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城大哥……”
眼瞳若水,盈盈睨向对面的男子,阮迎霜轻声开口道,“明日迎霜就要随大哥回褚良国了……”
虽然一早知道他们要返回褚良国了,可是当听到她说日期就在明天之时,夏以沫还是不由的心头一跳。
呃,好吧,她承认,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在心里十分不厚道的笑了笑。
毕竟,送走一个喜欢自己男人的女子,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她忽而有些明白,为何历来后宫的女子都热衷于斗来斗去,一则是为情势所逼,二则大抵也与此有关吧?
夏以沫正在胡思乱想着,却听那阮迎霜宛如莺啭的一把嗓音,已经说到,“迎霜听说此时正是孤竹山上茶花盛放的季节,所以,想在离开之前,请熠城大哥陪我去赏会儿花,可以吗?”
女子抬眼,眸底婉转情愫,毫不掩饰的凝在宇文熠城的身上,柔媚如丝的漆黑瞳仁里,更是溢满惹人怜惜的期待与乞求。
宇文熠城张了张嘴,还未得及出声,一旁的夏以沫,却蓦地踏前一步,挡在了他和对面那个女子中间,笑靥如花的开口道,“阮姑娘,你的熠城大哥还有奏折要批,没时间陪你去赏花,不过,你的沫儿姐姐我如今倒是闲来无事,正好我也想去一睹那孤竹山茶花盛放的美好景致,不如就由我陪你去赏花吧……”
说这话的女子,一脸甜笑,亲热的简直能够滴出水来一样。
宇文熠城微微抬起一双秋水桃花般的眸子,慢悠悠的瞟了她一眼。
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夏以沫瞬时笑的更欢快了些。
阮迎霜一张化妆的红是红、白是白的俏脸上,却几乎被气的面色铁青,咬了咬一口银牙,道,“谁要你陪……”
转眸,可怜兮兮的望向对面的宇文熠城,“熠城大哥,明日迎霜就要回褚良国了……迎霜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能够与熠城大哥你留下些美好的回忆,难道熠城大哥你连迎霜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待她话音既落,夏以沫漾在唇畔的盈盈笑意,丝毫未减,“我觉得吧,想要跟一个有妇之夫,留下些什么美好回忆这件事,不是怎么好……”
女子微微歪着头,瞅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宇文熠城,你觉得呢?”
得她点名的宇文熠城,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爱妃的想法,就是孤的想法……所以,孤也是这么觉得的……”
夏以沫被他口中故意肉麻兮兮的咬出的“爱妃”两个字,酸的浑身上下都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宇文熠城却显然十分享受她这副窘迫的模样,一双濯黑的眼瞳,似笑非笑的瞥着她。
连丁点的眼风,都没有分给对面的褚良国安平郡主一缕。
被彻底无视的阮迎霜,只觉五脏六腑之间蓦地升腾起大片大片如炽的烈火,只烧到射向夏以沫的那一双明眸深处,像是恨不能将面前这个带给自己如此大辱的女子,就此焚毁殆尽了一般。
“熠城大哥……”
转眸,阮迎霜犹不甘心,脉脉望向对面的男人,朱唇轻启,委屈而妩媚的话语,就要柔柔倾吐而出……夏以沫却赶在她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向着宇文熠城道,“你不是还要去忙政事吗?就别在这儿待着了,该干嘛去干嘛去……”
一壁说着,一壁将身畔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推了走。
宇文熠城竟也只不紧不慢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就顺势走了。
阮迎霜眼睁睁的看着他毓秀挺拔的身影,渐次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一张嫣红的唇瓣,几乎被咬出血来。
夏以沫满脸无辜的撞向她,笑的如花似玉,“阮姑娘,你不是要去孤竹山赏花吗?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由我陪你去吧……”
顿了顿,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阮姑娘先前说,不用我陪……既然如此,阮姑娘请自便,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儿的话,夏以沫就先回去休息了……”
话似已说尽,夏以沫抬脚,就要向里屋走去。
阮迎霜似踌躇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齿,“夏以沫,你站住……”
夏以沫原本不想搭理她,但念着她马上就要离开了,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阮姑娘可是改变主意了?”
