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这下彻底被吹散在了风中。鼻尖浓厚的烟草味被吹得消弭殆尽,嘈杂过后耳边仍旧回荡着阵阵的轰鸣声。
“你放心,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好心,并没有其他想法,走,我送你回去。”
江如云瞥了马心思一眼,硬是不领情,“不用你假好心。”
“你别再耍性子了,穿成这样,我还能丢下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成。”马心思的语气里满是责备,江如云顿时没了话语,只得悻悻地跟他坐上公车。
“下次别再穿成这样了,不适合你。”马心思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如水。
“这是我自己的事。”
回去的路上,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公车即将到达终点站时,江如云小声问他,“你……要不要到我家继续喝?”
“你家?别开玩笑了,就算你肯,你父母也不会答应。”
江如云自嘲地讥讽道:“他们不在家里,也从来不会管我,就算我横尸街头,估计也不会愿意看我一眼的。”
“什么意思?”
江如云冷漠的娇容庞若被灵魂禁锢于无物之境的虚壳,马心思看着不禁觉得慎得慌。从认识她到现在,似乎从未见她与任何人提起过亲人的事,当然,他也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她的事。
“这你就别问了,只回答去还是不去就好。”
“不去。”马心思斩钉截铁地拒绝。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江如云实在是气不过了,“我一个小女子都大方的邀请你了,你一个大男人别扭个什么劲啊,走。”公车到站,江如云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家里去。
马心思立刻甩开了她的手,不算粗暴,但很坚决,“你到底是怎么了?”
“陪陪我吧,就当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只要你能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江如云眨巴着湿润的大眼无助地望着马心思,盼着他能回心转意。
“你大约是喝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江如云趁着马心思转身之际抓住了他的衣角,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后背,撒娇着低语似呢喃:“陪陪我吧,真的只要一会就好。”
马心思轻叹,转身走到门边示意她开门。
“你随便坐,我先去换身衣服。”
进到江如云家里,马心思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四下里环顾。眼前这个十平米不到的凌乱繁杂的客厅,除了“惨不忍睹”之外,真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了,他不得不打心眼儿里“佩服”江如云的生活作风。照屋内惨烈的情况来看,毋庸置疑,她的确是一个人生活着的。
马心思随手捡起散在地上的报纸杂志,整理成一摞放在茶几上,再把铺天盖地的衣服全部捋在沙发的一角,这才有了可以坐下的地方。
“你别收拾了。”江如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卸下了妆,身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套着一件有些褪色的卡通连帽外套,手里拿着几瓶罐装啤酒,走到马心思的身边坐下,“我家就这样,看不顺眼的话闭上眼睛就好了。”
马心思一脸嫌弃地说:“你怎么会懒到这种地步,难道你从来都不收拾的吗?”
“心情好的时候每天都会收拾,心情不好的时候,它越乱我心里就越舒坦。”
“你这什么怪毛病。”马心思接过江如云手中的罐装啤酒,一边打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家里人呢?”
“谁?父母?他们早就各自有了新的家庭,除了每个月会象征性地给我寄点生活费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江如云喝了一口啤酒,又接着说道:“自我懂事以来他们的感情就一直不好,所以当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了婚,把我丢给了外婆抚养,直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我一眼,过得好不好?学习怎么样?长得多高了?他们从来都不会过问。懂事以后,我已经渐渐的不再去想他们了,其实,只要有疼我的外婆就足够了,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开心,可是这世上唯一疼我的外婆却在三年前去世了。突然失去了依靠的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然后我越想越恨,越恨就越痛苦,那段时间里,除了放逐,我找不到其他方法来宣泄我心里的苦,直到遇见你,我才又找到新的寄托,可是……不属于我的最终还是会离开,而我,又继续回到原点,怎样,是不是很可笑?”江如云苦笑,从头到尾的讲述,她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而马心思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第二支罐装啤酒。
“我一直以为你的开朗是天生的,却没想到它竟然只是你用来伪装的面具,你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其中,也包括你自己吧?”
“或许吧,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的事情,就连米雪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身边的人总是会说,‘江如云,你天生就长得漂亮,所有人都喜欢你,真好啊’,可我从来就不觉得这是一种幸运,从来不。我不要他们的喜欢,我只想要得到我渴望的爱,就算倾尽所有我也愿意,可这对我来说终究太过遥远了。老实说,我很庆幸能够认识米雪,因为只有她是用真心待我的,她虽然话很少,有时还很冷漠,但她不会轻易过问我的事情,不会轻易质疑我猜忌我,呆在她的身边让我觉得很温暖,就算我们对彼此的过去一概不知,但至少我认为,我们是投契的,这样就足够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故事。”
江如云幽幽地叹息,“你呢,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关注过我,我们的确是交往了一个月没错吧?可是直到现在,你对我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任米雪的好朋友’上吧?”
在意识到江如云对自己的情感原来施加了如此沉甸的重量时,马心思的心里就更是愧疚了,他无法回应她的期许,却也不忍如她残忍的父母一样令她的心口再度伤上加伤。“对不起,请你相信,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让我发泄一下我就原谅你。”江如云右手握拳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记漂亮的右勾拳。
她下手并不是很重,但马心思一瞬间还是感到了浅尝即止的疼痛。
江如云满足地说:“我原谅你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对错之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欢她是你的事,我们互不干扰。”
马心思发自内心地说:“以后别再穿成那样出入那种场合了,你现在这样就很漂亮。”
“嗯,我尽量。”
就这样,两人坐在地上,背靠沙发,互诉衷肠。几瓶酒下来,马心思已经不自觉地乱说胡话了,“你说,我在她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我呢,我承认我不如我哥,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优点啊,你说说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如云的思绪仍旧清醒地回答他:“这问题还不简单,因为你不是马心想呗,米雪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她需要的,是一个安全舒适的港湾,而不是漂泊不定的小船。”
此时的马心思已经彻底醉了,整个人倒在了地板上,嘴里还一直呢喃着:“为什么……”
“我说,别睡在地板上啊,会着凉的,心思,快醒醒,醒醒。”江如云使劲摇晃马心思的身体,可怎么都没反应,她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将他扶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外套和鞋子脱下,好不容易安置妥当了,他又发起了酒疯,抓着江如云的手硬是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