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心站在台阶上，发现人群有点异常的安静。
那些学生站在下面，并不是没有说话，但相比昨天四班的学生们攒着劲和老师比声音大的场面，这群学生算是很给他面子了，说话都是窃窃私语，而且尽量做得很隐蔽，虽然在白开心的目光如炬下，这些隐蔽只是形式上的——例如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或者用手掩着嘴，但当白开心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立刻闭上嘴巴，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看得周围几个班的人一头雾水。
八班这帮刺头，一直是学校里最难管束的班级，现在居然转了性了？搞得这么风声鹤唳的，军训时都没见过他们这样。
白开心可没想这么多，这个班的学生居然这么肯给面子，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照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当他自报姓名的时候，底下嗡的一下，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许多人悄悄盯着他，小声议论。
“他就是昨天那个帮郑家胜出头的老师？”
“好像是吧，我问了四班的人，也是姓白，很年轻，新来的体育老师。”
“他真的站着让sunny哥踢了三腿，不动手，然后直接就把sunny哥震伤了？”
“应该错不了，在场的差不多有一百个学生亲眼看到，可惜咱们班的没一个在场，但我找人问过，都是这么说的。”
“太夸张了，这种场面只有小说里才有吧，现实中练体术的哪有这么厉害啊？”
“再说了，真有这么厉害的话，会到这里来当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高人的想法，咱们不懂。”
“狗屁！他要真那么厉害，那昨天郑家胜挑衅他的时候，干嘛不还手？还不是怕了。”
“那你怎么解释昨天sunny哥把郑家胜打得骨折，自己又被白老师打得吐血？怕了？我呵呵你一脸！”
“……”
声音传入白开心耳中的时候，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太在意，照例开始询问学生的意愿：“你们愿不愿意在体育课的时间，学点拳脚功夫？当然，我不是强迫，不愿意的可以自由活动。”
底下答非所问：“老师，四班的体育是不是你在教啊？”
看着底下一道道期待的目光，白开心轻轻点头承认：“是。”
“哇——”人群一片惊呼。
“白老师，那你昨天是不是在校门口教训了一帮古惑仔？”
白开心这次没有回答，虽然是帮学生出头，算是事出有因，但不管怎么说，一个老师当着学生的面承认自己打架，那是傻比——网上说的是这个词吧？
他笑道：“我不懂你们说的古惑仔，我也没有教训过谁。”
古惑仔他其实是懂的，以前电视里有看到过，但昨天确实没有存过要教训谁的心思，不然那个sunny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学生们半信半疑。
昨天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学生没一个是八班的，学生群体向来又最善于以讹传讹，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知道昨天校门口斗殴事件的真相，倒是有很多人在看了之后疯狂的四处说，但正是因为越传越离谱，不如眼见为实来的真切，学生们这才想从老师口中得到证实。
白开心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承认，笑了笑，就准备上课。
这时操场上走过来两个中年人，为首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西服腆着个肚子，神情有点冷傲，身后跟着个中年人，落后半步的位置，稍稍弯了点腰，不时点头应承着什么。
两人径直向着八班这边走过来，白开心微微一愣。
为首那人背着手站在白开心面前，却不看他一眼，微仰着头，冷声问道：“你是教四班体育的白开心老师？”
身后那人赶紧介绍：“这是我们学校政教处曹主任。”
白开心有点疑惑两人的来意，点头道：“我是。”
“昨天你是不是在学校门口打架了？”
“没有。”白开心想得简单直接，他确实没有打架。
他压根就没动手。
曹主任转过头瞪着他，忽然就变得神色严厉，道：“你为人师表，居然当众说谎！”
白开心平静道：“我没有说谎，我确实没有打架。”
曹主任冷笑道：“学校门口有监控视频，什么都拍下来了，你还不敢承认？我对你的个人道德品质很怀疑啊！”
白开心摇头道：“我没有。”
曹主任有点生气了，声音提高了许多，喝斥道：“你这个老师是怎么回事？敢做不敢认，啊？你这个样子，还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吗？”他确实很生气，以至于身后那人轻轻拉他的衣襟都没有去理会。
白开心淡然道：“我没有不敢认，但我并不承认自己打架。”
曹主任炸毛了，怒喝道：“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场面忽然变得很安静，学生们都被曹主任的样子吓到了。
曹主任这样生气自然是有缘由的，他虽然刚来学校不过半年，但作为河图中学政教处主任，负责学生思想品德教育和管理，主抓学校风气，而且不仅仅是针对学生的——河图中学的老师最关键的两项考评，教师的业绩考评是用成绩说话，但师德考评却是从他手里过的，如果说前者是看个人能力的话，后者就要看个人经营了。
至少在他手里是这个样子的。
但河图中学毕竟是私立学校，老校长又极严厉，对教师风气看得很重，蝇营苟且那一套不太敢来，也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小打小闹一番，这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况且他的亲生大哥是林氏集团的中层骨干，手里捏着的恰恰就有河图中学的项目，学校里的老师大多知道他的背景，他在师德考评上的评语对老师们来说也确实很重要，因此绝大多数老师都对他很是敬畏，行贿受贿没人敢做，送礼收礼总是人之常情吧？
他其实不在乎那点鸡毛蒜皮，他在乎的别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那些老师脸上的敬畏，会让他产生一种美妙的感受，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学校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甚至有时候他在想，等羽翼再丰满一点，自己就可以动一动当校长的念头了吧？
他的上面，其实还有个副校长，同时兼任行政处主任，是个老好人，从来不肯得罪人，在他看来几乎就没有什么威胁，私立中学的好处在于升迁不用按部就班的来，哪怕是找个毫无经验的人当校长呢，只要上面一句话就行。
他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老校长和林海西的关系，以为学校聘请校长是因为他的名声，老校长在全国高中界确实都很有名气，但那又怎样？他大哥可是林氏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河图中学只是林氏集团无数个子公司旗下的一个产业，虽然是福利性质的，并不像别的产业那样被层层监管，但项目拨款这一块可是捏在他大哥手里的，县官不如现管嘛。
只是那个老头虽然脾气大性子又怪，但始终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徇私舞弊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影子，一颗心好像真的就系在学生身上了，其他的都不怎么去管，因此他也找不到机会发作，甚至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谨慎行事，以免被校长抓到把柄。
今天早上在厕所里，无意中听到两个学校保安谈论昨天校门口的斗殴事件，他也只是惊讶，惊讶的是他作为政教处主任，居然不知道这个老师是谁。
曹主任立刻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