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回死境一线绝境生当头棒喝活双命
“呼、呼、呼!”
冷霜月光之下,一行五人拔足狂奔在空旷街道之上,急促呼吸伴着凌乱脚步声敲打青石板路,激起空洞回音。
郝瑟心脏狂跳如鼓,血液爆涌,脑中空白一片,整个人仿若身处梦中,视线一片模糊。
正前方,冯峒一人开路,背后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左侧,毛洪庆背着尸天清飞奔,每一步颠簸,尸天清嘴角都溢出一股血浆,顺着毛洪庆肩头落下,在石板路上落下串串血花;
右边,天机道人死死拖着文京墨急跑,文京墨足下踉跄,眼角赤红,神色恍惚;
郝瑟只觉肺部缺氧窒息感越来越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烧般的痛楚,脑中飘过一幕幕景象碎片——
佛面杀手口中的“雇主”……
许良山残酷笑容中“九青派尹天清”的过去…
缓缓倒在血泊之中的“玉面狡狐”……
突然援手帮自己逃走的冯峒三人……
这些都好似一团迷雾,遮住自己的双眼,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逃!一定要逃!
可是——
身后衣袂翻飞之音急速逼近,郝瑟甚至能感觉到死神镰刀已经横在咽喉。
突然,最前方的冯峒身形骤停。
郝瑟猝然停步,猛一抬眼,双目暴突。
苍凉月光下,巨大城墙高耸,黑漆城门紧闭,犹如一只不可攀越的巨兽,横在众人面前。
夜半时分!城门已关!无路可逃!
郝瑟全身一个激灵,豁然回头。
半空中,黑衣杀手如蝙蝠无声落地,长剑寒光映照慈悲佛面眉心朱砂,血光刺目。
“往生盟不杀无辜之人,我等此来只是为了取九青派尹天清头颅,无关者,尽可离去!”为首一名杀手翁然出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震。
“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和你们无关!”尸天清猛然从毛洪庆背上挣脱,滚落地面,跪膝哑声喝道,“你们快走!”
“尸天清你给老子闭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郝瑟立时吼了回去。
文京墨鹿眼通红如血,声嘶如哑:“放屁,往生盟是何等地方,怎会轻易放了我们?”
说着,文京墨就转头看向冯峒、毛洪庆和天机道人,冷喝道:“此事与尔等无关,还不快滚!”
冯峒、毛洪庆、天机道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眸光一闪。
下一刻,就见毛洪庆豁然大喝一声,浑身肌肉爆涨鼓起,隐隐泛出红光,犹如一团火焰冲向了七人佛面杀手,狂拳乱舞,飞腿骤旋,掀起一股狂风暴击。
黑衣杀手猝不及防,竟一时被这狂乱攻击打乱了阵脚,可不过瞬间,就迅速恢复阵型,冷茫剑光立时将毛洪庆淹没。
霎时间,寒光如电,裂肉飙血,毛洪庆在剑光中拼命搏杀,就如一只被困的凶兽,嘶吼震耳欲聋,拳拳带血,脚脚踢肉,只攻不守,用的竟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惊呆了。
“这边!”天机道人突然大喝一声,将文京墨向后一扯。
郝瑟立时回神,猛一回头,顿时大惊。
但见冯峒不知何时竟打开了城门,正用身体死死撑着巨大的城门,朝众人招手。
郝瑟神色一震,立时冲到尸天清身侧,甩开尸天清格挡的胳膊,一把抱住尸天清的腰,将尸天清扛到了肩上,拔腿狂奔冲向城门。
“阿瑟,莫要管我……”
“闭嘴!老子逃命呢,没空!”
郝瑟双目布满血丝吼回尸天清,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才随着天机道人和文京墨的背影冲出了城门。
“啊啊啊啊!”
不料就在此时,城门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长啸。
郝瑟脚步一顿,转头。
但见城门之内,毛洪庆全身皮开肉绽,仿若一个血人重重倒在了地上,双臂还死死抱着一个黑衣杀手的腿弯。
那杀手腰椎呈现一个诡异的造型,显然早就死了。
下一刻,光线一暗,六道人影翻飞而起,黑色衣袂仿若沉沉乌云,挡住了毛洪庆的尸身,冲向城门。
“快走!”
