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上官翎雪跪倒在男人的面前,神情凄楚,却也坦然,“翎雪从来没有收买过碧儿,更没有意图陷害过沫儿妹妹与睿王殿下……”
见她全盘否认,夏以沫也不意外,只勾了勾唇,“俪妃娘娘,你说你没有做过,那么,你的丫鬟推杜鹃落水,欲杀之灭口,你又作何解释?”
被她诘问,上官翎雪似语声一滞,秀眉明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复杂,半响,方缓缓道,“翎雪并不知抱琴与杜鹃,或者与碧儿之间,有什么纠葛……”
她这一番话,倒是将一切推得一干二净。
夏以沫忍不住冷笑出声,“俪妃娘娘以为自己的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蒙混过关吗?……”
眸中抹过浓厚的讽刺与讥诮,夏以沫冷冷盯着那跪在地下的女子,“……只可惜,你的丫鬟早已经承认收买了碧儿一事,她欲将杜鹃杀人灭口,也是我与宇文熠城亲眼所见……上官翎雪,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上官翎雪似怔了怔,半响,却忽而站了起来,“抱琴,这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
女子似不能置信的盯着跪在一旁的丫鬟,眸光里满是沉痛。
听到自家主子的质问,抱琴先是拼命的摇着头,喉中发出阵阵不可辨的声响,但因为嘴巴被堵住了,也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但想来是否认之类……但是,当她一抬头间,与自家主子四目相对的一刹,她整个人却仿佛突然被定住了一般,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那些“娘娘,奴婢对不住你”的话,就那么卡在她的喉咙里,抱琴眼睁睁的望着上官翎雪凝来的目光,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家主子问出这句话的用意……心,突然就那么沉了下去……上官翎雪眸光晦暗的望着她眼中的焦切,渐渐的泯灭与暗淡,因她如今仍被侍卫按着跪倒在地,此时不得不费力的仰起头来望着自己,那眼里似犹带着一丝不信……上官翎雪掩在衣袖里的双手,缓缓握紧,几乎将养的青葱似的指甲,就那么生生坳断。只是,一双如水明眸,却仍旧仿若沉痛一般,落在面前的小丫鬟身上,瞳底深处,却是极快的划过一道凌厉锐芒。
她站的位置,正好将宇文熠城的视线,挡在了身后,惟有抱琴一个人能够看清她眼底的暗示……她从小在她身边服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主子的想法,她一个眼神,抱琴便知道了她的决定……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上官翎雪真的要舍弃她了吗?
抱琴一向自问对她忠心耿耿,此时,心中却也是不由的一慌,有类似疼痛一般的涩意,从眼底深处涌上来……可是,那落在她身上的一双明眸,却依旧狠绝如初,甚至带着一抹隐隐的焦躁……抱琴心中一痛,却还是向着面前的自家主子,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她看到上官翎雪随着她的动作,紧绷的神色,似迅速松懈了下来,在女子转身,重新面向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之时,抱琴不由垂了眼眸,心底虽止不住的苦涩,却终是狠狠咬了咬唇,已有决断。
只是,上官翎雪与她的这一番对质,落在旁人眼中,却只当是她最终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夏以沫虽没有看清他们主仆这一瞬之间的交流,心中却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方想开口,却见上官翎雪突然如蓦地遭受深切打击一般,瘫坐在地,一双盈若秋水般的眸子,仿佛较之先前,越发充满沉痛与不能置信,怔怔的望着那跪在她面前的丫鬟,“抱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子嗓音涩哑,明眸里泪水盈然,就如同任何一个陡然听到自己信任之人,背着她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的无辜者一般,又伤又痛又不愿意相信。
夏以沫冷冷瞧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觉恶心的紧,一旁的抱琴,突然挣扎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断发出声响,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未等夏以沫开口,上官翎雪却抢先一步,向着宇文熠城求道,“陛下……翎雪求你,暂时放开抱琴,可不可以?……”
语声一哽,女子似极之不忍的望了望跪在一旁的丫鬟,神情凄楚,却仍是向着宇文熠城软语相求,“……妾身想听她解释……”
许是她的满脸泪水,令宇文熠城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男人最终松了口,沉声吩咐,“将她暂且放开……”
将抱琴按倒在地的侍卫,闻言立即将她放了开,堵在她嘴巴里的布条,也同时被拿了下。
尽管夏以沫也想再听听这抱琴还有什么话说,但是,当听到宇文熠城因为上官翎雪的一句话,就下令将她放开之时,她的心中却还是骤然觉得有些难受。
“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夏以沫突然出声道,“上官翎雪,分明就是你指使的连公公,伪造信笺,约我与景言大哥相见,然后在酒中下药,再命人将我与景言大哥带到蔷薇苑,造成我们私通的假象……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她蓦地站到上官翎雪的面前,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死死盯在她的眼睛上,一刹那,像是恨不能望进她的心底去,然后将她那一颗恶毒的心,剜出来,暴露在日光之下,让她的真面目,再也无所遁形。
