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任米雪每个双休日都会到杭理全的心理门诊,她觉得跟他聊天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那段时间里,除了少剂量的药物治疗之外,杭理全还循序渐进地对她进行了心理辅导,慢慢的,任米雪开始尝试着去接受新的事物和新的生活,日子久了,也渐渐地敢于面对自己心里的阴暗与恐惧。
我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侩子手,它能让激情褪成如水的平淡,能让年少的轻狂消磨成老成的沧桑,能让曾经的轰轰烈烈化为淡漠的冷冷清清。它也是这世间最好的治愈师,无论多么痛彻心扉的苦痛,多么撕心裂肺的撕扯,都会在弹指一挥间被轻轻抹平。似乎人总是习惯了在生活中遗忘掉曾经最重要的事物,继而在时间的长河中接受注定被遗忘的事实。
任米雪渐渐地习惯了不去触碰心里的那道疤。浴火重生之后,她的人生开启了新的旅程。
半年前,杭理全向她表白了心意,他觉得她的人生需要新的契机,而他想要呵护她,给她所有她期望的幸福。
面对这么一个优质男人深情款款的表白,如果说任米雪没心动过,那绝对是骗人的。她人生经历的二十六年里,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被爱的滋味,这和记忆里的某个少年对她的年少轻狂的暗恋有着天壤之别。
早已预料到会被拒绝的杭理全为了不使两人陷入尴尬境地,尽管心情免不了要狠狠地失落一场也还是将这话题一笑带过。他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是不希望他的情感会造成任米雪的心理负担,她一向是个心思敏感纤细的人,一旦在意起来就连唯一与她有所羁绊的朋友关系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那之后,杭理全仍旧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她身边做个知心朋友,只是言语和举手投足间添了粱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一早,任米雪还在蒙头大睡,被响亮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她恍惚接起手机,粱父粱承颜爽朗地声音一出,立刻扫尽了任米雪灰蒙蒙地睡意。
“米雪,你这孩子,怎么元旦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任米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低沉,“义父,昨晚我和朋友去看演唱会,回来都已经是凌晨了,本想今早睡醒再打的,没想到您老人家比我还快,我头很痛,有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你这丫头,出去这么多年了,就读书那会回过一趟家,而且还是来匆匆,去匆匆的,怎么?难道你不要这个家了吗?想起了什么?米雪,是不是想起你真正的名字?”
“义父,您看您,又说些不着边的话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您了,您不是也到我这来过几次嘛,而且,我工作忙您是知道的,还是没有,唉!我到底是谁,义父,你说你把我从海边求回来,可我真的不知自己是谁”
“没事,米雪,想不起来就算了,别逸强自己,你现在还有义父和妈呢!对不对”
“嗯!”
“唉,你哦,忙忙忙,你就知道敷衍我这老头子。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呢。唉,有空就回来看看吧,你阿姨和弟弟都怪想你的。”
“嗯,义父,我知道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女儿,这些年来一直在x市工作生活,为的就是不愿想起在那座生长的城市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因为她的自私而忽略了一直生活在老家的亲人们。
“对了,米雪,茂学昨天到家里来过。”
张茂学?这几年自己的周围世界从未被人提及过的名字。任米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确认性地问:“谁?”
“张茂学啊,你不记得了吗?”
“张茂学?难道……他回来了?”任米雪难以置信地语气难掩心里的惊讶与不安。
“是啊,他刚从英国休假回来,还向我问起你呢,你们不是好久没联系了吗?要不要我……”
任米雪意识到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慌张地打断,“不要,义父,关于我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跟他说。”
“可是我已经……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这老头子也不好插手,不过我还是想说,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再加上唐以泽又是他的哥哥……”
“义父,您别说了,我等会还有事,先不聊了,回头我再打给您。”任米雪匆忙地挂断电话,心情始终无法平复,继而想起了昨天那去而复返的噩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征兆?这新年的头一天就给她带来了这么大一“惊喜”,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任米雪掀开被子起身走出阳台。温暖的阳光驱走了冬日的严寒,也平定了她惴惴不安的心。尽管已是深冬,这座南方大都市仍旧是遍地的绿,宛若一幅永不褪色的水彩画。这与她生长的四季分明的江南小城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自己到底是谁?”带着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了四年,自己现在有多少岁了?也不知道。“唉…”轻轻叹声气。
任米雪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走进客厅。梳妆打扮妥当的乔巧正坐在餐桌上喝着牛奶吃着土司。任米雪在乔巧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她们这对相识了好多年的姐妹恰恰逆反了物以类聚这一说,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的类型。任米雪是娃娃脸,秀气的五官加上如水的黑发,不加修饰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既干净又柔和。乔巧是典型的瓜子脸,艳丽的五官,渲染的栗色卷翘长发,再加上精致的妆容,更衬托出她的美艳动人。她们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相对的,例如一个喜欢喝牛奶,一个喜欢喝咖啡;一个喜欢热闹,一个喜欢安静;一个喜欢化妆,一个喜欢素颜;一个崇尚世俗的事物,一个向往平静的安逸;一个喜欢流连在不同男人不同场合的花花蝴蝶,一个却从未谈过恋爱也从不曾想过谈恋爱的单身女人。两人虽志趣不合,却亲似姐妹。
当时任米雪的回答是只要到了新的地方,就可以交到新的朋友。可话一说出口就马上被乔巧一语中的地反驳了,“你要是能交到朋友,从四年前到现在在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在你身边了。”
乔巧说的是对的,如果她的身边没有乔巧这个朋友,那她真的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们两人共同生活在一座城市里,相互作伴,彼此并不觉得孤单。周末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出去写写生,逛逛街,看看电影,更多的时候则是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点上一壶花茶,聊着学校里发生过的各种趣闻,或者是分享各自的心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乔巧说,任米雪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