队伍最末尾断后的冯峒突然大叫一声,骤然拔出腰间钢刀冲回城门,砍杀截击。
门内六道剑光瞬间化作一张冷光剑网,狠狠罩了下来。
血浆四溅,血肉横飞。
冯峒整个人皮肉割裂,翻涌血浆,身形踉跄后退,挡在了城门内。
“冯门主!”天机道人不禁大叫。
冯峒染血身形一颤,慢慢回头。
满是血浆的面容上浮上了一抹笑容,双唇蠕动,说了几个字。
城门高影遮月,灰暗一片,那唇形又被血水所遮,根本看不清。
可是不知为何,郝瑟就好似亲耳听到了一般。
冯峒分明是说——
【千竹,保重……】
灼热液体瞬间涌上眼眶,水光之中,冯峒身形猝然一个后退,将背后的城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那漫天血光和冲天杀意。
“为……什么……”文京墨身形乱晃,双唇青紫,惊愕失语。
“快走啊!”天机道人一把掐住文京墨手臂,继续狂奔。
郝瑟扛着尸天清,提步再逃。
“阿瑟……放下我……”
“闭嘴!”
“冯峒……为什么……”
“文京墨,你也闭嘴,留口气逃命!”
郝瑟眼眶中的水光随着狂奔脚步消逝半空,风声急掠湿漉鬓角,炙热呼吸焚烧心肺,耳畔隐隐传来哗哗水声。
“糟了!”前侧的天机道人猝然停步,惊叫一声。
郝瑟一个急刹车停在天机道人身后,定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目光所及之处,草木茂密,如墨泼染,在月光下泛出如霜光泽;再望前方,地势骤峭,竟是一处高崖,崖上挂着半截吊桥,桥梁却是断了;高崖之下,湍急水流击打崖壁,翻腾怒吼。
“桥断了!怎么会……”天机道人满脸滴汗,面色青白。
“回去,再找一条路——”郝瑟当机立断转身,可一回头,不禁心头一凉,全身僵硬。
浓浓夜色中,四道黑影无声掠空而至,重重落在了眼前。
长剑染血,滴滴坠落,渗入土壤,仿若黄泉血莲绽放。
佛面慈悲,佛眼杀戮,朱砂染血,杀意如刀。
心脏如浸千年冰川,浑身血液滴滴凝固,全身肌肉寸寸僵硬。
沉重的无力涌上郝瑟心头,仿若一道魔咒,散去了全身的力气。
“仙人……板板……老子果然和这个时代八字不合……哈哈哈……”
郝瑟叹笑一声,倒退两步,慢慢将肩上的尸天清放下,以肩膀抵住尸天清身形。
尸天清扶着郝瑟肩膀,垂头阖目,气息几乎微不可闻。
天机道人则是拽着文京墨迅速退到了郝瑟身侧。
对面四名杀手慢慢上前,沉闷声音从佛面后阴森森响起。
“为了区区一个淫徒,居然折损我往生盟三队兄弟!”
“江湖传闻果然不虚,九青派尹天清当真是天煞孤星之命,凡沾身之人,定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莫要与他废话,将他的人头砍下,祭我们的兄弟!”
天煞孤星?!我去!你当拍电视剧啊兄弟!这台词早就out了!
郝瑟额头一跳,抬头冷笑:“喂喂,要杀就赶紧的,别在这凹造型放嘴炮——”
可这一抬头,郝瑟立时发现了不妥之处。
夜风中,这四人衣袂竟是都一动不动贴在身上,犹如凝固,好似——好似……
是血!他们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他们都受了伤!受了重伤!
是机会!