许是被她的咄咄相逼所慑,上官翎雪柔弱的身子,蓦地晃了晃,像是支撑不住一般,跌倒在地,一双明眸里,满是被吓坏的凄楚模样,柔媚嗓音,更是哽咽,宛如莺啼,“我没有……我没有做到这些事情……”
抬起一双雾气朦胧的泪眼,上官翎雪凄然的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熠城……我没有做过……你相信我……”
在人前,她一向谨守妃嫔的本分,称呼宇文熠城为“陛下”,惟有当私下无人,只有他与她独处之时,她才会情不自禁的唤他“熠城”,尤其是在那些婉转承欢的时刻,她更会动情的一声一声的唤着他的名讳……想到昔日情愫,宇文熠城心中亦不由的掠过丝丝的动容。
望着他落在那委顿在地的女子身上的一双寒眸,再不复先前的凌厉,清俊眉眼更是紧皱,仿佛在矛盾什么,犹豫什么一般,上官翎雪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终究还是不由的一沉。
他心中还是有上官翎雪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怕是根本不愿意相信,那上官翎雪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吧?
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夏以沫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又闷又疼。
却听一道怨毒的嗓音,蓦地冲着她而来,“夏以沫,你不要信口开河,诬陷我们娘娘……”
这恨得咬牙切齿一般的嗓音,正是从那口舌刚得自由的抱琴嘴里所出,但见她一双杏眸大睁,眼里尽是布满血丝,凶狠的盯住她,甚是可怖。
“诬陷?”
柔香怕她激动之下,会伤害到自家小姐,却是蓦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冷声道,“抱琴,你自己先前都已经承认了收买碧儿之事,又想将杜鹃杀之灭口……这也能叫诬陷吗?……”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娴妃娘娘的死,翠微与谷侍卫当日的遇袭,以及后来的换药一事,与上官翎雪和抱琴这对主仆有关,但眼下,他们设计陷害夏以沫与睿王殿下的事情,却是先前在御花园中,当着宇文熠城的面,真真切切揭穿的,不容这抱琴狡辩……一想到自家小姐,因为这对恶毒的主仆,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柔香便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撕了去,现在再听到这抱琴的狡辩,她如何能不恨?
只是,面对她的凌厉对质,抱琴却咬了咬唇,像是蓦然决定了什么事情一般,嘶声道,“这一切事情,都是我抱琴自己所为,与我们娘娘无关……俪妃娘娘她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除了上官翎雪之外,谁也没有料到她竟会骤然将一切事情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一时,偌大的永和宫里,鸦雀无声。
半响,上官翎雪呢喃的一句,“抱琴……”,方才打破了空气里的死寂。
女子嗓音哽咽,似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瞧来万分楚楚可怜。
抱琴却是蓦地跪倒在她的面前,哑声道,“娘娘,奴婢对不住你……奴婢差一点就连累了你……”
这一句“连累”,看似说的是,上官翎雪因为她的缘故,险些遭人误会一事,但只有上官翎雪和抱琴自己心里清楚,她真正觉得不安的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差一点就真的将上官翎雪扯了进来……所以,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惟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家的主子……这也是方才上官翎雪暗示于她的……
眼见着她并没有让自己失望,上官翎雪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能够稍微松一松了,只是,她知道,光凭抱琴的这几句话,还不能完全让自己置身事外,所以,须臾的斟酌之后,上官翎雪便像任何一个真正不知情的人一般,痛苦的问道,“抱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以沫远远望着她装出的这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心中只觉可笑的紧。那跪在地上的抱琴,却蓦地劈手指向她,“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抱琴望了望上官翎雪,又望了望那高高在上、眉眼冷峻的一国之君,恨声开口,“一直以来,陛下都与我们娘娘两情相悦,虽然宫中妃嫔众多,但陛下最宠爱的,却只有我们娘娘一人……”
像是因着婢女的话所感,上官翎雪不由痴痴的望向宇文熠城,一双原本就盈满泪意的明眸,此时此刻,晶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一般的滚落出来,毫不遮掩的脉脉情愫中,却又带着无以言说的凄楚与委屈一般,只叫人的心瓣,都不由的怜惜起来……宇文熠城原本还因为抱琴对夏以沫的大不敬而目中一厉,此刻,当触到上官翎雪含泪望着她的一双明眸之时,心底却也是不由的微微一软,想到过去几年间,两人的相处,竟仿若隔世一般。
他一向知道,后宫之中,惟有雨露均沾,方能制衡,方能长久,是以,那个时候,即便他心底认定上官翎雪是他最宠爱的女子,却也从来没有过于冷落其他妃嫔……而他也知道,这个女子一向是善解人意,懂进退识大体,所以,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宠幸别的女人,有一分一毫的不满,更不会做出些争风吃醋的妒妇行径……他一直觉得,她是最懂他的人,也是他最需要的那个女人……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之间,再也不似从前一般亲密了呢?
