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见一个可以商量事的,周扁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简单吃过一顿晚饭后,周扁吩咐巧儿点上油灯,奉上一壶香茗,二人又相对而坐,探讨起来。
得到君王赏识,白圭也是有些飘飘然起来,只听白大夫摆手说道,“方今之世,某本以为魏国为强,不瞒大王,某本想投奔魏国,不想魏侯好大喜功,又得位不正,与大王比起来差了许多,这才转而效力大王。”
这事周扁却是知道的,开始二人相交时,便讨论过白氏要投何国的话题,只是当时周扁不够自信又有些心疑这白圭,所以没提投效王室的话,现在看来却是没有白圭看得透彻了,白圭此人做生意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会观天时以断丰年灾年,只将希望押在有潜力的东西上,所以这才来投效王室。当然历史上若没有穿越来的周扁时,白圭还是投效了魏侯,替魏侯大兴水利,谋得白相一职,也是历史上一个有名之人。
见周扁笑笑不语,白圭又接着道,“齐国楚国乃传统强国,底蕴深厚,大王可知什么叫底蕴深厚么?”
这点周扁倒是有所体会,立即回答道,“底蕴深厚者,必然财力物力人力深厚,便是碰见灾年,也不怕国库空虚,便是连年战争不停,也不怕兵备不够,便是有****当道,也不怕没有重臣力转乾坤。”
这也是周扁登基为王后才深有体会,如今王室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已经临近破产的边缘,实际上百年前王室是真的破了产,晋国帮忙修的成周王宫,宫中用度又靠鲁国孝敬,不然堂堂天子真的连衣食都没有着落,所以周扁很是羡慕齐国,哪怕国君再怎么荒唐,乱臣再怎么多,自齐桓公后数百年,能始终傲立东方,令天下诸侯不敢小看。
白圭听了这话也赞道,“大王所言极是,令白某也深有所得。只是白某说的却是另外一个意思,白某只是想提醒大王,凡事都不可一蹴而就,并不是我今年有了大量的钱,明年就可以办很多的事,很多东西是需要积累的,就如当今魏国之强,也是经过文侯数十年励精图治才得到的。再说王室毕竟衰微数百年,再要复兴所需时间则更长,臣下盼我王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本王受教了。”这话也只有忠臣才说的出,所以周扁很是诚恳的点头的接受了。“只是不知如今我王室复兴却还要准备什么?”
只听白氏夸夸其谈道,“凡大国者,如大王所说,库藏需丰厚,贤才良将需充足,所以为大王计,必然也需如此。如今王室生意良好,想必铜钱已积累了不少,但还应留下必须的外,多积蓄些粮草,不然一旦河洛之间战事发生,粮草不够时再去向别国借只怕不妥。为了即将来到的战事,兵器还需多加准备,以便需要时就有。除此之外,还应多注重列国情报,白某从商多年,深知情报的重要,便在多地设有据点,雇有伙计留意各地行情,迅速汇报过来,白某总能依据各地行情来决定买卖,无往而不利,想必国家大事也是如此吧。”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个时代的人便有如此见识,真是令人惊叹,周扁不由又道一声受教了。
不过想了想周扁还是开口问道,“却不知兵器该如何准备?”只因此时的御林军人数还不多,用的是王室武库里的装备,虽然长矛和短剑都不十分锋利,但好歹也人手一份,不过等人数再多些时便不够分了,周扁也问过太师少师等人,但都不得要领,只是令人去砍过一些树干削平了备着,可做长矛的杆。
“兵器的储藏更需提前准备,只因越是威力大的越是质量好的兵器,越是制造所需的时间要长,所以白某建议大王,可分出一笔钱来大量采购原材料。”
“我王室已经储藏了一些青铜兵器和铁锭了,前些时也砍过一些树干来。”想起刚登基时太师领着去看的王室迷藏,周扁便也没有对白圭隐瞒。
不料白圭却笑了起来,“大王,金具和树干虽然易得,但制作方法却很是讲究。譬如长矛的杆,非得采来高大的硬木,不然不直,又没有韧性,极易折断,所以梨木最佳。采来梨木后还不可立即使用,还得放在水中泡上一年,才显得精干,诸侯国的武库中常年都有跑着的木材,这才是强国的底蕴。泡上一年后还不可立即使用,还得阴干一年,不得暴晒,阴干之后再涂上漆,或者包上毛竹片,装上青铜矛尖,这才造就一支好矛。当然普通的矛不需这么长时间的。”
这些却都是从没听太师少师说过的,想必他们也不知道吧,原来一杆简单的矛竟有这么多工序,倒真是开了眼界了。
只听白圭又卖弄道,“这还只是简单的矛,若是弓弩,则制作更复杂了。弓弩乃远程兵器,魏武卒虽单兵强悍,但仍人手配一把弩,万弩齐发,威力无穷。单说这弓的制作,需干、角、筋、胶、丝和漆六种材料,每一样都需费力去收集,又譬如胶和漆,洛阳本地并不生产,还需从楚国买入。每样材料都有上下之分,如干以拓木最好,竹子最次,角以青牛的角最好,病牛的角最次,每样选材都要讲究啊。选好材后,干又需泡一年阴干一年,筋和胶也需选时而做,所以一张普通的弓成型需两年,若想要好弓则需三到四年。”