求生意识似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郝瑟双拳猝然攥紧,身形一弓,如一只满弦弓箭怒冲而出。
不料就在此时,一只手掌突然按住郝瑟肩膀向后一拽,将郝瑟整个人给摔了出去。
郝瑟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后滚翻滚到了文京墨身侧,而前方,尸天清已经化作一道劲风飙扑而出,犹如破云而出的血龙,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将其中一名杀手撞飞数丈之外,蜡黄手掌凌空夺剑,反攻而上。
余下三名杀手大惊失色,瞬时围杀而上。
可战圈中的尸天清仿若发狂了一般,剑光狂劈乱砍,毫无章法,可就是那不要命的凌厉剑光却是令人避无可避,立时将一个重伤杀手斩于剑下。
余下两名杀手立时急速后撤,目光一转,就朝着郝瑟、文京墨和天机道人扑来。
尸天清一个飞身追击而上,剑光乱闪,拖住了一人。
“我跟你们拼了!”
天机道人从袖中抽出匕首,朝着最后一个杀手迎上,缠斗一处。
郝瑟大喝一声,豁然冲出,一头撞在了那黑衣杀手的背后,拼命抱住了杀手的腰身,不料却被杀手旋身一转,狠狠甩到了一边。
文京墨身形一震,仿若如梦初醒,飞速扑上,可还未近前,一道剑光逆闪而上,天机道长匕首断成两截,腹部开裂,涌血跑白,重重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老道——”文京墨嘶喊声中,杀手一脚将文京墨踹翻,举剑就刺。
“噗!”一柄剑刃穿透杀手胸腔,滴下血浆。
文京墨崩裂双目中,杀手慢慢倒下,显出其后尸天清惨白如纸的面容,还有——
一道倏然逼向尸天清后心的森寒的剑气。
“后面!”文京墨张惶大叫。
尸天清口中溢血,眸光涣散,踉跄转身,可手中的长剑早已重逾千斤,无力再战。
剑光猝闪,犹如惊电,刺向向尸天清心口。
死亡的阴影吞噬清水双眸,尸天清长睫慢慢垂下,身形猝然前冲,竟是整个人都朝着那剑锋迎了上去。
那杀手背后,就是千丈深渊。
“尸兄!”
凄厉惊呼声中,尸天清只觉一道熟悉气息猝然扎进自己怀中,狠狠将自己向后扑了出去。
“郝瑟!”
“嗤!”
血浆高高扬起,将皓月割开两半。
尸天清重重倒在地上,双目崩裂,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似乎有无数根极细的尖刺在奇经八脉中冲撞穿行,撕扯每一处血肉。
可这些,尸天清都感觉不到,他只能感觉到怀中那一抹熟悉温暖气息的重量,那比全天下的还重的重量。
“阿……瑟……”
压在胸口的发旋动了动,再无声息。
绝美双目豁然崩裂,瞳光碎裂,瞬时泯灭。
血浆从尸天清口中汹涌喷出,瞬间就浸透了胸前人的发丝。
蜡黄手指挣扎向上,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摸到怀中人的头顶。
“噗!”又是一道血浆飞出。
最后一个黑衣杀手重重倒在了尸天清身侧。
“尸兄,郝瑟……”
文京墨重重跪地,摔出手里染血长剑,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拼命将扑在尸天清身上的郝瑟给拖了下来。
尸天清面色苍白如冰,双眼空睁,瞳孔虚空,手臂骤然抬起,想要抱住什么,可是刚抬到一半,就软软落了下来。
“郝瑟!尸兄!”
文京墨双目赤红,嘶哑厉吼,手脚乱抖,满面惊乱狂拍郝瑟脸颊。
郝瑟眼皮一动,慢慢睁眼,双唇泛青,呲牙咧嘴喃喃两字:“好疼……”
“尸兄!郝瑟没死!没死!”文京墨大喊。
直直躺在地上的尸天清长睫动了一下,缓缓阖了起来。
“尸天清!”文京墨立时心神大骇,转头大喊,“郝瑟!快!”
“尸兄!”郝瑟挣扎爬起,抖着胳膊爬到尸天清身侧,和文京墨同时扶起尸天清,声音发颤,“尸兄,尸兄,你先别睡啊,回家再睡啊!”
可两人臂弯中的尸天清面色苍白如纸,鼻息几乎尽无,全身上下更是冰寒如冰,犹如一具尸体。
郝瑟满目惊惶,抬眼看向文京墨:“文书生……啊!”
