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妍很是机灵,见情况不对,赶紧说道:“警官,我跟你回去做笔录吧,本来这事也跟他没关系,他只是好心帮忙而已,这大晚上的,别耽误了人家回家……”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她眼睛却紧盯着白开心不放,似乎就怕对方说出个好字来似的……
白开心也是眼巴巴望着警察,就等着对方说出个好字来……
柳妍见状,无声翻了个白眼,只觉这枚小鲜肉简直纯情得过分,不过既然救命恩人真有事,她也就对警察讲起了先前的情形,绘声绘色不说,言语中还尤其突出描述了白开心乐于助人的品质和临危不惧的勇气,甚至说自己都准备放弃这个包了,这位英雄还坚持以身犯险,在对方的刀子下夺回了包……
这么一说,警察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对于见义勇为的白开心,他印象本来就不坏,当即点头道:“行吧,那你跟我回去。”
他又看着白开心笑着问道:“小兄弟以前练过?”
“……学过两年。”
警察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刚才看你出手那架势,就知道是练家子,就是身子瘦了点……看你穿这一身,你是搞行为艺术的吧?模特?怎么不接着练下去了?哦,也是,体术这玩意儿,对身体素质要求太高,像你这体格,是没什么优势,练着玩可以,不能当饭吃……”
没想到这警察还是个话痨,他大概以为白开心天赋不行,练体术难出成就——从体术馆里出来的那些人,多是进入警务机关工作,或是给有钱人当保镖,混道上的当然也有……总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但以眼前这个少年瘦弱的身体,显然是不靠谱的,只有做小白脸才是出路嘛……
白开心哭笑不得,应付了几句,警察也就带着柳妍回局里了,走的时候小姑娘倒是看了白开心好几眼,有点欲言又止的,弄得他疑惑了好一阵。
不是他不愿意跟着那名警察回去,实在是以前在电视里见到过,做笔录第一句话就是问姓名籍贯年龄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公民证,他没有那玩意儿……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世界那么大,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却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躺在桥洞底下,感受着九月渐凉的夜风,白开心想,没有公民证确实很麻烦啊,倒是可以去警察局补办的,不过师父说了,这种事麻烦得要死,好像还要调查取证什么的,华国联邦向来司法严正,对于公民身份查得极严,这是电视报道中引以为豪的事情,自然是不如找林先生帮忙来得简单,对于师父的话,他也是认同的。
还有一个原因,警察肯定要调查他之前的十九年住在哪里,干了些什么,但师父叮嘱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居住之地的具体位置,有些苍蝇烦死人——这话他记住了。
想到这里,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饿啊……
他赶紧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别墅区里。
“不是说明天回来么,怎么连夜就回来了?”刘颖走上前接过男人手中的包,问道:“刘婶煲的汤还热着,要不要喝一点?”
“后天这边有个应酬,反正那边也处理完了,索性就回来了,明天正好休息一天。”男人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假寐,伸手缓缓揉着太阳穴,“给我盛一碗。”
刘颖将汤递给男人,随即在沙发坐下,看着他呼啦呼啦地喝汤,心中生出一股类似充实的满足感,眼中柔情波动,嘴上却说道:“慢点喝,这么多年了,也没改过来这个习惯。”
男人低头只顾喝汤,几口喝完,又递了过去,“再来一碗。”
第二碗他就喝得很慢了,拿着汤匙,动作不紧不慢,看着却有种奇怪的节奏,很吸引目光,就这样一口一口慢慢品着,随意问道:“因因呢?”
“现在都几点了,女儿早就睡了,忙昏头了你。”刘颖嗔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今天有个小道士来找过你。”
男人动作微微一滞。
“道士?”
“嗯,说是从山上下来的,穿得有点奇奇怪怪的,气质倒是很好,为人也有礼貌,说是师父叫他来找你的,对了,他说他师父姓敬……你们认识?”
