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见我没跟上他的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问我:
“咋了?走啊!”
我心里想着事,嘴里含糊答应了一声,但身子却没动。
强子折返回来,好奇的看着我,见我神情忧郁,半开玩笑地问我:“你这个大侠不会是念书念的多愁善感了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作近乡情更怯,你不会也是这种情况吧?”
“也许是吧!”
嘴里说了一句,缓缓地跟着强子向村子走去,腿好重,心好苦,近乡情更怯?怯是真的怯,可这种怯与这首诗原来想表达的怯是完全不同的。
一路上掌握我行踪的只有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疑是暗影的女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坐的是哪趟车,几点到,可妈知道,这会是巧合吗?
一次也许可以认为是巧合,但先前有王哲母亲的那次,如果再说是巧合,我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妈妈……妈妈你真的是……
我的心在发紧,鼻子发酸,我不敢去想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眼泪不争气的滑落了两滴,恰被强子看见:
“哎哟!这还是我认识的大侠吗?这还没怎么地呢,就哭上鼻子了,什么时候大侠都变得这样的娘们了!”
强子是故意用调侃来缓解我的心情,他以为我真的是想家了,我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一切现在还讲不清楚。
一路上我几乎不说话,对于强子的各种问话,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我知道这对于久别重逢的强子来讲,有些不礼貌,但我真的没有心情去聊什么。
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七家子村,我心中的滋味复杂难明。七家子村是生我、养我村子的名字,地处东北偏僻山区,村子生产力落后,贫穷,村子里有百十来户人家,都是贫苦的庄稼户。
在这里我从小长到大,和小伙伴们春天上树掏鸟,夏天下河捉虾……有太多美好的童年记忆留在这里。
人都是有恋乡情节的,我也不例外,我的妈妈还在这里,我也想念她!
可现在这乡愁和对亲人的思念被父亲的事一搅,已经掺合进凉凉的心惧和浓浓的疑云,让我既迫切又害怕,村子里有我的家,家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终于到了家门口,偌大的庭院里早就支起了用红砖和泥土搭成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两口大铁锅,来帮忙的邻里乡亲正里出外进的忙活着。
这是我们东北农村的习俗,遇到红白喜事都要摆了酒席招待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遇到亲人去世烧三周年、五周年的,一般也会摆上一回的。
如果是在我没了解过王哲遭遇之前,看到这种场面我一定会二话不说,上去将铁锅掀飞,灶台踹倒,爹还没有死,你们凭什么给他摆烧五周年的席。
现在我知道了王哲的遭遇,而且在路上不止一次的回想着他遭遇的每一个细节,并且预测着我可能遇到的情况,心里多多少少对现在的场面有所预料,所以表面上并看不出我有多恼怒。
忙活的人们看到我和强子进了院,都脸上带着笑向我打招呼:
“回来了,小锋!”
“锋哥!回来了!”
“诶!这小子回来了,听说在大学也学得不错,将来肯定有出息。”
……
我强压着自己的心情,给打招呼的人一一回应,趁着这功夫,我不着痕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大叔、大娘,这两天真的是要辛苦你们了,我爹一定会好好谢谢你们的!”
我这话说的很是含糊,没有表明爹的现状,是生是死!只是含糊的说爹会谢他们,借此看看众人的反应。
人群里一个年岁稍大些的女人立刻开了口:“你个屁孩子,这话让你说的,别说保成已经不在了,就是在,我们也不用他谢什么。
现在,他不在了,你还说他会谢我们,怎么,你想让他的鬼魂来找我们谢么?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谢呢!”
我心里不是滋味,保成正是爹的名字,林保成是我爹,谁能接受别人口中自己的爹已经不在了,特别是明明他还在。
虽然早有预料,但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果然村子里的人与广东那个旺福村的人一样,在他们的口中,王哲的父亲王建业也是死了的。
我心中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了,正要暴发,这时妈在屋子里听到了动静,已经迎了出来:
“小锋!小锋!是你回来了吗?”
看着她的鬓角略略发白,双眼带着血丝,想来是昨天我们通过电话之后,她一宿也没睡好,妈还是担心我的。
“妈!”我眼睛有些发涩,声音有些哽咽。
“看这小子!多重情义,一见到自己的亲妈就哭鼻子了。”
“重什么情义,我看是恋家才对!”
在身后人群的议论声中,我被妈半搂着走进了屋里。
屋子的厨房里也有几个村里的大婶在丁丁当当的做着菜,几个人家长里短的唠个没完,屋子里显得闹哄哄的。
东堂屋里炕上坐着好几个远道来的亲戚,有几个辈分大的,我得叫舅爷,年岁最大的就属三舅爷。
现在东北这边,家族族群的概念虽然已经不那么重了,但还是很讲究尊敬老人的,特别是辈份大的。
我主动和三舅爷打了招呼,又向其他长辈问了好。脸上虽然不乐呵,但总算没缺了礼数。
我进屋的时候,这些长辈看我的眼神明显含着什么内容,但我却读不懂,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在我问好的时候,不知是谁已经把屋子里的外姓人全都请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三舅爷、几个长辈,还有妈和我。
所有的人都看向三舅爷,三舅爷取下嘴里叨着的铜烟袋,在炕沿上敲了敲,眼睛盯着磕出来的烟沫子:
“小锋啊,听说你在电话里和你妈讲……”
]三舅爷终于磕好了烟袋,抬起了头,眼睛看向我,接着说道:“你和你妈讲,你爹没死?”
我盯着三舅爷的脸,他很清瘦,颧骨高高隆起,一双眼睛正炯炯有神的看着我,我迎上他的目光:
“我爹是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