一道刺目剑光毫无预兆劈向文京墨头顶,避无可避,竟是最开始那名被尸天清撞飞的杀手爬回杀至。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扑了上来,将三人向后方重重一推。
郝瑟只觉身下骤然一空,竟是和尸天清和文京墨一起坠下了山崖。
急坠风声中,传来天机道人嘶吼之声:“文京墨——你记住,天下已无玉面狡狐,只有文京墨……蜡丸——蜡丸……”
暗黑一片的悬崖上方,喷射出一股血浆,如同暴雨洒下。
耳边水声豁然大作,就听“扑通”一声巨响,三人重重坠入了汹涌河水之中。
奔腾水流立时将三人冲散,郝瑟拼命踩水探出头,嘶声大喊:“尸兄,文书生!”
可眼前漆黑一片,无法视物,声音更是被震耳水声淹没。
身形随着湍急水流急速飞转,冷浪狠拍面颊,呛入鼻腔,几乎无法呼吸,腿脚冰冷僵硬,背后传来火辣痛楚——这一切,汇织成一张无形的绝望巨网,将郝瑟整个人罩住。
忽然,耳边水声大震,犹如虎啸龙吟,震耳欲聋。
郝瑟费力睁眼望去,顿时大惊。
月光下,前方竟是一处高耸如空的瀑布,飞流直下,如银河落天,将一湍河水砸出连环漩涡。
漩涡呼啸急转涌来,郝瑟就觉周身压力激增,好似无数人用手撕扯四肢百骸,瞬间就将自己扯入河底,带入了无尽黑暗。
*
好冷……
背后好热……
全身好疼……
这是死了吗?
死了还会疼吗?
不会吧……
那就是还没死……
没死——
指尖轻动,眼皮滚动,双目睁启。
一缕淡淡曙光映入眼帘,眼前景色渐渐清晰。
远处,青色石崖高耸,如刀切般整齐锋利,围出一坪幽深山谷。
山谷之内,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偶有嫩黄色的野花点缀其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郝瑟慢慢爬起身,一脸恍惚转目四望。
身下,是纯白色的鹅卵石,蔓延铺展形成一圈白色石滩,石滩尽头,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如镜,倒映湖光山色,蔚空白云,仿若仙境。
这是天堂——吗?
不对,尸兄和文狐狸呢?!
郝瑟双眼暴突,猛然爬起身慌乱寻找。
幸亏不过一眼,就看见了湖岸边的两人。
一袭黑衣直直躺在湖水岸边,一袭长衫趴在卵石滩上。
“尸兄!文书生!”
郝瑟连滚带爬冲向二人,手脚并用将二人拖上了岸边,并排躺在卵石湖滩之上。
可此时,二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尸天清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全身冰冷;文京墨面色如纸,双目紧闭,呼吸轻不可闻。
怎么办?怎么办?!
郝瑟狂抓头发,将脑子里的现代急救常识翻了一个底朝天,然后悲惨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什么高大上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别急,郝瑟别急,肯定有办法,肯定有办法的!对了!先让他们把水吐出来!”
郝瑟一拍脑门,拽起尸天清趴在自己腿上,朝着尸天清后背一顿狂拍,没拍几下,尸天清就喷出一口合着血浆的水。
郝瑟立时大喜,如法炮制又是一顿狠拍文京墨,成功让文京墨呕出两大口水。
二人吐水完毕,呼吸虽然顺畅了不少,但并未恢复意识。
尸天清眉头紧蹙,嘴角又开始溢出血丝;文京墨全身发抖,蜷缩一团。
郝瑟趴在二人身侧听了听二人呼吸,又拔开二人口腔看了看,又是一阵狂抓头发。
“应该没问题了啊,为啥还不醒——莫不是泡水泡的太久,冻僵了……不成,待在这儿不成,这湖边又潮又冷,肯定要生病的!”