站定,夏以沫笑意融融的转向对面的女子。
阮迎霜一双杏子般的明眸,恶狠狠的瞪在她身上,眼风如刀,一刹那间,像是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一样。
夏以沫却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般,一张清丽绝艳的脸容,笑靥如花轻绽。
窗外,日光湛湛,确是赏花踏青的好时光。
……
听雨楼上,上官翎雪遥遥望着,奔驰的马车,轰隆隆驶出巨大的城门,向着孤竹山的方向奔去。
抱琴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来。
“果然如娘娘所料……”
身旁的小丫鬟,亦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了城外渐去渐远的高头大马,带着丝藏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开口道,“那夏以沫竟真的自告奋勇的陪着那位阮姑娘去了孤竹山……”
上官翎雪嗓音柔柔,一把婉转的声线,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那位阮姑娘去请陛下陪她赏花,心底存了怎样的念头,沫儿妹妹又岂能看不出来?她自是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但又磨不住那位阮姑娘的苦苦纠缠,所以,没办法,就只有她自己陪她走一趟孤竹山了……”
抱琴不由逸出一丝嘲笑,“她们兀自勾心斗角,却不知一切都在娘娘您的掌握之中……”
上官翎雪却没有接口,只微微抬眸,望了望天色,漫不经心的道,“这个时候,大抵整个后宫的人,都已经知道,她们离宫去往孤竹山的事情了吧?”
抱琴又是一笑,“正是……”
顿了顿,女子不由压低了嗓音,“奴婢得到消息,皇后娘娘那边已经……”
说到这儿,上官翎雪却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小丫鬟,立时噤声。心中却由衷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只要……
“回去吧……”
远处,奔驰的马车,已只剩下一个苍茫的小点,什么都看不清了。转身,上官翎雪一张娇艳的脸容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缓步走下了听雨楼。
……
孤竹山位于永安城外十里,传闻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什么神祗羽化成仙的地方,而山上那大片大片盛放的山茶花,则据说是那人在他未得道成仙之前在凡间娶的妻子死后,为她种下的,因山茶花是他妻子生前最喜爱的花……听起来是多么痴情似海的一个男人,是吧?
但这如歌如泣的凄美爱情故事的背后,还有另一段真相:据说那人一心为着得道成仙,不惜忘情弃爱,到最后更是直接抛下自己的结发妻子,去到天庭做他的逍遥神仙去了……可怜他痴心无悔的妻子,****在孤竹山上苦等他的回心转意,一等就是数年,他却始终不回来,贫病交加,终究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夜,哀伤死去……许是她的死,刺激到了那个男人,让那个男人陡然良心发现,这才让孤竹山一夜之间开出了无数的山茶花,已纪念他所谓的亡妻……这一段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传到今日,人们津津乐道的提起之时,总是不由的唏嘘感叹,这一份哀婉凄美的爱情故事,讲述那个丈夫怎样怎样的情深意重,讲述那个妻子,怎样怎样的贞烈伟大……永恒的痴男怨女,爱恨情仇。
而世情辗转之中,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分明是那个丈夫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夏以沫无尽唏嘘。
所以,当那阮迎霜无限艳羡的给她讲述着这一段所谓令人动容的凄美爱情故事之时,夏以沫十分不配合的打了一个呵欠,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正自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阮迎霜,听得她这句话,立马不满的瞪向她,“夏以沫,你懂什么?”
顿了顿,“是了……熠城大哥待你那样好,你自然可以大言不惭的在这里说风凉话……只可怜像我这样的女子,却终究只能像传说中的那位妻子一样,一生苦等着她丈夫的回来,却到死,都没有等到她的良人……”
说到这儿,阮迎霜精致的一双眉眼,瞬时感同身受的一红,伤心欲绝的像是随时都会有晶莹的泪水,从那漆黑的眸子里,滚落出来一样。
夏以沫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你自己方才也说了,那个妻子,直到死,都没有将她负心的丈夫等回来……这样的故事,你有什么好羡慕的?”
被她这么一说,阮迎霜倒果真一愣。
半响,方道,“可是,她的丈夫,后来不是回来了吗?还为着纪念她,种下了这么多她生前最喜欢的山茶花……”
顺着她的话头,夏以沫顺势抬眸,望向漫山遍野盛放如雪的山茶花。
远处,云雾缭绕,点缀在飘渺云雾之中的山茶花,格外耀眼,火红的、洁白的、鹅黄的、绛紫的、洒金的,各自争相开放,重重瓣蕊,将连绵的崇山峻岭打扮的绚丽多彩。
只是,这样好看的花,这样动人的景致,掺杂了那样一个传说,也终究染了悲色。
“就算他将全天底下所有的山茶花,都种满她的坟头,她也看不见了……”
夏以沫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待她死了之后,再来叛卖情深,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真心不觉得,这样的爱情故事,有多么值得人羡慕。
阮迎霜咬了咬嘴唇,看上去想说什么,却一时无话可说。半响,方寻出一点反驳之处,“你这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我不信,若是有一个男子,这样待你,你会不高兴?”