听罢周扁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今日听了白圭所说,不然以后发展军事时才发现兵器不够或者不佳,真是要耽误好多时间,有了贤才真是少走许多弯路啊。弓弩的威力,后世来的周扁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其制作流程,正在愁如何批量生产时便有白氏前来,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来啊。
周扁不由正襟拱手道,“多谢白大夫提醒,若非白大夫,本王还不知这些,只是白大夫既然说了这么多,还请再助我王室啊。”
“大王多虑了,白某既然已投效大王,自然要尽全力为大王效劳。早年白某在楚国方城内认得一名工匠,会造弓和弩,白某所知晓的便是从他那得知的。当时他是有事请白某帮的忙,所以很领白某的情,如果大王需要,白某可令人从楚国将其接来为王室效力。另外白某也认得楚国一些商人,造弓弩所需的角筋胶和漆都可以由白某联系购买,大王以为如何?”
周扁自然是不住的点头,当下又说定由白圭负责王室的兵器采购和制作,既然这白圭有才,那自然是要多利用一番。
转眼间天色已晚,太后也忍不住派人前来催促,在太后的眼里,大王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虽然还有一丝不舍,周扁也只得与白圭谈到这里。那时宫中没那么多讲究,没有不留外臣的讲究,自有宫女安排出客房来供白圭休息。想到后世刘备求得诸葛亮后,便与诸葛亮同榻而卧,那般求贤的心思周扁也有,不过与一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总觉得十分别扭,所以周扁送走白圭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这里才是自己最温馨的家,早就有刘晴将床铺好,侍女们烧好了热水,洗去一天的汗臭,周扁不由心情大好,在满怀希望中熟熟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似乎已经梦见了自己站在了高大的洛阳城楼上,背后是如林的兵甲,放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天下。待醒来时却是天色已明,夏天的天亮的就是早,洗罢脸后不由兴致大发,舞了道剑后这才用起早膳来。
早饭完毕,便见太师等人陪着白圭前来,想起昨日所谈,周扁对这白圭的重视程度自然是高了许多,忙迎了上去。原来却是白圭想要告辞,好容易得了个贤才,周扁自然是舍不得白圭再离去的,不过再三挽留不得只得作罢,只听白圭笑道,“本就有人嫌弃在下不孝父母,昨日一夜未归,却又让老父担心了,所以还请大王见谅。”
一日不入洛阳,白圭的王室重臣身份便一日不可曝光,呆在成周时间长了自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深知这一点的周扁纵然心中百般不乐意,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想起白圭的家室全在洛阳,周扁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心。
“白卿回洛阳以全孝心,本王自然不便阻拦,但若是周公得知白卿与本王走的近了,只怕会猜疑,白卿还得小心啊!”
深为大王厚谊所感动,白圭拱手笑道,“大王不必担心,某自有主意。”
望着白圭自信的样子,深知白圭此人不打诳语,何况是自身安危,所以周扁不由放下心来。当然与白圭昨夜商议的结果自然是要通告太师等人,其实商量好的目前由白圭具体负责的事有三件,一是负责暗地里联系洛阳城内愿意投靠大王的人,以帮助王室以最小的代价夺得洛阳,二是秘密替王室在韩国境内招兵,三是替王室采购兵器的制作材料以及工匠的召集,至于掌管王室产业则只能等到收回洛阳之后再说了。虽然对白圭初来便被委以重任表示不解,但听闻财物还是掌在监甲手里,而白圭要用时再来领取,太师等人自然是没有异议,所以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了。
一行人将白圭送到宫门,便止住步子。望着白圭坐上马车离去的背影,想起白圭之才,周扁脑海中不由闪出后世听闻的一句话,忍不住叹了起来,“我得白氏,犹如鱼儿得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