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飞浩渺,蝉鸣闹水波;
山镇熙熙攘,四街通八达。
渔阳镇,位于常德府境内,川溪穿城而过,因景色宜人,鲜果丰富而闻名于世,而其中最著名的,却是镇上一块民间榜牌。
此榜牌立在最繁华的东大街,青砖为基,桦木为面,上盖碧瓦飞檐,高过三丈,宽过一丈,十分宏伟。
如此显眼的榜牌立在街旁,而且还是最繁华的街道,按理来说,朝廷官府定是不准的,可神奇的是,官府却是置若罔闻,不管不问,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在这榜牌四角,以暗雕刻有特别的图腾纹章——祥云纹。
无论对于朝廷还是江湖来说,这个纹章都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正是名扬天下敛风楼的标记。
据说,与此相同的榜牌,共有七十六面,遍布天下,乃是公布江湖各大榜单的重要传播工具,所以,江湖又称其为——英雄榜。
众所周知,敛风楼的榜单,级别类别各有不同,有一年一出的榜单,如“十君图”、“十芳图”,罗列的是这一年来江湖上最受欢迎的十大君子和十大美人。有两年一出的“武器榜”、“剑客榜”、“刀客榜”、“暗器榜”,十年一出的“内力榜”,一月一出的“八卦榜”等等,总之是种类齐全,分类繁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敛风楼做不到的。
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季一出的“琼林榜”,上榜之人乃是最近三个月最红最热最有潜力的五名新晋高手,榜单一出,这五人立刻就会成为最火热的江湖的谈资,名副其实的“不出榜则已,一出榜则传遍天下”。
更有趣的是,每次榜上都会有一句敛风楼对上榜人的特别评语,可以说是奠定了上榜人的江湖诨号走向和江湖地位。
去年敛风楼举办重华会,首季未曾排榜,相当于第一季榜单空缺,而今年八月十五,又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召开之日,所以这第二季琼林榜从各种意义来说,都是意义非凡、万众瞩目的一期。
*
七月初一,夏日,天晴。
一大清早,渔阳镇英雄榜前,早早聚集满了人群,将整条东大街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空荡荡的英雄榜。
“喂喂,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都卯时了,怎么榜单还不出来?”
“莫急,再等等,据说每年都是巳时三刻才出榜。”
“巳时?那大家这么早守在这里作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每次看敛风楼挂榜也是江湖一大趣事啊!”
“哦?此言何解?”
“敛风楼的人,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唯一能近距离接敛风楼弟子的机会,就是这出榜之日。”
“这倒还是其次,最有趣的是,你永远都猜不到敛风楼会潜派何人、用何种方式挂榜。”
“所以大家都是好奇来看热闹?”
“嘿嘿,可不止看热闹那么简单,据说有地下赌庄开了赌盘,专赌敛风楼如何开榜、何人开榜呢!”
“还有赌盘?”
“当然,每次开榜的人都不一样,去年一次是卖油郎、一次是小媳妇、一次是垂垂老者,最后一次居然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
“当时,大家都只顾盯着英雄榜,谁也没留意一个普通百姓居然是挂榜人,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挂榜人早就被轻功高手给接走了,真是可惜。”
“所以啊,这次大家早早就将这英雄榜围死了,一个普通百姓都不放进来,看那敛风楼能有什么法子!”
“大哥,你们做这么多图啥啊?”
“不为啥,就想着让这敛风楼吃个瘪嘛,嘿嘿——”
“太无聊了吧……”
“小兄弟此言差矣,江湖争斗,就是在尔虞我诈之中成长起来的嘛……”
“对对对,哈哈哈哈哈!”
众人说说笑笑间,眼看就要到巳时三刻,可英雄榜前,却依旧是毫无动静。
人群中,却是渐渐紧张起来,还有人维持秩序:“兄弟们,时辰就快到了,咱们今年一定要擦亮了眼睛!”
“嚯!”