刘颖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了翻,又看了男人一眼,目光有些含蓄,但隐隐还是有点责怪之意,大概是说你怎么会认识一个神棍呢,她对小道士印象不错,但对其未露面的师父,却没什么好感。
男人却是放下了手中碗,看了过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跟他说的,人呢,在哪里?”
语调平稳,语速也并不快,听起来和平常差不多,但一口气问出连串的问题,本身就不符合他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格,对丈夫熟识无比的刘颖哪还听不出他心中的急切,便有点吃惊。
“你?”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恢复平了静,“我认识他师父。”
刘颖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误会了,丈夫认识一个神棍并不是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但在听说对方是一个姓敬的道士之后,就能飞快地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并表现出如此程度的重视,那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个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神棍,而是确确实实在丈夫心中有着很超然的地位。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师父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造型考究的金属小盒,拿出一根雪茄放在火上慢慢点燃,吸了两口,吐出一口淡淡的带着某种独特气味的烟雾,又像是叹了口气,身子完全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闭目想了片刻,缓缓说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刚在家族里崭露头角,说是意气风发也好,说是眼高于顶也不过分,人年轻,做事情就没有顾忌,后来招惹到了一些东西,虽然因此也认清了一些人,知道了一些秘密,但事情到了那一步,是我无法控制的,然后日子就变得有点不好过了,追杀什么的都算是小事了,更重要的是有一些超出我认知之外的事情发生,而那些针对我发生的古怪事情,是我乃至于我的家族,都根本没办法解决的难题。”
感受到刘颖震惊的目光,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温和笑了笑:“不要担心,事情早就过去了,是他师父帮我解决的,虽然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嗯,很直接,但不可否认,这样也最彻底。”
刘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从未想过丈夫竟然遇见过这些事情,印象中丈夫一直是家族的天之骄子,而林姓家族的实力,在整个华国联邦也是屈指可数的,结果倾家族之力都不能解决的问题,就让一个神棍……呃,道士,一个人就帮他解决了?
她细思极恐,神情震惊,“你说的……就是那个小道士的师父?”
“是。”男人沉默片刻,说道:“若不是他出手,估计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惊骇之意在脸上慢慢显露出来,刘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不是怠慢了恩人的子弟,虽说她下午并没有对白开心表现出什么蔑视的态度,但完全可以好言好语劝说对方留宿在家里,等丈夫回来再说——并非势利,只是尽点心意,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过意不去。
“颖儿,你说一个人能活多久?”
刘颖想了想,说道:“联邦人的平均寿命是八十二岁,但这个比例有点虚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华国联邦尚武风气浓郁,许多人进体术馆学习,他们身体强健,能比常人多活十岁左右,比如咱们家的那些保镖,但正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也间接拔高了联邦人的平均寿命,像你我,大概也就八十岁到头了。”——这还是他们身家不菲,比普通人保养得更好的原因,刘颖言语中有些唏嘘,毕竟两人都已四十好几,人生过去一半有余了。
“叹什么气,人生有得就有失,我选择将精力花在了家族的事业上,自然就没时间去学武,况且那些东西也不对我的胃口,就算有时间,我不是还得陪陪老婆孩子么?”
刘颖白了他一眼,眉目中淡淡的风情闪过,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个世界那么大,其实并不像你我想的那样简单啊。”男人吐了口烟,缓缓说道。
“我爷爷过世多年,他老人家若是还在世的话,今年也该有一百零九岁了——但即便是他,当年在那人面前,也是执的晚辈礼……”
刘颖神色平静,或者说已经呆滞,但眼中的震惊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男人放下雪茄,唏嘘不已:“这个电话,我等了很多年了啊……”
声音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惊喜。
刘颖沉默呆坐片刻,忽然起身上楼。
“我去叫醒女儿,问问她知不知道白道长住在哪儿,他是你的恩人子弟,咱们不能怠慢了。”
男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个时间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他师父何等人物,难道还会让他落魄到没地方住吗?等明天再说吧。”
他却不知道,他眼中以为的那位厉害人物,现在就睡在他所在别墅过去几百米的一座天桥底下,是真的落魄到没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