郝瑟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将将二人向更山谷方向拖拽。
可这二人身重如山,郝瑟不过才拖了几步,就已经筋疲力尽,瘫在了地上,气喘如牛。
“呼哧、呼哧——不行了不行了,老子要死了!老子要累死了!老子不管了!”郝瑟躺在地上,大叫道。
叫声在山谷回荡起阵阵回音。
“不管了——管了——了——”
那回音激荡不停,仿若一声声嘲笑,直刺耳膜。
郝瑟猛一闭眼,吸了口气,又挣扎爬起身,一抹头上的汗珠,瞅了一眼尸天清和文京墨,呲牙一笑:“哼哼,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子拖不动你们,老子还能烧火,照样能让你们暖和起来!”
说着,郝瑟就爬向一从灌木,连咬带踹折了一堆树枝回来,迅速堆起一个柴堆。
待要点火之时,又傻眼了。
“火柴——没有!火石——没有!打火机——更没有!火折子——呵呵……”郝瑟脸皮抖了两下,一把抄起两个树枝,“老子还就不信邪,老子还会钻木取火!”
说着,就抓起一个木枝在一块木桩上使劲儿钻了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一枝木枝钻火来,两只黄鹂鸣翠柳,一枝木枝钻火来,天若有情天亦老,一枝木枝钻火来!老子不怕!老子不认输,老子不怕!老子不认输!”
豆大汗珠顺着郝瑟额头滴下,背后火烧灼痛撕裂神经,全身湿透,手指僵冷,冰寒之气顺着腿脚渐渐渗入丹田,冷寒之气刺入五脏六腑。
浓重水光渐渐蒙上双眼,冰冷的绝望仿若噩兽,吞噬着身上的温度。
可灵魂深处,仍有一丝坚定不移的意识,在苦苦支撑。
“尸兄,文狐狸,你们放心,老子钻木取火的本事绝对是棒棒哒,只要一小会儿,咱们就可以烤火吃肉喝酒啦,只要一会儿,一小会儿——”
“阿瑟……”
突然,身侧传了一声微不可的叹息。
郝瑟手下一顿,豁然转头。
尸天清竟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慢慢坐起身。
“尸兄!”郝瑟几乎是扑到了尸天清身侧,喜极而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尸天清暗沉双眸静静看着郝瑟,慢慢抬起手探向郝瑟,突然,手一顿,又慢慢垂了下去。
“尸兄?”郝瑟瞪大三白眼。
“呃……”又一声闷哼传来。
郝瑟一转头,惊喜发现文京墨竟也睁眼坐起身来。
“文书生!你也醒了!太好了!”郝瑟一抹鼻子,傻笑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哈、哈——”
可笑了两声,郝瑟就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边的尸天清眸光暗沉,面如死灰,毫无生气,那边的文京墨神色恍惚,仿若幽魂。
“尸兄?文书生?”郝瑟试探喊道。
尸天清毫无反应,文京墨反应皆无。
“尸天清!文京墨!”郝瑟冲着二人使劲儿摆手。
尸天清仿若石雕,文京墨犹如失魂。
郝瑟三白眼慢慢眯起,面色渐沉,豁然站起身,提声道:“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咱们赶紧先找个地方落脚——”
回头,二人依然坐在原地,仿若根本没听到郝瑟的话。
郝瑟眼中光芒一闪:“尸天清,文京墨,你们难道打算一直傻呆呆坐在这里等死不成?”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抬眼看向郝瑟,又同时将目光收了回去。
尸天清垂眸,哑音如石,面灰如尸:“我这种人,还是死了的好……”
文京墨闭眼,毫无生意:“世上已无玉面狡狐,文京墨活着又有何用……”
郝瑟死鱼眼渐渐瞪圆。
一道和着水汽的清风吹过,拂过郝瑟灼亮目光、尸天清苍白俊容、文京墨凌乱发丝——
郝瑟猛一阖眼,慢慢攥紧双拳。
突然,三白眼豁然开启,两道灼亮光芒爆射而出。
下一刻,就见郝瑟猝蹲下身,左右开弓,朝着尸天清和文京墨的腮帮子狠狠锤了下去。
“咚、咚!”两声闷响瞬时响彻山谷。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醒了吗?!”
郝瑟双目死死盯着二人厉声问道。
文京墨豁然瞪向郝瑟,尸天清身形一震,慢慢抬头。
“想死?别做白日梦了!”郝瑟双目灼火,字字咬音,“我们三个谁都没资格死!”