榜前众人呼啦一下收紧阵型,手挽手,肩靠肩,将整座英雄榜围的水泄不通。
整条街道诡异静下,所有人都死盯英雄榜,半分不移。
日光渐渐升高,照在英雄榜桦木暗纹之上,突然,榜上暗纹撬起了一条细细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竟是瞬间就布满了整座英雄榜。
“不好,英雄榜要碎了!”
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众人一惊,倒退数步。
就听咔一声脆响,英雄榜桦木牌碎裂,木渣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不,不是榜牌碎裂,而是榜牌表面的红漆碎裂,就如同鸡蛋壳剥落,露出了内里——五列字迹,竟然就是最新的琼林榜。
“怎、怎么回事?!
围观众人大惊。
有人冲上前查看地面碎屑,这才发现,这些碎屑乃是用红漆和了泥巴,涂在了木牌之上,伪装成了木牌表面,随着太阳升高,温度上升,泥皮脱落,自然就露出了早就刻在英雄榜上的榜单。
“奶奶的,敛风楼太贼了!”
“哈哈哈哈,这下可好了,地下钱庄所有下注的人都输了,这次根本不是什么人挂榜,而是榜单自己出来的!”
“庄家通杀!”
“我的银子!不!”
英雄榜下一片哀嚎。
“好啦好啦,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咱们还是赶紧看看琼林榜吧!”
有人飞上英雄榜,将榜上残存的红泥碎渣拂去,露出整张清晰榜单。
四周渐渐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榜单内容吸了过去。
榜上写着五列大字:
尸天清月下谪仙无双剑
炽陌火衣旋风燎九州
辛赤松棍扫三山羞羞脸
流曦飞掌煞手杀人冷
郝瑟巧夺天工千手怪
片刻寂然之后,整条东大街沸腾了。
“尸天清!榜首果然是尸天清,九天杀仙!”
“炽陌是谁?”
“临清派的那个,重华会和尸天清大战的红一脚啊!”
“黑一手流曦也在!”
“辛赤松这家伙也能算?”
“最扯淡是最后一个吧,郝瑟,这什么名啊?”
“你不知道,重华会奇试榜首,千手色魔的那个郝瑟啊!”
“卧槽,他怎么也能上榜?”
“肯定是走的敛风楼的后门,听说此人和舒楼主关系不一般!”
“啧啧,敛风楼也堕落了啊!”
“等一下,尸天清和舒楼主也是好友,莫不是——尸天清也走了后门?”
“若这么说的话,这一届琼林榜上,尸天清、炽陌、流曦、郝瑟四人都和舒楼主关系匪浅啊……”
“嘿嘿,也许——这四个人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不可能,敛风楼排榜,百年来从未出过错!”
“万一呢?”
“万一我们能打败这四个人,是不是我们也能上琼林榜?”
四周蓦然一静。
一众江湖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我最牛逼,我是天下第一”的霸气侧漏。
“说的有理!”
“没错!只要我们胜过这四人,我们自然就成了琼林榜高手!”
“有琼林榜傍身,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定然风光无限。”
“哈哈哈哈,尸天清!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和大爷一战高下!”
“炽陌,出来一战!”
“流曦!”
“郝瑟!”
“出来,和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英雄榜前群情激昂,战意冲天,就在此时,一个江湖客突然狂奔而至,气喘吁吁站在街头扯着嗓门大叫:
“南大街、南枝楼,我、我看到、看到了千手色魔郝瑟他们一队人!”
“什么?!”
“当真?!”
“绝对没错,有个紫衣青年,腰里系着金玉石带,还有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剑客,肯定是他们!”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兄弟们,锦绣前程就在眼前,挑战去!”
“走走走!”
几十个江湖大汉气焰高涨,呼呼呼喝喝就朝着镇南冲了过去。
剩余的一大票江湖客互相瞅了瞅,露出喜色:
“走走走,看热闹去!”
“难得一见的大热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哈哈哈,对对对!”
“哎哎,等等,我买个瓜先!”
