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花香之中,夏以沫摇摇晃晃的向男人走去。
站定,夏以沫费力的仰起头,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真的好高啊,随随便便的站在那儿,就仿佛将他身后的一捧朦朦月色都挡了住……害得她都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夏以沫有些不满的扁了扁嘴。迷迷糊糊的就抬起手,抚向面前的一张俊颜……先是光洁饱满的额头,往下,远山一样的眉峰,总像带着一股冷意,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濯黑的寒眸,如常年不见天日的幽邃古潭,墨色的瞳仁,凉悠悠的,令人一眼望之,仿佛都会不受控制的沉溺其中……夏以沫呆了呆,定定的瞅着映在男人眸底的自己的影子。然后,小巧的指尖,无意识般沿着男人细长的眼角继续往下,小心翼翼的拂过他高耸的颧骨……他这对颧骨,长得可真漂亮啊,棱角分明,锋锐的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割破人的手一般……夏以沫指尖一顿,留恋般在上面摩挲了几下,接着,沿着他挺直的鼻梁,抚向他凉薄的唇瓣……呃,软软的,带点湿润,形似丘比特之弓,当然,如果他不总是吐出那些伤人的话,就更好了……“真的是你,宇文熠城……”
像是终于确认了男人的身份一般,夏以沫不由咯咯的笑了出来。
她微凉的指尖,还顿在他的唇边,随着她的轻笑,像小勾子一样勾缠着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
宇文熠城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她白皙的肌肤,在盈盈月色照耀下,越发清透如玉石一般,脸颊上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恰似初春红缨绽开一点粉色的蕊,她微微张翕的柔软唇瓣,呵出些微的酒气,带着丝丝杏花春酒的甜香……“夏以沫,你喝了多少酒?……”
男人清冽语声,不自禁的逸出点点暗哑。
“我喝了多少酒?……”
听到他的质问,夏以沫似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一杯,两杯,三杯……”
数到第五杯的时候,夏以沫觉得有些不对,遂使劲摇了摇头,重新又数了起来……望着她醉的迷迷糊糊的模样,宇文熠城冷峻的眉眼,不由微微一皱。
正一心一意的掰着手指头的夏以沫,不经意的抬眸,就看到对面的男人,正眉眼紧皱的盯着她……他生气了吗?
一颗轻飘飘的脑袋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夏以沫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向男人的眉宇之间:
“宇文熠城,你为什么要皱眉?……”
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好久,夏以沫略略有些不满,“虽然你皱起眉头来,也很好看……但是,也很吓人……别皱了……”
夏以沫伸出手去,试图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宇文熠城却一把抓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夏以沫,你很怕孤吗?”
茫茫夜色里,男人略带沉郁的嗓音,就像是她刚喝过的杏花春酒一样香醇,平添了几许暧昧与性感。
他凉薄的唇瓣,就在咫尺之间……不知道尝起来,是怎样的味道?……夏以沫定定的望着他。然后,脚尖忽而一掂,一张嫣红的唇瓣,就那样贴向了男人的薄唇……杏花春酒的甜美气息,从女子柔软的唇瓣上,一丝一丝传递给他,像渺渺微雨之中,满园盛放的胜雪花开。
眸里浮光如晦,宇文熠城紧紧望住这近在咫尺的女子。朦朦月色下,女子眼眸微阖,浓黑的睫毛,此时微微轻颤,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而她柔软的唇瓣,就那么贴着他,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正在一点一点的小口舔着它最爱的牛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
意识到这一点,宇文熠城沉晦的眸光,瞬时危险的一暗。
而在这个时候,夏以沫却仿佛尝够了贴在她唇上的味道,下意识的想要收回,哪知,她甫一动,纤细的腰肢,却是蓦地一紧,一股强而有力的力度,像是铁钳般紧紧缠住她,迫着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更亲密的贴合住他……夏以沫完全反应不过来,但觉一刹那间,所有的呼吸,都被尽数夺走……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之间,夏以沫只觉自己的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人抱了起来……嗯,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清冽的气息,有些熟悉,很好闻……让夏以沫觉得很安全……她就那样乖乖的窝在他怀中,这一刹那,天高星远,惟有这近在咫尺的温暖与依靠,让她如此贪恋。
芙蓉帐暖,春色宜人。
…………
悠悠的睁开双眼,夏以沫却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一颗脑袋,也是晕沉沉的,反应不过来……她只记得,昨天夜里,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自斟自饮的喝着****大哥送给她的大半坛子杏花酒,正好不惬意之时,好像来了一个人……夏以沫心头陡然一个激灵。
她记得,那个男人好像是宇文熠城……
脑海里蓦地掠过那个名字,耳畔就轻飘飘的荡进一把清冽的语声:
“你醒了……”
这醇如美酒般的慵懒嗓音,窜进夏以沫鼓膜之间,却像是朗朗乾坤里陡然炸开的一道惊雷,震得她整个人都是一颤……而且,听这声音,分明就在她的耳畔,她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灼烫吐息,一丝一丝喷洒在她耳垂上的那种炽热的温度。
夏以沫慢慢将一双眼睛抬了起来,触目所及,先是一方棱角分明的下巴,然后是一张凉薄的唇瓣,再往上便是挺直的鼻梁,最后,最后是男人濯黑如上等漆烟墨的一双寒眸……此时此刻,他沉淡的眸子,就那样幽幽的望着她,像点缀在茫茫夜色里的点点寒星,璀璨而瘆人……夏以沫大脑里有一刹那的空白。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望着自己倒映在男人古墨色瞳仁里的影子,许久,干涩的喉咙里,方才逸出一声惊呼,“啊……”
夏以沫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她有些惊疑不定的望向那个好整以暇的躺在她床上的男人……不,刚刚,他就躺在她的身边,而且,好像,她还枕着他的胳膊……好吧,虽然他俩同床共枕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每一次,她起码知道他在这儿,不像昨夜……对了,话说,昨夜她到底做过什么呢?
