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文家来了,是宫里的天使带着圣旨来了!”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屏风后也传来“咯噔”一声,是珠串坠落在地的清脆响声。
永平候一脸严肃,沉声问,“人到哪儿了?”
管家道,“马车一停下,奴才就赶来报信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过了正院,快到仪门了。”
永平候立刻起身,正色庄容的对赵氏、顾渠夫妇道,“快快与我一道出门接旨。”
赵氏扭脸看向屏风,迟疑问道,“那沅沅呢?”
“圣上降旨,阖府都要相迎。”永平候稍稍提高声音,“沅沅,你也一道来接旨。”
顾沅在屏风后应了一声,很快就走了出来。
这圣旨来的突然,一家子心怀忐忑,惴惴不安的往屋外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见三位内侍迎面走了过来。打头的内侍身着深绿色长袍,手中捧着道明黄色圣旨,白胖的脸上挂着笑意。
永平候一眼就认出这内侍是顺济帝身旁的御前总管李平,心下更是紧张起来,陛下竟然派了李平来传旨,可见是有大事发生!
李平客客气气的与永平候一家打过招呼,旋即站直身子,展开圣旨,吊起嗓子念道——
“圣旨到,永平侯嫡女顾沅接旨。”
下一刻,满院子无论主子奴才,都哗啦啦跪在地上,埋头听旨。
顾沅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懵。
这圣旨是给她的?
可是圣旨这种东西,与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关系?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头顶继续响起李平尖细的嗓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平侯嫡女顾沅持躬淑慎,赋性安和,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兹特赐婚于皇太子裴元彻,以册宝封尔为太子妃,一切婚仪交由礼部操办,钦天监择吉日完婚,钦哉!”
宣读完毕,李平将圣旨合上,看着依旧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侯府众人,笑吟吟提醒道,“圣旨宣毕,诸位可以起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作僵硬的起身。
顾沅是被谷雨扶起来的,她完全蒙了,娇美的小脸泛着苍白,脑子里混沌一片。
赐婚,她竟然被赐婚了。
而且,是嫁给太子?
几乎是同时,她想到书肆里,太子那双深邃漆黑的凤眸,还有前几日的梦境中,他疯狂又执着的抱着她,说她只属于他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顾沅觉得后背泛起一阵泠泠寒意。
李平将圣旨送到顾沅面前,满脸堆笑道,“顾大姑娘快快接旨吧。”
顾沅怔了怔,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求助般的看向永平候,乌黑的水眸中带着几分惊慌无措。
永平候心头的震惊并不比旁人少半分,但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也得扛起事来。稳了稳心绪,他上前一步,一脸为难的对李平道,“李总管,实不相瞒,小女已经许了太常寺卿文家的郎君,今日正是我们俩家过定的日子。”
“难怪咱家下马车的时候,看到贵府门口摆着不少箱笼呢。”李平语气平淡的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不变,只将圣旨往前送了送:
“侯爷,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咱家不过是个跑腿传信的,您也别为难咱家。既然您家姑娘不接,您便替她接了吧。陛下那边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呐。”
永平候心下一沉,李平这淡然的态度,显然说明顺济帝是知道文家下聘这事的。
顺济帝虽算不得什么贤德明君,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等拆人姻缘的事来,所以……他到底是因何缘故,突然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永平候满怀疑惑,视线再次落在那明黄色圣旨上,只觉得手臂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见他迟迟不动,李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
还不等李贵开口再劝,一双纤纤玉手忽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接过那圣旨,轻软的嗓音适时响起,“臣女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李平一愣,偏头看去。这一看,眼中顿时浮现不加掩饰的惊艳。
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袭浅绯色绣花流苏垂绦锦裙,云发丰艳,蛾眉皓齿,眉蹙春山,眼颦秋水,真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饶是李平这种见惯了后宫佳丽的内侍,见到眼前的女子也呆了半晌,心说,这长安第一美人还真是不负虚名,难怪太子殿下宁愿受杖责,也要求下这门婚事。
“既然顾大姑娘已经接旨,那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顾沅淡淡道,“有劳公公。”
李平低眉顺眼道,“不敢当,咱家的分内之事罢了。”
永平候客套的要留李平喝杯茶,李平只说要回宫复命,拱了拱手就离开了,只留下永平侯一家呆立在原地。
顾沅垂下眼,紧紧地盯着手中黄绸制成的圣旨,只觉得胸口压了块巨石似的,沉甸甸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赵氏见她脸色发白,担忧上前,“沅沅……”
顾沅回过神,咬了咬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母亲,我还好。”
说罢,她偏过身,莹润的眸子看向永平候,轻声道,“父亲,文伯父和文哥哥他们应当在门口等着,还劳您去与他们解释一番。”
永平候面色凝重,“沅沅,你若不想嫁入皇家,我这就进宫面见陛下,拒了这门婚事,大不了拼了这一条性命……”
“父亲,您别冲动。”
顾沅打断他,眸光沉静,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若是抗旨不遵,惹了圣怒,那可不是您一条性命就能平息的。”
永平候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一侧的顾渠捏紧了拳头,忿忿道,“沅沅,今日本该是慎禹向你下聘的好日子!那太子性情乖张,阴晴不定,绝非良配......”
顾沅认真的盯着他,“哥哥,慎言。”
白氏赶紧拉住顾渠的袖子,提醒他别乱议天家。
一时间,院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春日的阳光和煦,可他们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最后,还是顾沅打破了这份寂静,“父亲,母亲,文家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左右聘礼还没进门,婚事也不算彻底定下,尚有周旋的余地,只是要劳烦你们费心解释。”
她低垂着脑袋,乌黑的鬓发堆在耳边,淡淡道,“女儿就先回院子了......”
她知道自己再继续待着,只会让家里人更加担心,倒不如先离开,大家都冷静下。
永平候沉吟片刻,颔首道,“行,你先回去吧,外头的事我与你母亲会处理好的。”
顾沅福了福身,便握着圣旨,带着丫鬟退下。
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侯夫人赵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永平候浓眉拧着,重重叹了口气,“好了,文兄父子还在外头候着,咱们先去给他们一个交代,待这事解决了,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是。”赵氏点了点头,便与永平候一道往外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