夏以沫奇了奇,“我有什么好高兴的?若真有男人敢这样对我,我哭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高兴呢?”
阮迎霜不由恶狠狠的瞪着她,“照你这么说,若你是那个妻子的话,你也一定不会等你的夫君那么久了?”
夏以沫想也未想,“那是自然……”
女子舒朗一笑,“那种男人,避都避不及,怎么还会上赶着去等他?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哪知,听得她这样说的阮迎霜,却更加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夏以沫表示十分的讶然,“咦?怎么会是我无情无义呢?分明是传说中的那个丈夫无情无义才对……要不然他的妻子,就怎么会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呢?”
阮迎霜被她这样一说,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句,“你分明是强词夺理……”
像是表示跟她无法沟通一般,女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待她反应,就自顾自的继续向山上走去。
夏以沫又好气又好笑的笑了笑。分明强词夺理的人,是她,却被她偏偏编排在自己身上。
她的理,上哪儿说去?
不过,算了,反正她也要走了,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夏以沫十分大度的没有开口,只跟在她身后,沿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上,向前走去。
一路繁花似锦,璀璨盛放的茶花,叶浓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清幽的香气,像是蕴在整个山林之中,紧紧将她们环绕住。
抛开那叫人心伤的神话传说,这里的确是宛如梦境一般的美好景致。
夏以沫遂放松心怀,令自己尽情沉浸在这如画一样的花海里。
身旁的阮迎霜,一把娇柔婉转的嗓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沫儿姐姐,你知道,我是十分的爱慕熠城大哥的吧?”
听得她终究还是转到了这个话题,夏以沫不由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漾开丝丝微笑,“阮姑娘对宇文熠城的心意,只怕整个离国皇宫,没有人不知道……”
阮迎霜却是面色一白,“大概所有人都在笑我吧?堂堂一个褚良国的郡主,喜欢你们离国的皇帝,却被他无情的拒绝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夏以沫望着她俏丽的一张脸容上,瞬时浮现的如深受奇耻大辱般的恼恨神色,一颗心终究有些不忍,“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要不你拒绝别人,要不别人拒绝你,再稀松平常不过……再说你是堂堂的褚良国郡主,他日难道还怕找不到更好的男子?”
只是,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却没有对身旁的阮迎霜,起到半点的作用。
但见女子容色悲苦,如临世界末日一般,“这个世上,没有比熠城大哥更好的男子了……”
夏以沫耳听着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久久都完全接不上话。
好吧,她虽然如今对那个如痴如醉,深陷不能自拔的,但也没敢说,他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况且,她并不在乎,那个男人是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她只知道,他是她最想要的男人,尽管他不完美,尽管他有那么多的缺点,那么多的不好,可是,她依旧喜欢他……想到这儿,夏以沫心里不由的掠过丝丝柔情。
敛了敛,抬眸,夏以沫望向对面的女子,苦口婆心,“你现在喜欢他,自然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
语声一顿,“相信我,等你有朝一日,遇上一个更喜欢的男子,你就会觉得那宇文熠城不值得一提了……”
哪知听得她的话,那阮迎霜却是更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不会有别的男人了……我既然认定了熠城大哥,自然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
顿了顿,女子语声坚决,“除了熠城大哥之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她这样的固执,令夏以沫不由有些头疼。
“阮姑娘,你听我说……”
夏以沫堆着笑,摆出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又长得这么漂亮,家世又好,武功又高强,将来还不知有多少男子喜欢你,上赶着想娶你为妻呢……那么多的男人之中,一定会有比宇文熠城更好的人,你何苦在他一根树上吊死呢……而且还是一棵根本不喜欢你的树……”
只是,这番话落在对面的女子耳中,却只觉更加的刺耳。
“夏以沫,你住嘴……”
阮迎霜厉声将她的话头打了断,“你不要以为,熠城大哥为着你,拒绝了与我的婚事,你就可以洋洋得意,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教训我……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这话的女子,眉眼之间,尽显凌厉,与势在必得。
夏以沫不由皱了皱眉。
“阮姑娘你又何必一定要苦苦纠缠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呢?”
夏以沫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
“就算熠城大哥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
阮迎霜却是铁了心,完全不为所动,“反正,我是认定了他……而且,夏以沫,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嫁给熠城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