于是,一帮凑热闹的江湖客,外加一众好事群众,纷纷提着瓜子、捧着瓜果,也吵吵嚷嚷奔向了南枝楼方向。
偌大的一条东街顿变得空荡荡,唯留英雄榜伫立街旁。
风起,尘扬,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
四匹黑色骏马行过街道,伫立英雄榜前,马上四名魁梧汉子,头戴青色斗笠,身着白色短靠,外罩麋鹿皮甲,腰挎宽刀。
四人同时盯着琼林榜上的人名,良久,为首人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牙齿。
“找到了!”
*
“仙人板板?啥子情况?!”
南枝楼二层雅间内,郝瑟趴在窗口,瞪着冲进大门的一大帮江湖人士,彻底傻眼。
“尸天清!出来,我要挑战你!”
“炽陌!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流曦,下来,和大爷大战三百回合!”
“尸天清!”
“炽陌!”
“流曦!”
叫嚷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直炸耳膜。
“这快五十多人了吧!”宛莲心咋舌。
“外面还有。”南烛慢悠悠一指临街窗口。
郝瑟扫眼一瞅,但见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还有半盏茶就抵达战场。
“诶诶诶?!”郝瑟捧颊惊呼,“啥子鬼哟?!”
“今天是七月初一吧……”炽陌看了一眼舒珞,“敛风楼发布琼林榜的日子。”
舒珞扇遮下巴,干咳一声:“本届琼林榜,微霜,炽兄,流曦兄还有小瑟,皆有上榜。”
“所以呢?”郝瑟瞪眼。
“这不是明摆着吗?江湖规矩,高手上门挑战,如果赢了,你就要把榜上的位置让出来。我们四个都是新人,而且又十分碰巧在放榜之日选了一个距离英雄榜不到二里地的酒楼吃酒,这简直就是挂着牌子招呼——你们都来挑战我啊!”炽陌一边啃鱼干,一边看向旁边施施然喝茶的文京墨。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流曦:“文公子说,要在这个镇子多住几日买干粮。”
宛莲心:“一连住了五日,干粮还没买齐。”
尸天清:“这酒楼好像也是——咳,千竹选的。”
南烛:“……”
舒珞:“咳咳咳——”
“文书生!”郝瑟挑起三白眼。
文京墨啪一下放下茶盏,抬眼:“新人登榜,自然有人不服,前来挑战在所难免,未免以后麻烦,不如一次性解决。”
“所以,怎么解决?冲下去混战吗?”郝瑟大叫。
“粗陋!”文京墨一脸嫌弃瞪了郝瑟一眼,“江湖规矩,自然是一对一公平对战!”
“一对一,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打一遍,我岂不是要累死?!”
“人多更好。”文京墨眯眼一笑,从桌下取出包袱解开,开始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先是两条旗幡,然后是两套笔墨纸砚,其后还有两套账本、两本名册、最后居然还有两个软乎乎的坐垫。
“这是啥?”郝瑟竖起旗幡,脸皮抽搐。
两张旗幡,一面写着“一战十两”,一面写着“一人十两”。
众人:“……”
“文、文书生,你这是早有预谋啊!”郝瑟拍案而起。
“接受挑战赚来的收入,每人可分账五成。”文京墨一击必杀。
屋内倏然一静。
“还等什么!开门,迎客!”炽陌一脚踹开雅间大门。
“店小二,摆桌!”郝瑟冲了出去。
流曦一溜烟跟出。
尸天清默默带上黑纱斗笠,舒珞遮扇闷笑,宛莲心扶额,南烛一脸省略号。
“南烛,宛姑娘——”文京墨将“一人十两”的旗幡递给二人。
“治一人才十两,太少了吧!”南烛不满。
“你随意。”文京墨微微一笑,捧着纸笔走出雅间。
南烛看向宛莲心,慢悠悠道:“开方子,另收费。”
“是,南烛公子。”宛莲心翩然福身。
*
长街之上,人头攒动,四名斗笠大汉随着人流艰辛前行。
“来个瓜哟,又甜又好吃的瓜哟~”
“来两斤瓜子吧!”