文京墨狠狠咬牙、撇眼;尸天清猛然垂下眼睫。
郝瑟扫了二人一眼,眉峰一竖,率先一把揪住了文京墨的脖领子:“文京墨!”
“郝瑟,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文京墨红眼吼道。
“是!当然与我无关!”郝瑟吼了回去,“但是天机道人、毛洪庆、冯峒,还有你师父——”
“我文京墨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何苦他们拼了性命救我?!”文京墨赤目盈水,震荡颤抖,“世上已无玉面狡狐,我文京墨活着也无用!”
郝瑟双目红丝遍布,水光盈动,慢慢逼近文京墨脸庞,沉下嗓音:“文京墨,我不认识天机道人,不认识毛洪庆、不认识冯峒,更不知道玉面狡狐是什么人——”
文京墨双眼豁然绷圆:“你——”
“世上已经没人认识他们了,除了你文京墨!”郝瑟豁然打断文京墨。
文京墨嗓音一滞。
“你若死了,他们便真的死了!但你若活着——”郝瑟声抖如哭,却依然坚定,“他们便活着!”
文京墨鹿眼中赤色水光骤然一震,瞬时充满眼眶,满溢流出,滑下苍白面容。
纤瘦书生慢慢跪地俯身,无声泣泪。
郝瑟狠狠闭眼,吸了口气,转目望向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浑身一颤,身形不受控制向后缩去。
一只手飞速探出,死死拽住了蜡黄的手腕。
尸天清修长手指狠攥,拼命想向后抽回手腕,可抓住自己的那一只手却拼死也不放手。
尸天清全身微抖,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阿瑟……放手……我这等不详之人,我这等污秽之身,不配……不该……”
“尸天清,你要背信弃义吗?”
郝瑟嗓音犹如一缕微风飘过。
尸天清身形一震,不禁抬头望向郝瑟。
这一望,便呆了。
暖金晨辉之下,郝瑟一张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双唇泛青,但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眸,却是灼亮如夜空最美的星辰。
“我不管你是尸天清还是尹天清,也不管你是天煞孤星还是倒霉扫帚星,我只问你,那一天,大当家坟前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尸天清眸光恸震,眼前又浮现那夜越啬寨的大火、寨子兄弟们的鲜血,大当家最后的遗言,坟前郝瑟的眼泪,以及深刻在心中的那一抹绝代风姿。
【变强,保护朋友,保护兄弟,保护亲人,尸兄,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青白薄唇张了几张,慢慢道出了那日的誓言:“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
郝瑟定定看着尸天清,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暖若朝阳的笑容,“我还在这里,我还未放弃,你想去哪里?”
尸天清双目豁然睁大,漆黑虚无的眸光中,慢慢浮起点点星光,如同瀚夜星河,深邃又明亮。
薄唇微颤,轻轻吐字,嘶哑,却清晰。
“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
郝瑟笑了,笑得仿若晨风中最美的朝霞,一瞬耀眼,一瞬永恒。
文京墨和尸天清双眼豁然暴裂。
晨光中,郝瑟脚下缓缓淌下血色液体,仿若蜿蜒小溪,顺着湖滩洁白的鹅卵石缝隙,一点点蔓延晕开,流到了尸天清和文京墨的脚边。
“阿瑟!”
“郝瑟!”
尸天清、文京墨同时扑身上前,双双撑住郝瑟摇摇欲坠的身形,惊骇大叫。
二人臂弯之中,郝瑟面色泛青,额角渗出汗珠,全身不可抑制颤抖不止。
“阿瑟、阿瑟!”尸天清肝胆俱裂。
“郝瑟,你别吓人啊,你怎么了?!”文京墨手臂发抖。
背后灼烧之痛仿若将半身撕裂,但也比不上小腹处冷寒痛楚的一分。
那痛楚,就如一把锋利冰刃插入腹腔,肆意搅动,撕心裂肺。
下身血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轰轰烈烈一泻千里。
那熟悉的触感,那令人崩溃的疼痛……
我去……老子果然和古代八字不合……
一万匹草泥马从郝瑟脑中呼啸奔腾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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