夏以沫困苦的回想着。
一旁的男人,却像是生了一双透视眼一样,能够看穿她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一张薄唇,施施然的就开口道:
“沫儿,昨天的你,可是热情如火呢……”
夏以沫很肯定,对面的男人,在吐出那“热情如火”四个字之时,别有深意极了。尤其是那一把性感的嗓音,微微透出一丝笑意,勾在夏以沫的羞耻心上,扯得人丝丝生疼。
夏以沫狠命的咬了咬唇。些微的疼痛,倒让她将昨夜发生的一切,恍恍惚惚的想了起来……可是,不想起来还好,一想到尤其是自己主动吻上面前这个男人的……夏以沫就恨不能羞愧欲死……眼瞅着面前的男人,一副火上浇油的可恶笑容,夏以沫心中就更有气,“我喝醉了……”
女子愤愤然咬出这几个字。一张原本就嫣红如樱的唇瓣,被那雪白的贝齿狠狠咬着,越发显出一抹艳色。
“孤知道……”
宇文熠城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孤原本还打算好好罚罚那个胆敢送你半坛子酒的宇文烨华……”
说到这儿,男人慵懒嗓音,故意一顿,停了须臾,方才慢悠悠的续道,“不过,鉴于昨夜沫儿你的表现……倒叫孤改变了主意,打算好好赏他一番……”
夏以沫听着他口口声声的提起昨天的事情,只觉整个人,从五脏六腑一直烧到脸上,燥热的让人难受。
“宇文熠城,你住嘴……”
挺着一张羞红如秋天成熟的苹果一般的脸容,恶狠狠的道出这样一句话的夏以沫,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宇文熠城却悠悠的瞥了她一眼,“想让孤住嘴……”
男人特意将一把凉薄嗓音,拉的极长,“夏以沫,你知道怎么办……”
他语声未落,夏以沫便伸出手去,一把将他的嘴给堵了住……这个男人,还真是没脸没皮,不知羞耻啊,他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宇文熠城,你要是再敢说一句……”
咬牙切齿了半响,夏以沫也没有将后半句威胁想出来,只能狠狠的瞪着这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那被她紧紧捂住嘴巴的宇文熠城,倒果真没有再开口,只抬起一双凉悠悠的眸子,定定的望向她。那小鹿斑比一样的眼光,令夏以沫只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偏偏此时此刻,被她捂住嘴巴的男人,还在轻浅的呼吸着,那带些湿意的热气,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喷洒在她的掌心,像是柔软的一把小刷子,骚的人整颗心都酥酥麻麻的……夏以沫如触电般,赶忙松了手。一张原本就烧红的面颊,更是红的几乎快滴出血来。
“宇文熠城,你不赶快上朝去吗?”