“甜水,老唐家的甜水,祖传秘方,吃瓜围观必备啊~”
小贩头顶货物竹筐,在人群之中穿梭游走,如鱼得水,甚至比某些江湖客还游刃有余。
街道之中,吃瓜的、喝茶的、嗑瓜子、啃糕点的,男女老少皆有,皆是前来凑热闹的普通百姓,再向前挤,百姓人数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江湖看客,不过大多都是叫不上名号的四五流人物。
“哎呀妈呀,战了几个了?”
“尸天清十六个,炽陌十个,流曦二十八个。
“全胜了?”
“全胜!”
“噫!真的假的?!”
“真的!流曦和炽陌基本是一招放倒一个!尸天清的剑都没出鞘!”
“何止是剑未出鞘,就连头顶上的斗笠都没移动一分一毫!”
“哎呦,我本来还打算看看九天杀仙长啥样呢,结果遮得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着!”
“莫急莫急,前面那些个就是三流货色,后面这些才是重头戏!”
“对对对,我刚刚看到不少成名的高手去报名了!”
“赶紧的,我们再向前挤挤——”
众江湖客一边聊着八卦,一边涌上前,四名大汉被人群推推搡搡,废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是到了南枝酒楼的大门前。
此时在酒楼外围,从地上到墙上、从窗户到屋檐,甚至连酒楼外的大树上都挂满了人,好像成排成串的腊肠,更不要提酒楼之内,更是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四个大汉暗暗吸气,卯足了力气再次前冲,又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挤进了酒楼大堂。
放眼看去,大堂桌椅高高叠起靠墙而立,空出中央一片场地,显然是对战的场地。
大堂东西两侧,分别摆着两张长木桌,西侧这桌,竖着“一战十两”的布旗幡,一名碧衣书生端坐其后,手边放着笔墨纸砚,案头木盆里堆着一堆碎银子,正在埋头登记。桌前,一溜江湖客整齐排队,看那阵势,起码有五十人上下。
西侧这桌,也挂着一张旗幡,上写“一人十两”,桌后却是一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娃,只是表情十分阴沉,桌后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伤员,哎呦呦直喊,桌前也有一个伤员,腮帮子肿得像个包子,捂着肚子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小娃抽出一根银针给那人脸上扎了几下,又让旁边的美貌姑娘掏出一枚药丸塞到了嘴里,不消片刻,那伤员竟是面容消肿,连连道谢退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看热闹。
“我的姥姥,这还有大夫看伤呢?”
“听说,这叫什么——一条龙服务……”
“这小娃娃医术可了不得呢,基本是药到伤除!”
“听说还买治外伤的千金丹,十五两银子一瓶,特别好用,等会儿我可要买两瓶保命。”
“我也要多买几瓶。”
四周议论声在四名斗笠大汉耳边转了个圈,却并未入耳,四人压下斗笠,冷寒目光直直射向大堂最内侧。
那里,有四张木桌,从左至右,依次坐有四人,第一人,是一名带着黑纱斗笠的青衫剑客,看不清容貌;第二张桌后,是一名红衣男子,高鼻卷发,容貌妖冶;第三位,是一名黑衣男子,面冷如石;第四人,则是一名紫衣青年,三白眼,匪气重,却不知为何,满面焦急。
紫衣青年身侧,身着藕衣的温润公子一脸无奈,轻轻拍了拍青年肩膀,摇着玉扇走到场地中央,抱拳朗声道:“请下一位挑战者上场。”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噌一下蹿到场地中央,朝着藕衣公子一抱拳:“见过意游公子。”
舒珞回礼,上下一扫来人:“阁下可是虎山刀柳丹?”
“正是柳某。”
“不知柳大侠想挑战哪一位?”舒珞一指四桌四人。
尸天清拉低斗笠,炽陌打了个哈欠,流曦屁股蹭了蹭,唯有郝瑟一脸激动,用手连连指着自己鼻尖。
“我想挑战炽陌少侠。”柳丹抱拳。
炽陌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噌了上来,旁边郝瑟脑袋嗑在了桌子上。
“炽陌少侠,请。”
“请~”
舒珞退后挥手:“柳丹挑战炽陌,启!”
“哇呀呀呀!”
