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腊月,夜至深。
庐陵郡,杨家庄。
杨拓抱着一柄收入鞘中的宝刀,走进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里。
阔别两年,房里的一景一物还如当初那般置放着,不带一丝尘埃。
“我,回来了。”杨拓长吁一声,带着他那从未离身的刀,躺在那松软的床榻上,享受着久违的惬意。
少年的曾经,是一段辉煌又黑暗的历史。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少年曾以十二岁的幼龄突破炼气十阶,修成气元,成为一名天赋绝顶的武者,受万人追捧,不可一世。
可是自那以后的两年,少年的修为忽然就再无精进,连着两年的时光都耗在一元真境上,怎么也无法越过那一道难以捉摸的鸿沟,臻入两仪之境。
渐渐的,那些成就少年的光辉逐渐散去,天才之名被“废物”二字取代。
少年从高台跌落深渊,人生就此蒙上了阴影,就连准备收他入学的庐陵学院也开始对他嗤之以鼻,各种规避。
少年不忍父母忧心,亦不堪蒙受奇耻大辱,遂留书远游,独自离开了庐陵郡,本打算永远都不回家,在外边做个无人会意的孤魂野鬼,却不曾想过命运流转,风水轮流。少年历经磨难,终于找回了当初了自己。
于是,他选择了回归故里,带着风发的意气和少有的沉着,以及一柄唤作“傲寒”的绝世宝刀,自远方归来。
这一柄傲寒宝刀,是一柄天外石所铸造的宝刀,它通体黑亮,模样古拙,直叫人瞧不出它的不凡。
传给杨拓宝刀的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刀客,杨拓是他的记名弟子,他曾在杨拓的体内取出了一个叫作“窃灵蛊”的怪异东西,并让杨拓知道自己身负废物之名,数年原地踏步的原因,正是因为这窃走灵气的蛊虫。
想到此处,杨拓不由地挺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平扁木盒。
盒子里装着一条米粒般大小的蛊虫,形似蜈蚣,却又背生双翼,看起来诡异得紧。
杨拓将这死去的蛊虫保存地非常完整,他想通过这蛊虫来寻找当年坑害自己的幕后真凶,但是思前想后,终究想不明白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会招惹到什么歹毒的人,是妒忌心爆棚的族人?亦或是别有用心的族外人?
杨拓摇摇头,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设想从脑海中抽离。
他收起蛊虫置于怀中兜袋,然后提上傲寒宝刀,便往房外走去。
房外,飞雪飘零。
小院里积了一层浅薄的冰霜。
杨拓踩着这浅薄的冰霜,将傲寒宝刀连着刀鞘一并插入房外小院中的泥土里,然后盘起双腿,定坐在宝刀的一侧,一边扶着刀柄,一边撑开神识,畅游在一片浩瀚的星河当中。
这片浩瀚的星河,其实是杨拓的丹田。如此广袤无垠的丹田,正说明少年在武道上的无限可能。因此,他曾经才能登上那万人瞩目的高台,冠以天才之名,名震四方。
虽然后来因为身中蛊毒而原地踏步,但这并不妨碍杨拓那激流勇进的步伐,反而打磨了他的心性,令他在修行当中大受裨益。
他闭着眼,感受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平缓有序地吐纳着。
那柄不曾出过鞘的刀,静静的锁在鞘中。鞘身在明月的拂照下,折射出淡淡的银芒。它像是帝王发出的敕令,将天地之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尽数召集起来,然后归入那不起眼的刀鞘之上。
杨拓紧握着刀柄,将聚拢在上刀鞘的灵气引入体内,导向丹田。
这些导入丹田里的灵气自主地凝结在一起,从点点荧光逐渐变为星辰皓月,然后吸附着杨拓体内原有的灵气,由星辰皓月逐渐壮大为灼日,化为杨拓的第二个气元。
可是杨拓却不想这么这么快就凝成第二气元。
他驾轻就熟地强控着神识化作一只双巨大的手,将那灼日扼在掌心,想要将它捏碎,但却遭到了猛烈的抵抗。
灼日想要凝成气元,进而成为这肉身的一部分。这事要唤作旁人,凝成气元可是很值得高兴的。
可是杨拓却不这么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与那灼日不死不休得对抗起来。
最终,灼日崩碎,化为失去意识的点点荧光,游离在少年的丹田之中。
“呼。”
杨拓吁了口气,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身汗水浸湿了衣衫,整个人也显得极为疲惫。
他倒在渐渐厚实的积雪中,享受着短暂的安逸,却又听见有人踏雪而来。
“拓儿。”一声呼唤传入耳中,少年微微一怔,顺势张望过去,就见一位美丽端庄的妇人自院外徐徐而来。
“娘!”杨拓冲那美妇唤道,随后从雪中爬了起来,飞快地掠至美妇的跟前。
杨夫人望着少年,千言万语聚在喉间,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百感交集地注视着少年,觉得两年未见,少年的个头长了不少,身子也清瘦了不少,想来出门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你终于回来了。”她把少年拥入怀中,略显岁月的眼角留下了一抹泪痕。
杨拓嗅着母亲的味道,像是曾经的那个少年,懂事地拭去母亲的泪水,笑道:“我,回来了……”
“拓儿,这两年,你去了哪儿?”杨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她那双望着少年的眼忽然间流露出惊愕之色。
这般近距离的对视,杨夫人惊愕地发现,少年的修为似乎仍旧停留在一元真境,分毫未进。
她不由地蹙起了眉头,想要张嘴询问,却又害怕伤害了少年的自尊,只好生生憋了回去,不再作声。
杨拓将母亲的神色尽数看在眼里,想要安慰母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两年,他跟随师父一路苦修,虽然此刻仍旧是一元真境,但却对修行一事已有了深刻的了解,这可是一般少年难以拥有的人生财富。
只是少年不知如何表达而已。
“我说的是,曾经的那个我回来了!”杨拓暗示着母亲,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
他笑得十分认真,因为境界的破与不破,只在他一念之间。
可杨夫人看在眼中,却不是这般理解。她认为少年是在强颜欢笑,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随他一起笑着,并连连唤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拓笑而不语,他从母亲的眼中读懂了一切,知道母亲的理解有了偏差,但并不想在此刻做过多的解释。
两年游历的时光在他的身上书写了许多的秘密。
少年觉得母亲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明白所有的一切,便不再赘述,而是拉着母亲,回归厢房,依着那明亮的烛光,谈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