虽然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但眼瞧着外边一轮红日高悬,想来一定时间不早了,夏以沫背过脸去,闷声提醒着身旁的男人。
宇文熠城却伸出手去,将她别扭的一张小脸,给硬生生的拧了过来,“孤今日不想早朝……”
男人沉沉嗓音,仿佛一潭湖水般静静的压在夏以沫的心上,让她丝毫不敢动弹,就怕一个不小心湖水就会决堤而下,将她完全淹没。
夏以沫明白他话中这句“不想早朝”的意思,一张熟透的脸容,不禁更红了些。
“时间还早,再陪孤躺会儿……”
不同于先前的戏谑,说这话的男人,一把清冽的嗓音,异常的柔和,甚至带些微微的商量的口气……令夏以沫突然不知该如何拒绝……四目相对,正犹豫之间,门外却突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陛下,不好了,宫中发生了时疫……”
总管大太监王喜尖利而迫切的嗓音,隔着厚实的菱花木门传进来,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以沫心中不由的一沉。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宇文熠城。此时此刻的男人,早已卸去了先前的一切温柔与缠绵,清俊脸容上,惟余一片凝重的面色。
起身,夏以沫难得乖巧的服侍男人更衣,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偌大的房间里,气氛微微有些凝固。
可是,这样的感觉,却让夏以沫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好了……”
为他整理好衣襟,夏以沫开口道。
“一会儿孤会让太医给你宫里送些预防时疫的药材……”
宇文熠城沉声道,“你自己小心些……”
虽是他一贯没什么情绪的嗓音,夏以沫却仿佛从他的语声中,听出了一丝关切。
“嗯。”
夏以沫点了点头。
一切收拾妥帖,宇文熠城离开了缀锦阁。
偌大的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带些松木般的清冽,令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窗外,日光正浓,明晃晃的笼罩着大地。
…………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皇宫,都忙着各种消毒,瘟疫从钟粹宫漫延,负责打扫的一个小太监,最先发病,不两日就失救而亡,紧接着又有几名小太监和宫女,相继染病,一时之间,偌大的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死亡的阴影之中。
缀锦阁里弥漫着的阵阵刺鼻药味,令夏以沫忍不住有些皱眉。不过,这也没办法。只希望这场瘟疫,早些过去吧。
不知那宇文熠城如今怎么样了。
自从那日清早,他匆匆离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听闻他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勤政殿里,忙着应对各种奏折,连睡觉都很少……夏以沫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他?可是,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一个念头,却让她自己都不由的吓了一跳。
她从何时开始,这样的关心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睡好的问题了呢?
不,这样的念头,太过危险。
她不能任由自己发展下去。
死死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将脑海里那个男人的身影抹去,夏以沫还是有些懊恼。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柔香唤道:
“小姐……方才娴妃娘娘的丫鬟来报,请小姐你去永和宫一趟……”
听到顾绣如的名字,夏以沫心中一动。
她为什么会派人叫她去永和宫呢?
自从宫中发现疫情之后,为免人多事杂,皇后娘娘已经免了各宫每日早起请安的规矩,夏以沫也难得不用听着她们冷嘲热讽的……这个时候,顾绣如为什么会让她去永和宫呢?
“那丫鬟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夏以沫问道。
“听说是那娴妃娘娘出事儿了……”
柔香迟疑的开口道,“似乎是想让小姐你去帮衬帮衬……”
夏以沫听着那“出事儿了”几个字,心中不由沉了沉。
“走吧……”
没有过多的沉吟,夏以沫已然决定。
想到昔日顾绣如对她的一番照拂,无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既然她眼下有事儿,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况且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踏出缀锦阁的时候,夏以沫才发觉今日的天色阴沉的厉害,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夏以沫紧走几步,向永和宫而去。
…………
双脚尚未踏进永和宫的大门,夏以沫已经明显的感到殿中压抑的气氛。抬眼望去,当看到那远远端坐在主位上的一个男人之时,夏以沫还是不由的愣了愣。
连宇文熠城都出动了,看来事情不小。
而大殿中央,跪着的一个女子,却不是那顾绣如,又是谁?
夏以沫脚步微微一段,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看到她的出现,宇文熠城微微瞥了她一眼,一双漆黑的寒眸,似乎闪了闪,但旋即,便敛去了一切的情绪。
夏以沫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站到了顾绣如的身边,然后,明眸在端坐在那个男人身畔的纪昕兰、往下坐在左首的上官翎雪和瑜贵人,并坐在右首的向婉儿身上扫了扫……呃,再加上她,所有人都齐全了。
眼见着她的出现,那向婉儿例行的向她翻了一个白眼。
夏以沫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副局面是怎么一回事儿……抬眸,夏以沫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妾身能问一下,娴妃娘娘是犯了什么大错,要被罚跪在这儿吗?”
“她呀……”
不待旁人接口,那向婉儿便迫不及待的揽过了话头,冷笑了一声,“心毒的想害死俪妃妹妹呢……”
听到上官翎雪的名讳,夏以沫本能的皱了皱眉,然后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上官翎雪。
女子却是微微垂了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轻浅的带些柔弱一般的嗓音,徐徐开口道:
“婉妃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事情尚且没有查清楚,或者娴妃姐姐也是无辜的,也不一定……而且,翎雪也不相信娴妃姐姐会做这样的事情……虽然翎雪素日里与娴妃姐姐并不算亲近,但总归姐妹一场,娴妃姐姐不会这么狠心想要害死翎雪的……”
夏以沫听着她口口声声,一句一个“娴妃姐姐”,十分的不耐,张口就打断了她的一番善解人意、楚楚可怜:
“虽然妾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俪妃娘娘自己都说,不相信是娴妃姐姐害的她,这案子,还有什么好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