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苻坚面色凝重。一则从晋国传来的消息,让他隐隐有了担心:“四月中,荆州都护竺瑶拔寿春。”
四月中的时候,晋国就已经平定了袁真的叛乱。也就是说,晋国现在有能力干预北方的战事。即便是桓温不愿意救援刘义之,同为彭城刘家的刘牢之部,却肯定可以解放出来。但是无论潼关战场还是从洛阳战场,都没有刘牢之部参与战斗的战报。
如今看来,邓羌在河内牵制住了燕国的大军,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败笔。当初为了能够攻克司州,秦国从河内和潼关两个方向对秦国发起了进攻。司州军闭关自守,凭借弩箭和手抛雷给秦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如今徐成虽然已经在孟津渡立住了脚,却付出了超过五千人的伤亡,依然未能突破北邙山防线。
司州的这场战事,是不是还能打下去?苻坚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了。
“五公之乱”的时候,刘义之悍然插手秦国内战,给秦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这两年秦国一直没能从那场战事中缓过来。而潼关更是成了秦**队的坟场,这两年死在潼关之下的秦卒已经不下两万了。
司州军明明数量不足,但是韧性极强,极善于利用关隘和营垒来抵御进攻。原先寄予厚望的洛阳战场,现在也成了秦军的一个消耗场。照这么下去,秦军总有攻不动的时候,那时候,若是司州军大举反击,后果不堪设想。
王猛说道:“陛下,照目前的形势推算,司州显然还有余力。照这么打下去,达到明年也未必有结果,还是尽快请邓将军回师河东吧!”
本来,苻坚已经命邓羌回河东了。不过邓羌在河内作战了这么长时间,只击溃了燕军五万兵马,在洛阳方向却寸功未立,所以有些拉不下面皮。何况为了渡河,邓羌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当徐成率兵马夺下孟津渡的时候,燕国上下很是兴奋,苻坚再也不提邓羌回河东的事,反而督促在潼关的王鉴加大了攻击潼关的力度。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秦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始终未能取得突破。
当初徐成攻破孟津的时候,王猛就有些疑心。邓羌初次进攻洛阳的时候,司州军拼死反击,邓羌始终无法夺取孟津。这么邓羌虽然使用了更多的“渡船”,但是司州军的反抗,显然也没有上一次坚决。王猛当时就提醒苻坚,这可能是司州军“诱敌深入”的计策。只是当时众人都为徐成占据了孟津,从而开辟了洛阳战场而高兴莫名,根本没人在意王猛的提醒。
苻坚讪讪地道:“我军在孟津付出了重大伤亡。若让他们就这么灰溜溜地退回来,只怕邓羌、徐成等人不会同意的。”
王猛皱眉道:“陛下,燕军纵然没有战心,也不是一支弱旅。邓将军不顾眼前的燕军,分兵作战,是把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孟津渡,乃是刘义之给秦国设置的一个饵啊!邓将军若孤注一掷,全军渡河,乃是把自己置于绝地。万一攻不破北邙山,邓将军的数万兵马就有全军覆没之虞。若一味分兵,秦军纵然突破北邙山,也已经无力再攻取洛阳,进退两难!为今之计,唯有退出河内,则刘义之顾忌河北的燕军,一定不敢有大动作。”
苻坚听王猛的分析,只觉得甚是有道理。但是好不容易拿下的孟津渡,浮桥都修建好了,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如果说渡河之前,邓羌只是劳而无功,现在却是明明白白地挫败了。被司州一座小小的北邙山挡住,这让邓羌如何能受得了!
“是不是召集文武重臣,大家再好好议一议?”苻坚犹豫地道。
“孟津渡的诱惑,陛下尚且不能堪破,其余诸将又如何能弃之不顾?”王猛叹息道,“刘义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如果我们铁了心要从孟津突破,就要继续往河内增派兵力。他正好像潼关一样,消耗我秦国的士卒,让秦国不堪重负。”
“陛下,现在晋国的内乱已经平息。即便是现在我们拔除了司州这个钉子,桓温也不可能坐视我们灭燕。那个时候,秦国将要陷入连绵不绝的战争之中。关中虚弱,周围的仇池、西凉和代国等势力,都会蠢蠢欲动的。”王猛描绘了一幅可怕的景象。
苻坚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此时与司州罢战,先前所做的努力将尽数白费。有潼关矗立在一旁,秦国发动任何一场大战役都不免要担心刘义之会杀入关中。这让苻坚睡觉都睡不安稳。
“那就继续往河内增派援兵,先把司州这个钉子拔掉再说!”苻坚两眼通红,“小小司州,不过三郡残破之地,两万兵马而已。却凭借潼关,屡屡与我秦国作对。寡人就是不信,我们以倾国之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司州!”
王猛急道:“陛下还请三思啊!为了一个小小的司州,赌上秦国的国运,这殊为不值啊!”
苻坚心有不甘,红着眼睛问王猛:“景略,这两年,为了攻破潼关,秦国上下殚精竭虑,该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单单一个手抛雷,便让我大秦的将士们束手无策。今年秦国折了这么多的士卒,却还是拿潼关没有办法。若此时秦国罢战,日后又将有什么手段来拿下司州?”
王猛道:“陛下,这手抛雷虽然威力巨大,却也只在人员密集的地方才能造成巨大的杀伤。在野战之中,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这次停战之后,我们可以往司州多派细作,盗取这手抛雷的制作之法。只要拿下了这个利器,潼关就再也无法阻挡秦军的攻击了!”
“盗取手抛雷的制作之法?”苻坚摇了摇头,“刘义之掌控弘农之后,司州与秦国连商路都是不通的。想要派细作过去,难!”
王猛却并不担心:“陛下,司州与秦国不通商,那是因为我秦国斩断了河东的盐路。如果秦国愿意向司州售盐,就一定会有司州的人过河与我们交易。重金之下,不怕从这些人的嘴里得不到秦国想要的东西!”
苻坚听了,连连点头:“这手抛雷,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若秦国也能得到这样的东西,足以纵横天下了!”
王猛又道:“不止如此。虽然司州与秦国不通商,但是刘家特产的酒、玻璃、白糖等物,在关中却一直有供应。据臣所知,这些东西乃是刘家的商队经武关贩运过来的。即便是从司州得不到手抛雷的制作之法,细作也可以从晋国内地得到!”
原来的时候,秦**方对于手抛雷的认识不足,始终觉得他不足以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甚至有人觉得,这东西威力如此巨大,制作起来必然麻烦无比,司州也不可能有很多。但是这一年来,司州军在潼关和北邙山特意凭借地利,使得手抛雷的威力大增。更加重要的是,司州并没有因为秦军增加攻击力度而减少手抛雷的使用,这东西倒像是无穷无尽了。
王猛问道:“陛下,河内的事……”
苻坚犹豫了一下,道:“就请景略带精兵一万,到河内增援吧。景略到了那里之后,可见机行事,决定去留!”
王猛一愣,知道苻坚这是不甘心,也是担心邓羌像上次一样,造成既成事实,违抗命令。
“臣遵旨!”王猛赶紧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