柳丹长刀出鞘,整座大堂倏然一亮,刀光化作千万道闪电朝着炽陌罩了下去。
“哟,终于有个能看的了。”炽陌眸光一亮,脚下急闪,绯色红衣凌空画出一串残影。
杀意刀光紧追而至,柳丹脚踏八卦,步步紧逼,刀风席卷而来,招招澎湃无比。
相比之下,炽陌却是步步后退,毫无反抗的征兆。
“果然是柳丹,刀法名不虚传!”
“看来炽陌要让出他的排名了!”
众人正说得激动,就见那柳丹身形爆旋,一刀横劈而出,眼看就要将炽陌砍成两截。
“好!”
众人击掌大喝。
“还早呢!”
炽陌轻喝一声,红影倏然消失,下一刻,竟是出现在柳丹头顶,凌空回旋,飞出一脚,狠狠踹在了柳丹的腮帮子上。
柳丹仿若一个巨大的陀螺打横飞出,落在了大堂西侧,刚好排在了那一队伤员的最末尾,融入一片连连哀嚎声中。
四周一静。
“承让!”炽陌抱拳一笑,晃回自己座位,两□□叠翘到了桌上。
“炽陌,二十六胜!”舒珞提声宣布。
众江湖对视一眼,齐齐吞了吞口水。
“下一位挑战者,请上场。”
“在下南山拳传人郭兵,请战流曦少侠!”一个蓝衣大汉蹦了上来。
流曦木着一张脸走了上来,抱拳。
“郭兵对战流曦,启!”
“呔,看我南山拳虎虎生威——”
“哐!”
苍白十指将郭兵腮帮子狠狠怼在了地面上,郭兵两眼翻白,牙齿崩落,就这般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流曦提起郭兵脖领,一路拖到伤员队伍末尾排好,然后又上台掏出一块抹布,将地面的口水血迹擦干净,抱拳退下。
“咕咚!”咽口水声再次响成一片。
“流曦,三十胜!”舒珞提声,“下一位。”
“呔,我还不信了!我来!”一个手拿狼牙棒的彪形大汉冲了上来,一指尸天清:“在下强大道,请战九天杀仙尸天清!”
尸天清起身,飘飘走入了场地,直身而立,抱拳。
流云青衫仿若水墨萦绕周身,将颀长身姿烘托的仙气缭绕。
虽然面容被黑纱斗笠遮得严严实实,但此人只要往那一站,就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能令所有人暴躁的心境都静下来,不知不知觉被夺去了心跳呼吸,换言之就是——看傻了。
比如台上这位强大道,提着狼牙棒,两眼发直,貌似早就忘了自己上来是干啥的。
“咳,”舒珞上前干咳一声。
强大道一个激灵,唰一下举起狼牙棒:“请了!”
“请。”尸天清抱拳。
“强大道,对战尸天清,启!”舒珞退下高呼。
“呔呔呔!”强大道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尸天清杀了过去。
尸天清青衫一荡,仿若一抹晨雾轻轻避开。
强大道狼牙棒瞬间换手,反轮而出,快如疾风。
尸天清微一错步,狼牙棒擦着流云衫衣角划了过去,却是连一根线都没刮到。
“这强大道根本不行啊!”
“九天杀仙甚至都没出招啊!”
台下人嘀嘀咕咕。
“这种货色,本一招就可以撂倒的,怎的还在这浪费时间?”炽陌环抱双臂,一脸不爽。
“公子还是太心软了。”流曦摇头。
“尸兄,要不把这个让给我吧?”郝瑟使劲儿招手。
三人说话声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到场上。
尸天清身形一顿,黑纱斗笠一转,看着三人,微微叹了口气。
“哇呀呀呀呀,看我的必杀技!”
就听一声大喝,强大道身形骤然狂旋起来,好似一个巨大无比的风火轮,旋着狼牙棒的杀气扑向了尸天清。
“卧槽,这是什么招数?”
“有点吓人啊!”
“好好好!”
“上上上!”
众人欢呼声中,巨大的旋风已然到了尸天清身前一尺之前,眼看就要将尸天清绞成肉酱,而尸天清,却是直直站在原地,好似呆了一般。
“公子!”
