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的南岛平原总是清寂而安宁的,阳光照耀在雪地里,满片都是白色,偶尔才可见干枯的枝桠在白色中伸展出来,展示树木的不屈。
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们都知道,下雪天不是最冷的,而融雪天正恰是温度最低的时候,再加上冬季的寒风吹拂,更是雪上加霜一般的冰冻。
不过,就是在这样冷得不得了的日子里,赫蒂和特纳子爵慢悠悠地走在特纳庄园的领地上,身后只有弗兰克一人追随。
寒冷似乎对特纳子爵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有助力一般,他现在显得比曾经的任何时候都要精神许多,体力也是十足给力——至少,在散步了近一个小时的现在,特纳子爵依旧没有显现出丝毫疲态,倒是一直在说话的赫蒂有些气息不均。
“得益于大公阁下的慷慨,庄园明年有充足的财力进行扩张,所以,我才贪心地想要三管齐下,多方面地扩展业务——我和姐姐商量过,特纳庄园之前之所以经营不善,正是因为太过于依赖田产,如果能够向帕布里奇亚的那些庄园主看齐,加强对庄园的开发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结果。”
赫蒂在汇报完自己的整体计划后,喘了几口气:“大人,您的意思如何?”
“好啊,一切都很好啊,”特纳子爵和蔼地笑着,“签订继承人协议的时候,我就已经说了,只要你有能力支付继承税,子爵的爵位虽然还不能转交给你,但是,爵位相关的财产已经可以由你经营——只要不把它们卖掉,怎么折腾都是你的事。”
赫蒂偏头看着特纳子爵,并没有对他所显示出的无比信任而感到开心,反倒是十分认真而严肃地问道:“一直以来。我就有一个疑问,也许有些冒昧,也许十失礼,但是。最终,我觉得还是要选择坦诚,所以,请您原谅我的冒犯——您是不是对‘特纳子爵’这个身份非常不以为然?”
特纳子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憋不住问这个问题——果然!”
赫蒂子爵先是一怔,而后略显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这种被人料定了的感觉真是让人感觉不太舒坦啊……不过,特纳子爵年纪这么大,算得上是老狐狸了。所以,被他调侃,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所以,赫蒂干脆便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准备要说的一切都倾倒出来:“您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干脆就说得痛快点吧——依我的胡思乱想,也许,您的身份非同一般?特纳庄园以及子爵的身份在您看来,也许根本不值一提?那么,如此一来,您又为什么要找我的继承这样的位置,仅仅只是想给‘特纳子爵’这个身份一个交待吗?”
这类的问题已经在赫蒂心中留存了很久很久。久到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就绷不住,全部倾诉了出来,生怕特纳子爵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再问。
特纳子爵显然也早已在等待赫蒂这样提问的机会,所以,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就连脚步也没有丝毫加快或放慢的迹象,始终维持着之前的节奏,好似赫蒂下定决心,以一种有如奔赴刑场一般的心态提出的这一系列问题,在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在寒风中,赫蒂却听到特纳子爵平稳和缓的声音说道:“特纳是我的姓氏,无论我走到什么位置,无论我得到什么样的荣誉或是谩骂,它都紧随我左右,没有人或是什么其它存在能够把它从我的生命中剥夺——因为,能够剥夺它们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间——所以,我想要它继续传承,我也需要它继续传承,才不会令我觉得我是孤单一人。”
赫蒂听着,只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心中涌动——这种对家的渴望以及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一般的孤独感有如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赫蒂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完全读懂了特纳子爵的心态,因为,曾经,她也是这样感觉着,她也是这样渴望的,而最终,她有幸地得到了这样一个能够给她安慰的人——她的父亲,她的外祖父,她的姐姐,还有,她的母亲……虽然,他们在某些时候不是那么地完美,也不是那么地友好,但是,总归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她才重新在这个世界扎下根来。
不过,显然,特纳子爵的孤寂感与她不同,所以,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如此轻松地就找到认同。
深呼吸几下,还来不及将脑中突然涌动的各种复杂思绪抛诸脑后,赫蒂便听特纳子爵继续道:“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今天约我出来散步所要询问的关键吧?”
赫蒂不由得又蹭了蹭鼻梁,对于被命中心思,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只能平平一摊手道:“好吧,以上更多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大人,您另外的身份应该是非同一般的,所以,您是否知道有什么办法让一名平民超越等级的界线,得到贵族的尊重,至少,在通婚联姻上不受到限制?抑或者,如何快速地让一名平民成为贵族?”
