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放松的缘故,张晨觉得自己再做起生意的时候,好像底气很足,话也多了起来,总是会在边上,给顾客恰如其分地提供一些建议,这让顾客很容易就接受他。
以往,有顾客来的时候,张晨就让她们自己看自己挑,明明觉得很不适合对方的衣服,对方要拿,就拿给她,要试,就让她试,你买或者不买,张晨在边上不发一言,他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随你,我可不会为了几十块钱,说软话好话,好像我求你买似的。
那个姑娘走后,张晨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满足感,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原来,和客户多交流,没那么可怕,也可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就是刚刚,有些话自己想都没想,它们自己就跑出来了,比如他说自己不喜欢五这个数字,自己其实,何止是不喜欢五,六也不喜欢啊,四也不喜欢啊,所有的数字他都不喜欢。
他喜欢线条,喜欢色彩,喜欢具象的东西,不喜欢抽象的数字,但他突然地冒出这一句话,张晨感觉,这怎么比讨价还价的效果还要好,顾客好像也很接受,谁会为一块钱,真的和你斤斤计较,但你要把一块钱看得很重时,那顾客也会和你计较这一块钱。
那时候就不是一块钱的事情,而是在争上锋,争气。
张晨明白了,原来不谈钱的讨价还价,你才能得到想要的钱。
而你站在顾客那一面,替顾客着想的时候,比站在她的对立面更好。
想明白这些道理,张晨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开窍了,他觉得做生意没有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怎么沟通的问题,怎么把一个陌生人,迅速地变成一个熟人的问题。
在小昭来之前,张晨接着又做了一个生意,有一位女顾客走进来,她看中墙上模板上的一件衣服,她要试的时候,张晨从衣架上,又拿了另外一件衣服,态度诚恳地和对方说,我觉得你穿这件更好,这件更符合你的气质,你可以试试。
反正都已经要试衣服了,多试一件又无所谓的,你老板都不怕烦,我还怕吗?
对方愉快地接受了张晨的建议,试了以后,果然是张晨向她推荐的那件穿起来,比她自己看中的那件更好看。
她问张晨:“这衣服多少钱。”
张晨说:“你要是不还价了,我就告诉你最低价。”
对方笑着点点头,说好,你告诉我最低价。
张晨就告诉了她最低价。
“你看看还有什么衣服适合我的。”对方说。
张晨其实马上就知道她适合哪件了,但他没有马上把那件衣服拿出来,心想,如果马上拿出来,对方一定会认为你是在敷衍她。
张晨在衣架上认真翻找了一下后,拿出了两件,和她说:“这两件都不错,但这件更适合你。”
他拿着那件更适合的,和对方说,你先试那件,然后再穿这件,这样就比较出来了。
对方接受了他的建议,穿了以后,她自己也认为张晨是对的,这一次她连这件衣服多少钱也没有问,而是说,老板,你把这件和前面那件一起算下多少钱。
张晨告诉了她,对方很爽快地就把钱付了,拿着两件衣服出去,走出去十多米又回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张晨他们门上的摊位号码,看样子是要记住这个摊位。
“又卖掉了?”凤珍隔着通道问张晨,张晨点了点头。
阿勇也凑过来问,你卖了几件了?
“五件。”
“我靠,我连蛋都没有开。”阿勇叫道。
“我也没有。”凤珍幽幽地说,“还是个铁蛋,打不破的打。”
小昭到了之后,张晨故意不响,小昭在桌前坐下,还是依老习惯,打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账本,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晨站在立式衣架那里,故意当作是在整理衣架,小昭朝他招手,过来,亲爱的,你过来。
张晨走过去问,干嘛?
小昭指着账本问:“这些都是你卖的?”
张晨憋住了笑:“不是我卖的,那是衣服自己跑掉的?”
“你,那你怎么……”小昭拉着张晨的衣襟,晃着他,嘴里撒娇道:“嗯哼嗯哼,不干,不干,我不干,我们的记录,又被你打破了。”
张晨大笑,他说:“那你再卖一件,记录不就是你的了?”
“对对对!”小昭拼命地点头,过了一会,她问:“亲爱的,你说,是不是钱芳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好运气?”