“天清美人!”
炽陌、流曦惊呼。
“嘶啦——”就听一声布帛裂响,尸天清头顶黑纱斗笠被旋风撕碎,裂成无数碎片洒向四面八方。
强大道狂乱旋风骤然一停,僵在了原地。
在他的额前半寸之处,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端端指着印堂穴位,一道若有若无的清凛剑气,顺着指尖凝成一柄看不到的剑刃,抵住眉心。
只需再向前半寸,定然毙命剑下!
强大道全身冰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指尖,盯成了斗鸡眼。
“此招——不错。”
哑音响起,仿若古琴低吟。
强大道一个哆嗦,慢慢抬眼,看向了眼前出招之人。
霎时间,万籁俱静,天地为之一亮。
肤凝若玉,剑眉凛霜,珍容绝色,清眸静水。
如谪仙一般的绝美容颜,就这般毫无预兆撞入强大道的眼瞳之中。
九天杀仙——真的是仙人?!
强大道身形剧烈一颤,手里的狼牙棒“哐当”掉在了地上。
尸天清长睫微动,黑眸中划过一道清澈水光,收招抱拳:“承让。”
“没、不、那个……承让……”
强大道后退数步,一张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半晌,才想起向尸天清回礼。
“尸天清,二十八胜!”
舒珞清朗嗓音惊醒了一堂呆鸟。
“呼——哧——”
急促呼吸声乱成一片,众人捶胸喘气,只觉如获重生。
“哎呦,憋死我了!”
“我的姥姥诶,看呆了忘了喘气,差点就死在这儿了!”
“哎呦妈呀,天哪,天地下竟然真有、真有……”
“仙人啊——”
众人直勾勾望着那飘然落座的青影,争先恐后吸着鼻子,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仙气留在身边一样。
“尸兄——”郝瑟团着眉毛,鼓着腮帮子,“不是说好了不靠脸嘛!你这是犯规!”
“尸某一时大意。”尸天清轻咳一声。
“这下更不会有人来挑战了!老子一文钱都没赚到啊——”郝瑟扑在了桌上。
“天清美人,你刚刚是不是有些大意啊?”炽陌挑眉问道。
尸天清眸光悠远:“刚刚,那人的招式,让尸某想起了一些……”
“一些什么?”
尸天清一顿,摇了摇头。
炽陌一挑眉,也不再问。
“那么,有请下一位挑战者上场。”舒珞开始下一轮主持。
台下众江湖客窃窃私语良久,才有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剑客走入大堂,抱剑施礼:“在下西门平欢。”
“西门平欢?!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这人师从天山派,下山不到半年,就一人独战黑山八熊,虎口十霸,剑术高绝,武功精湛,若是能早出山几月,重华会的榜首、琼林榜的首名恐怕就不是尸天清了。”
“哦哦哦,这次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激动。
舒珞上前抱拳:“西门少侠,可是想挑战尸天清?”
“在下想请战郝瑟少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
尸天清腾一下站起身,文京墨、宛莲心猝然抬眼,南烛一针戳错了穴位,炽陌身形一晃,流曦险些闪了腰。
“挑战我?!”郝瑟噌一下蹦起,叉腰大笑,“终于有个识货的了!哈哈哈哈——”
说着,就一溜烟奔了上来。
“小瑟……”舒珞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放心!”郝瑟一拍胸脯,朝着西门平欢一抱拳,“西门兄,请了!”
“请。”
舒珞微微叹了口气,退后:“西门平欢对战郝瑟,启!”
“铮!”
西门平欢青锋出鞘,华光四射,白衣融入茫茫剑光之中,化作一片白光,凌空盖了下来。
郝瑟足踏紫翎靴,身腾跃空,千机重晖旋甩变幻,五指飞按。
“千树万树梨花开!”
唰!
