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四年,东梁一举击破大月的国都,自此,大月便成了东梁的领地。
除此之外,对于东梁皇帝萧策来说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十四年前被他送去大月去和亲的东阳长公主终于能回来了。
东阳长公主是萧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姐弟两情谊深厚,可是十四年前,大月新国君继位,趁着这股势头就攻打东梁的边境,当时恰逢连年大旱,各方的弊端一下子全都暴露人前,国力衰微,竟真的让他们攻下了数十座城池,先帝慌了,这一慌就一病不起,没两天就撒手人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匆忙登基,可无奈败局已定,只能求和,让东阳长公主去和亲。
如今东阳长公主终于回来,萧策甚至亲自迎接。
只是当东阳长公主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萧策却愣住了,因为长公主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姑娘,一个看上去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他当了十四年的皇帝,长的不光是年纪,稍微想想就猜出了个大概,而且送长公主去和亲这件事他本就心怀愧疚,所以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先把人接回了宫中。
“这孩子是……”
长公主紧了紧拉着孩子的手,“是我的孩子,也是我亡夫的孩子,名叫麦朵,麦朵,这是你的舅舅。”她看向女儿的时候,让萧策想起了以前皇姐也是这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
麦朵的长相更偏向大月国人,小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棕色的长卷发,琥珀色的瞳仁,她似乎知道面前的这个舅舅就是杀掉她父亲的人,所以用一种狼崽子一般的眼神瞪着他,似乎并不打算开口叫这声“舅舅”。
长公主也没强求,又看向萧策,“如今我是大月国王的未亡人,本无颜面回来做这个长公主,但如今承蒙陛下怜悯,将我接回,我什么也不求,孩子是无辜的,还请陛下应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免她死罪。”说着她便跪了下来。
“皇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可任凭萧策用多大的力气,长公主都丝毫未动,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请陛下应允。”
萧策明白,他们原本深厚的姐弟情谊,在他决定让东阳长公主去和亲的那一天就已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痕,而此次他不顾东阳长公主的处境,执意出兵攻打大月,就是彻底将这份亲情断的一干二净,可除了姐弟,他们也是君臣,所以东阳长公主还对他维持着礼节。
“好……朕会下旨封麦朵为郡主,赐她免死金牌,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多谢陛下。”
东阳长公主的公主府还在,从她和亲之后的每一天,萧策都派了人来仔细打扫,务必确保每一样东西都和长公主离开的时候是一丝不差。
所以当看到眼前经过了十四年却丝毫未改的公主府,长公主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低头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花,拉着麦朵走进了自己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
长公主本以为她在这儿不过就住了三年,本应该早就忘记了,可是当她看到自己当初随手摆放的砚台还放在原处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让丫鬟们待麦朵出去玩,关上门就落下泪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真真是物是人非,公主府依旧是那个公主府,她却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长公主了。
曾经,她心里也幻想着嫁给一位翩翩公子,那时候她是最受宠的长公主,她从没担心过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可是她的弟弟却让她去和亲,刚到大月的时候,她心里是排斥的,她觉得草原上的人都野蛮不讲礼数,可是她还是被新王的笨拙和真诚给打动了,就在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很幸福的时候,她的幸福再一次被同一个人给打破了。
这太痛苦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有丫鬟在外面敲门,“殿下,长公主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您是准备和小郡主一起用膳,还是奴婢给您拿到屋里来?”
可丫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心中有些疑惑,但又不敢擅自闯进去,只能提高了声音,“长公主殿下?您在吗?”
正当她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一个老嬷嬷走了过来,“兰儿,怎么了?”
“惠锦姑姑!”兰儿立刻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我方才叫了好几声,殿下都没应,我又不敢擅自推门进去……”
“没人应?”惠锦姑姑是东阳长公主的乳母,可以说是长公主的半个娘了,她最了解长公主的脾气,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直接上手就推门,“殿下,老奴失礼了!”
门一推开,兰儿胆子小,直接尖叫一声跌倒在地,惠锦姑姑也赶紧抓住了门板,这才站稳了身体。
房间的正中,东阳长公主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长公主自缢的噩耗很快就传到了宫中,箫宣正在给小郡主选封号,传话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陛下!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她悬梁自尽了!”
“什么?!”
箫宣一下子没站稳,桌子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桌上的茶杯一下子倒了,茶水洒了出来,原本内务府定下的三个封号,如今有两个都被茶水浸湿,字迹迅速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剩下一个“永安”还完好无损。
箫宣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他靠着座椅缓了好一会儿,视线落到桌面上唯一幸存着的那个封号上,艰难地开口道:
“封……东阳长公主之女麦朵为永安郡主,赐免死金牌,将东阳长公主的封地和邻近的汾州一带,都赐给郡主做封地,就算是……就算是朕这个舅舅给她的补偿吧……”
福公公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从小带到大的陛下,他知道,陛下心中一定将长公主的死全都怪在了自己的身上,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怕恨不得躲起来大哭一场,只可惜他不能,他是皇帝,就必须时时刻刻的维持住黄阿基德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