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令他心神一震,抬头看去,他们的眼里是世人所谓的久别重逢,而这曾是星渊孤独的一生中最渴望拥有的团聚。
他拿着剑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剑尖持续往画内推进,距离母亲的身影只有分寸之距,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动作,仍旧慈祥的微笑着看着星渊朦胧的身影。
“小渊,对不起。”
“渊儿,这些年来你一个人辛苦了。”
“以后都不会再辛苦了,小渊,和我们一起,好不好?”
“……”
星渊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细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小渊……”
“渊儿……”
“小渊……”
父母宛如一对璧人,在河边相伴而立,一起呼唤着星渊,母亲手里拿着一幅帛画,星渊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他小时候的画像。
画上的小星渊抱着一面镜子坐在水边玩耍,身后是星樾揽着母亲,三个人都笑的十分开心,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甚至充满温情。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
星渊无声地笑了下,然后闭了闭眼,然后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向前刺去,目标冲着他母亲……手中的画像而去。
嘶啦一声,那幅全家福应声破裂,碎帛漫天飞舞,星渊感觉到自己的剑触到了一个坚硬的面上,随后便听到了巨大的瓮鸣,像是钟鸣一般。
镜中他父母的身影变得模糊,他们仍旧笑的慈爱,可那笑容却像是从雾中来,向雾中去,像穿越远山雾霭的一束光,直直透过星渊,落向无尽虚空。
光芒褪尽,面前的真颜之镜消失了,只有一面小镜子落在地下,普通盘子那么大,镜子是碎的,上面留有三块缺口,裂纹让整个镜面都显得斑驳无比。
原来真的是这样,幻境内的镜子才是真颜之镜的本体,先前看到的不管是锁链还是颜色,竟然都是本体的反射。
星渊忽然脱力坐在地上,他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能有事情让他封闭的心轻而易举的动摇。
在漫长的岁月中,习惯了孤独的星渊早已忘记了他最初的愿望,在他内心,他以为只有雪吻才是能触碰他情绪的开关
他愣了半晌,眨眨眼睛,泪水在脸上滑出湿漉漉的一片。
星渊随手抹了一把,有些错愕,原来自己也会流泪的?
叮叮叮三声,有什么东西随着泪水一齐落下,砸在了镜面上,星渊低头一看,原本缺了三块、又模糊一片的镜面此刻竟然在逐渐变得清晰,那三个缺口也被补充完整,裂纹正在慢慢消失。
星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当裂纹修复完成,镜子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透明,直至消失在原地。
“消失了么?”星渊自嘲地笑了下,“折腾这么久……也不算毫无收获啊……”
他看着地上同样在慢慢消失的父亲星樾的骸骨,淡笑道:“至少……至少让你们自由了,不是么?”
当所有一切消失干净,这一切就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似的,没有真颜之镜,没有骸骨,也没有曾经的一切,只有冷冰冰的星之墓。
星渊叹了口气,站起来,最后看了看这空旷的枯岸。
这是群星沉睡的地方。
聚星殿,雪吻焦虑地走来走去,他们已经在这等了三日了,不但星渊没回来,甚至星河都开始变得有点黑漆漆的,不再在星光下蓝的透彻,而像是融入了墨汁一样,黑的发暗。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星痕面上没什么,实际上心里焦虑极了,不知道偷偷水下查探了多少次,但从他萎靡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一定是毫无结果的。
但是这个小家伙非常细心,每次出去都是挑着雪吻休息的时候,他怕雪吻担心,于是自己轻手轻脚的离开,哪怕没找到人,也要在外面抖干了毛才进屋。
其实他每一次出去雪吻都知道,只是也默契的没有说出来,他们俩其实都是担心使然罢了。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醒来,星渊还是没回来,雪吻看了看趴在屋子中央的星痕,思考着要不要跟星痕说自己也出去找一找,她不属于星河,所以也不能随便下水,否则就是去送命了。
星痕似乎感觉到了似的,抖了抖毛站起来走到雪吻身边趴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雪吻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星痕说:“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很生你的气。”
雪吻一愣,无奈的笑起来:“……我知道。”
星痕惊讶地抬起头:“你知道?”
雪吻笑了下,没说话。
怎么会不知道呢,也就是她当上百鸟之王的那天,也是她和辰翎互通心意的那天。
那天的晚宴上,星渊喝了好多酒,然后晚宴都没结束,他就自己先回去了。
直到第二天,他送来那些东西,仍旧是笑着的,说庆祝她实现心愿,说以后多多关照,仿佛之前那些事情、那些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就像真正的翻篇了一样。
可雪吻知道他并没有,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绪压在了心底,这一点也在她被打入离天境之后体现个透彻。
见她脱罪无望,星渊竟然想用自己的前途和名望来赌她一个不确定的自由,雪吻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就算真的能让她自由,她也不会答应,否则就是在践踏他的真心了。
“我当时和星渊约好借你几天,他说你最近没空,”雪吻轻声说:“其实你有的吧?但你不想见我,我都知道的,当时我确实很久都没见你了,这不是你这个小家伙的风格。”
星痕道:“我劝了他很久,他都执迷不悟。直到那天,就是你晋升百鸟之王的那天,晚宴时间他突然回来了,喝得大醉不说,自己在星河畔坐了很久,怎么劝都不听。”
“我看他状态不佳,便去替他布星,结果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人都不见了。”
雪吻有些诧异,“不见了?”她好像猜出些什么,不,应该是说当时就猜出些什么,只是被他的演技说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