐约中,我似乎抓住了什么感悟,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管他呢,人总是会死的,不同的地方只有死的意义和价值。这样想着,果然我心底的胆怯少了几分,虽然房间里依旧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可是我却不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窗外,稀疏的树叶在月色下映得整个房间影影绰绰,偶尔有风吹过,哗啦啦的树叶响成一片,倒显得房间里不那么阴森了。我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墙角结网的蜘蛛,最后,实在经受不住疲倦的侵袭,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睡得正香,却被床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给惊醒了。有老鼠!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可是我实在太困了,一点也不想起来看个究竟。我就这样半梦半醒地眯着,打算继续睡下去。
很快,床下的动静没了。
老鼠跑了?
我暗想道,可还来不及庆幸,下一秒,就感觉心脏上似乎压了一块秤砣似的,胸口一阵发闷,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这还不算完,很快,一根细长冰凉的东西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小东西活腻歪了?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美梦被几次三番打扰的我终于没了睡意,我愤怒地睁开了双眼,同时右手摸索着抓了上去。
借着月光,我看见一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耗子正趴在我的胸口上,张着一双贼呼呼的小眼睛瞪着我,两只前爪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我们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了几秒,下一刻,似乎察觉到了我右手的不轨举动,这小东西吓得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跳下床,很快地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可是小东西前爪抱着的物体却留在了我的床上。
这是什么?我用手好奇地把玩着属于我的战利品,圆滚滚的,很光滑,还有些弹性。借着月光,我看到这东西似乎是黑白相间的,很像小孩子玩的弹力球。
我顺手拉亮了床头的台灯。
下一秒,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在了床上。
这是一枚人的眼珠子!
眼珠那黑色的瞳孔部分早已不复昔日的光泽,它带着一丝病态的青灰色,就那么空洞的注视着我,夹杂着几分怨恨和怜悯。可是我却觉得,这道充满哀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肤,穿过了我的心脏,灼灼地看着我的影子,炙烤着我的灵魂。
为什么?这是谁的眼珠,它为什么会这样怨气滔天地看着我?一瞬间,我竟觉得汗毛倒竖,一股寒意顺着血液渗入了我的骨髓,在僵硬的肌肉间游走着,很快,这股寒意便涌遍了我的全身,直冲大脑。
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眼珠里的滔天怨气又变为了不屑和鄙夷。
我生平第一次发现死人的眼珠竟然还能“说话”,还能像活人那样传递信息。它的目光分明在告诉我:它对我很熟悉!我和它,不只是似曾相识!
它的主人究竟是谁?我呆呆地看着手中这枚眼珠,惊愕得忘记了害怕。
下一刻,眼珠里倒映出了一个人促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