张晨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是,真的是。”
小昭来了,张晨就要出去转转了,他今天准备转远一点,前些天他听人说,在东新路还有一个面料市场,他今天就准备去那里看看。
从四季青到东新路,骑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小昭问张晨,那你回不回来吃饭?
张晨说回来,可能稍稍迟一点,我路上买了快餐带回来。
小昭说好。
张晨走后,小昭坐在那里,一心就想也做一个生意,好再次打破他们的销售记录,但整个市场,人也没有,只有十点多钟,过来了一批穿铁路制服的列车员,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从城站那边过来,趁列车停靠的几个小时,来这里逛逛的。
小昭一听到她们的口音,就泄了气,她听出她们是从北方来的,北方的女人,胸部臀部和骨架都比南方人大,哪怕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穿衣服也要穿l码,只有极少极少的,才可以穿他们的码试都不用试。
果然,有两个列车员站在门口,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问小昭,她们不是问这件衣服多少钱,而是,这个有没有l码?看样子她们是老逛四季青的,对四季青的服装尺码一门清。
小昭摇了摇头,说只有s码,她们就连试也没有要求试,这么热的天气试衣服,试的人感到麻烦,卖的人也害怕汗水沾到衣服上去。
这一拨人过去之后,市场里就冷冷清清,从这条通道,都可以听到隔壁通道的几个老板互相说话的声音,再也没看到其他的人。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毒,谁会冒着大太阳,跑到这四季青来,唯一的指望是等会中午,看看这附近单位的人,会不会趁午休的时候,出来逛逛。
对面凤珍,不时地就在叫着铁蛋铁蛋,戳煞了,又是个铁蛋。
看到小昭正看着她笑,凤珍就叫,你不要紧,反正你们老公已经做过了。
小昭使劲地憋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这什么呀,滑不滑稽,倒好像每天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开蛋。
十一点没到,桂花姐的婆婆走了进来,小昭看到她,赶紧笑着站了起来,叫道:“婶,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好几天没来了。”
“这么大的太阳,婶你还出来。”
“太阳怕什么,我不怕太阳的,我带了伞。”
小昭赶紧把自己坐的椅子请婆婆坐,婆婆笑道,你坐你坐,我还嫌那个皮热。
这一把钢折椅的坐垫是人造革的。
婆婆把雨伞挂在桌沿,把手里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拉了一张方凳坐下来,看着小昭的肚子,和小昭说:“又大了那么一挨挨,还是没有反应?”
小昭摇了摇头,苦着脸和她说:“婶,人家都说怀孕要吐什么的,可我到现在,怎么一点也没有过那个感觉,吃什么都很香。”
婆婆说:“也有人是不吐的。”
“可是,可是,这里好像静悄悄的,他都不踢我。”
婆婆被小昭逗笑了,她伸手在小昭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等他踢你的时候,就一天到晚踢不停了,这每个小孩生下来都不一样,怀他的娘,也肯定每个不一样,不要想那么多。”
小昭点点头:“嗯嗯。”
婆婆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和小昭说,我给你炖了猪脚黄豆,你吃一点。
小昭赶紧说谢谢婶。
婆婆拍拍包里还剩下的一个饭盒,站了起来,说:“我还要给桂花送去,她今天上早班。”
小昭指着桌上的饭盒说,婶,那这个,给海根哥吧。
“男人家要吃什么猪脚,不要,他们有老酒就好了,不用管他。”婆婆说。
“婶你偏心。”
“是呀,我就是偏心,谁让我也是女人家。”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小昭拉着婆婆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外面的太阳白花花的,小昭看着婆婆撑着伞,在太阳下走远,这才往回走。
小昭在桌前坐下,打开饭盒盖闻闻,很香,她抽动了两下鼻翼,然后把盖子盖回去,把饭盒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她要等张晨带了快餐回来,再一起吃。
小昭走到摊位门口,朝通道里看着,她想看看张晨有没有回来,没看到张晨,却看到三个穿白衬衫的姑娘从通道里过来,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她们走到了摊位门口,其中一个朝里面看看,“咦”了一声,她问小昭:“早上那个男的呢?”
小昭知道她问的应该是张晨,就说:“出去了。”
“他回不回来?”
“过一会应该会回来。”
“那好,我们先回去,吃完饭再过来。”那姑娘和另外两个说,三个人转身又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小昭站在那里,被她们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要找张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