宇文熠城下意识的望向殿中那个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她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原本也怔怔的落在他与上官翎雪的身上,蓦地触到他射过来的目光之时,却是猛然将头扭向了一旁,如同厌恶一般,避开他的视线……宇文熠城心中瞬时一紧。想要走到她身边的一个念头,就那样生生的断在脑海深处,一双垂在身侧的大掌,却是无意识的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毕露。
上官翎雪原本因为他望着自己之时,眼中那难掩的一抹动容,而心中一喜,却突见他不知怎的,突然就将一双眼睛转向了夏以沫,尤其是他看着她的那种眼光……像是轻怜蜜爱,又像是痛恨;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怀中珍而重之,又像是恨不能将她毫不留情的捏碎在掌心……他望着那个女人的眼神,是那样的矛盾,又是那样的激烈,就仿佛她是他所有的心绪一般……他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她……或者看过任何其他的一个女子……他待那个女人,终究是不用的吧?
夏以沫……
明眸深处碾过一抹刻骨怨毒,上官翎雪死死握着指尖,隐忍着心底对那名唤夏以沫的女子,翻涌的恨意。
各人心念,都只不过在一瞬之间,抱琴话音既落,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却也是随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恨恨射向那个令她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女子身上,咬牙切齿的接着先前的话头,续道——“……但自从越妃娘娘进宫之后,陛下你待我们娘娘就变了……这位越妃娘娘处处针对我们娘娘,几次三番的害得我们娘娘受伤,但俪妃娘娘却始终顾念她是陛下您的妃嫔,从不与她计较……可是,越妃娘娘她呢?她明知陛下宠爱俪妃娘娘,不愿见到后宫争斗不断,但她丝毫不考虑陛下您的感受,只变本加厉的,一次又一次的离间陛下您与我们娘娘的感情,令陛下您不仅冷落了我们娘娘,也冷落了这宫中的其他妃嫔……”
她每说一句,宇文熠城的脸色,便越沉一分,原来落在夏以沫身上的灼灼视线,终化为一片冰冷。
他何尝不知道,这抱琴乃是故意挑拨他与那个女人的关系?可是,她说的也并无道理……那个女人,她从来不曾顾虑过他的感受……夏以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一刻,他落在她身上刺骨寒意,心中就是不由的微微一颤……可是,旋即却是一凉……不过是一个丫鬟的三言两语,竟让他对她动了怒吗?抱琴说,她离间他与上官翎雪之间的感情,但他与她之间的感情呢?是否也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这样的形势,却是上官翎雪乐见其成的,心底碾过一丝报复的快感,女子向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便听那抱琴继续道,“……在这宫里,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就是越妃娘娘……可越妃娘娘呢?她又何曾一心一意的对待过陛下您呢?一开始是朔安国的废帝司徒陵轩,后来是和妃娘娘的兄长阮大将军,如今就连陛下您的亲侄儿睿王殿下,越妃娘娘她都不放过,竟与他有了私情……”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
柔香蓦地出声将她打了断,她原本就因着这抱琴越来越不像话的言辞而气的咬牙,眼见着她竟还敢提到睿王殿下,心中更是恨极,厉声道,“……你竟还敢提睿王殿下的事情!若不是你与你家主子合谋,我们小姐又怎么会被陷害与睿王殿下有私?……现在,你却还有脸在这里贼喊捉贼,难道你认为,这样就可以将你们主仆谋害睿王殿下与我们小姐的事情,一笔勾销吗?……”
若不是碍于宇文熠城,这一刻,柔香真的恨不能上前将这抱琴的嘴给撕了……哪知那抱琴也毫不示弱,豁出去一般冷笑道,“是,是我伪造的信笺,邀约睿王殿下与越妃娘娘相见,又能怎样?若不是他二人之间,果真有私情的话,大可以对那封信视而不见……若是他们当日没有在流觞亭私会的话,又怎么会有后来捉奸在床的事情呢?……说到底,还是越妃娘娘不知检点,背着陛下与旁的男人有了私情……”
话音未落,柔香已是蓦地扬手,一个巴掌,重重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