赫蒂的问题才说完,特纳子爵便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她,盯得人心慌意乱。
不过,赫蒂的心理素质显然非同一般,并且,从昨天晚上起,她就已经在为自己做心理准备,所以,此时,真正提出这个问题,真正面对非同平常的特纳子爵时,她的表现显然是平静而淡定的,甚至,她还有余力自我调侃道:“当然,我的意思是,不同寻常的路径,总不能花上几十年的功夫——那样的话,人都老了,其它一切便都毫无意义。”
特纳子爵以一种全新的姿态面对同样展示出另一面自我的赫蒂,两人相对而视,一个平静,一个强装镇定,不过,总体上来说。赫蒂还算是撑住了。
所以,打破这种平静的,最终是特纳子爵——因为,从一开始。主动权便掌握在这位老狐狸手中。
“你应该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拥有超越一般规定的能力与资源,”特纳子爵继续慢悠悠地走起来,望着远方一派雪白,饶有兴趣地说道,“如果你是指维尔莉特与巴特菲尔德的姻缘,显然,你想得太多了。”
“莉特和奥贝尔-巴特菲尔德之间暂时不算什么,”赫蒂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气在空中飘浮四散,说道,“但是,莉特最终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不是这个巴特菲尔德也会有其它巴特菲尔德,我倒不是说非贵族不嫁。但是,我希望,她能够更自由地选择,而不受等级的限制,那样的话,总会是一场灾难。”
特纳子爵闻言,偏过头来。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维尔莉特就是你的瓷娃娃玩具?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全能的天神?”
赫蒂只觉一股被羞辱的恼意在胸中翻滚,却又不敢向特纳子爵宣泄,只能用力地踩着雪地,将地面的积雪踩得“吱哑吱哑”作响,冷风嗖嗖地穿进衣服的逢隙。吹得她满脸通红。
这样沉默地走了一阵,赫蒂突然停住脚步,一摊手道:“好吧,我是贪心了,不过。回归正题,莉特显然和奥贝尔-巴特菲尔德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以莉特的性情,想要让她找到第二份爱情,恐怕是不容易,所以,我想考验一下奥贝尔-巴特菲尔德,看他够不够资格作我的姐夫,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莉特最终有可能与奥贝尔-巴特菲尔德结婚——您觉得,有可能办得到吗?”
特纳子爵也随之停步,耐心地听完赫蒂的诉说后,突然弯唇一笑,伸手点了点赫蒂的鼻尖,反问道:“你觉得呢?”
子爵的神态与动作都带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古怪又恰似调皮的味道,使得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二十岁一般。
赫蒂再次怔了怔,扁了扁嘴,带着几分赌气的心态,同时又是强烈的自我催眠一般大声道:“我觉得一定可以!”
宣誓完后,她又巴巴笑得谄媚:“所以,请您来给我支支招儿吧——我要怎么做才能成功?”
特纳子爵再次伸手戳了戳赫蒂,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直指她的眉心中间。
“好吧,看在你在继承税这件事情上完成得不错,我就给你指点一下,”特纳子爵一转身,背过手,又开始边走边说,声音轻柔和缓,没有丝毫烟火味,但说话的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自从‘海洋壁垒’被打破,帝国的上层便热衷于向海洋进军,近年来那些掏金商人的成功便代表着这一趋势,与此同时,其它异族也在加紧扩张,包括精灵、矮人与蛮族——显然,这将是未来的大趋势,那么,向海洋扩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领地?资源?还是其它?你现在,就拥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只好能好好运作,几年内,最起码得兑换一个爵位,至于如何说服巴特菲尔德家族,让他们家的‘天才音乐家’娶你的姐姐,那就需要你另加操心了。”
赫蒂摸了摸下巴,想了又想,逐一排除过去后,不是很确定地问道:“您是说,矮人?”
特纳子爵转过头,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一眼,便又转过头去。
赫蒂只能继续琢磨起特纳子爵的话意——机会是指与矮人的合作,那么,说服巴特菲尔德家族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向他们展示自己以及维尔莉特的价值,让他们觉得就算与这样一个平民结婚也会有足够的利益?
想着,赫蒂觉得自己似乎捉住了某种诀窍,一时动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