无数黑芒铺天盖地喷出,冲向那茫茫剑光。
就听叮叮叮无数清脆声响,剑光泯灭,黑芒坠地,两招相击,竟是不相上下。
舒珞面色一变,尸天清蹙眉。
“坏了,千机重晖的胜算就是夺得先机,如今先机已失,怕是要糟。”炽陌坐直身形。
流曦身形紧绷,看那造型,似乎随时都要弹出去。
文京墨和南烛同时攥紧了笔杆,宛莲心抹汗。
场上,郝瑟旋身落地,一拨刘海:“不错嘛。”
西门平欢望着郝瑟:“千机重晖,不过如此!”
“是吗?”郝瑟挑眉,紫衣飞旋,千机重晖蜂针再喷而出,“十步杀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岂料那西门平欢竟是不退反进,长剑绚烂狂舞,劈开了一道缝隙,白衣化风,硬生生插/入其中,剑锋转瞬就到了郝瑟眼前。
“卧槽!”
郝瑟缠念破袖而出,缠住房梁,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拽了出去。
西门平欢剑光倏忽追至,剑尖直取郝瑟后脑。
“阿瑟!/小瑟!/郝瑟!/郝公子!”
四人几乎同时身动。
岂料就在此时,西门平欢剑光猝然一凝,停住了——停在了距郝瑟脑后三寸之外。
“唰!”破念回腕,郝瑟紫衣旋飞落地,抱拳:“承让了。”
西门平欢僵硬立地,眼眶发青,全身肌肉分毫难动,一脸惊悚瞪着郝瑟。
“你点了我的穴道?!怎么可能?!”
“看得见的暗器你躲得过,看不见的暗器又如何?”郝瑟将千机重晖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
“什、什么?!”西门平欢震惊。
莫说西门平欢一脸懵逼,酒楼内外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怎、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西门平欢明明躲过了所有的暗器?”
“何时点了穴道?完全没看到啊!”
“难道天底下真的有看不到的暗器?!”
“这就是——天才第一暗器——千机重晖!”
众人吞了吞口水,看着郝瑟的表情好似在看一个怪物。就连郝瑟同队几人也是一脸惊诧。
“微霜,你可看到了?”舒珞低声询问尸天清。
尸天清双眼绷得溜圆,摇头,炽陌目瞪口呆,流曦揉了揉眼皮。
那边,宛莲心一脸崇拜,文京墨微显诧异,南烛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低头为伤员诊治。
“舒公子!”郝瑟甩回千机重晖,朝着舒珞招手。
舒珞吸了口气,上前宣布:“郝瑟战一胜。”
“哈哈哈哈,大家多多来挑战啊,郝某十分欢迎啊!”郝瑟抱拳邀请,大摇大摆走下了场。
“开什么玩笑!”
“这哪里是暗器,分明是妖术!”
“其它几人武功虽高,起码还知道是怎么败的,可这郝瑟的暗器,着实让人摸不着半点头脑!”
“看不到的,才是最可怕的。”
一片嘈杂中,流曦上场,将僵硬的西门平欢扛了下去,排在了伤员队伍末尾。
“下一位挑战者,请上场。”舒珞提声。
“西门平欢都败了,谁还能上?”
“而且还是败给琼林榜末席的郝瑟!”
“看来敛风楼的榜单,果然不含任何水分啊!”
本还跃跃欲试的众江湖客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俺来!”
突然,四声大喝若四道惊雷同时炸响。
四名头戴斗笠的魁梧壮汉走入大堂,摘下斗笠一甩,斗笠边缘咔咔咔咔四声嵌入房梁。
这四人,皆是白衣皮甲,黑靴黑带,腰佩宽刀,满脸络腮胡须,年纪三十岁上下,从右至左,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一个面色发黄,一个略显苍白。
“这四个人是谁?”
“好厉害的内力!”
“等一下,这个装扮,有点眼熟啊!”
众人哗然。
舒珞扫望四人一眼,显出诧异之色,忙上前抱拳道:“四位难道是——”
“废话少说,今日是不是只要交了银子,就能挑战?!”红脸汉子提声问道。
舒珞顿了顿:“正是——”
“好!”黑脸汉子掏出银锭反手掷出,银锭咔一声落在文京墨案头,仿若钉子深嵌桌面。
“今日,我四人就要挑战——鬼算书生,文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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