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就常在人前提起,赵歙面庞圆阔,气色潮红,天庭饱满,是个有福相的人。”
上官泽注视着苏媚儿,似乎是在回忆过去,又似乎是饱含嫉妒,默默诉说。
“孩提时代的我,对爷爷这话历来都是嗤之以鼻。如果爷爷说的那些特征都是有福相的人,那洪福菜馆的张婶,怎么看都怎么是个圆润大度,嗓门粗壮的女人,却并没有印证爷爷所说的福气。”
上官泽慢慢将身体滑入椅子,让椅子紧紧的包裹着自己,就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茫然惶恐中寻找着躲避心中阴影的港湾。
事实上,外表刚毅的上官泽,在经历了那么多艰辛的过往,心智虽然已悄悄的成熟,但当面对过去,却还是没有那股勇气,所以只要稍稍开打一点记忆的阀门,过往的种种痛苦就犹如潮水般涌出,直逼得上官泽感慨不已,伤心欲绝。
“为了证明爷爷识人的能力一般,我和其他玩伴,甚至经常捉弄赵歙......呵呵,那个时候的赵歙,真的是很呆萌啊~十足像个更屁虫,怎么赶也赶不走,又没有什么主见,呵呵呵......却没有想到,成年后的赵歙......果真就印证了爷爷所说的话,真的是个有福相的人呐!”
爷爷~您在帝都,一切都还安好吗?孙儿在外的这几年,您身体如何了,旧时征战留下的伤寒病,秋冷冬寒时,还是那般让您痛苦难受吗?爷爷,孙儿在外这么多年,可是日夜思念着您呐,只是孙儿不肖,不能常年侍奉左右也就罢了,还闯下那等弥天大祸。
哎,孙儿自知没有脸面再面对您和上官家族的各位亲友叔伯长辈,可是这思念,越压抑,越痛苦啊!
上官泽回忆着过去的点滴,面庞渐渐浮现出阵阵扭曲的痛苦。
“公子这是哪里话?依奴家说,这福相的说法其实并不可信。再者说,奴家跟在赵公子身边,也有段时日了,奴家倒是深深觉得,赵公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福相呢。只是现在的上官公子您,还处在逆境,自然对赵公子之前的顺风顺水,饱含感慨罢了。这有福之人,未必一定是一帆风顺的。处处如意,少年得志,不经历些风雨,总归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苏媚儿眼见上官泽说的感慨忧伤,借着男儿雄心壮志的心理揣度,以为是上官泽对比今日赵歙的人脉权势,自愧不如而心中略有不甘而大发牢骚,却并不知道,上官泽所想的真相。
“呵呵~”
上官泽从回忆中渐渐醒转过来,无奈的笑笑,女儿心,太过精明,其实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苏姑娘这样说道赵歙,要是让赵歙听了苏姑娘这番评价,估计着是要冷落苏姑娘几日了吧~哈哈哈~”
这苏媚儿,说话总是轻声轻语,柔柔弱弱的。作为客上卿,聊聊心里话,也是让人心神愉悦的。
赵歙,忍不住,有点嫉妒你了呢。
“其实,论起福气,赵公子是断然不可比拟上官公子的。上官公子为人豁达,待人真诚,朋友遍及寰宇,公子落难时,不是处处有人维护,单就这点,赵公子就不能做到了。”
苏媚儿自以为说到上官泽心坎中,悠悠侃侃,对着上官泽,又是一番夸赞。
“呵呵~”上官泽尴尬一笑,多年前的自己年少轻狂,做了些至今仍然让自己深感后悔的事情。如果能让现在的自己再从来一次,或许,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省去了。
“苏姑娘,这话不好在外面乱说的。在下自知当年有些事情确实是做的错了,有的事情即便错了,若再重来一次,还是会继续错一次的。”
上官泽疑惑的看着苏媚儿。她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单纯的夸赞?
苏媚儿,你提当年上官泽落难的事情,有何深意?鸣凰心中暗暗嘀咕。
“哦?奴家也只是随便聊聊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呢?上官公子,公主殿下,请莫要介怀才是。”
苏媚儿见在座两人脸显凝重神色,慌忙纠正着。可是略微一想上官泽的搭话,似乎觉得上官泽对当年的事并没有太多后悔的心思,左右思付一番,便又是一句询问。
“上官公子的意思是,当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被害而不救,这事至今,您也不后悔吗?”
苏媚儿,眼角轻飘飘瞟了一眼上官泽,眉脚略斜,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不耻眼神。
或许上官泽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苏媚儿这个人,却并不一定对苏媚儿有所了解。可是苏媚儿对上官泽,虽然这是两人第一次相见,但是从他人口中转述中,苏媚儿知道,上官泽对朋友,至亲之情格外重视,是他身上的逆鳞。
可是,当年上官泽罔顾自己兄长的安危而不救,这事,定然是要亲口求证一番,不然,按赵公子的心思,是要一心将上官泽拉拢到骆越的。如果真的拉拢成功,上官泽这般罔顾兄弟情义,岂不是与传言相左,那赵公子,岂不是白费功夫不说,还引了一头不知足的狼入室。
上官泽听到苏媚儿对当年的旧事娓娓道来,心中已经是吃惊不小。又见到她眼角似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耻眼神,更是心惊。顿时愣在当场,半句话也说不出。
看着上官泽默默坐在那,沉默不语,鸣凰也楞住了。
“苏媚儿,你想说什么?”鸣凰喝出一声,声色俱厉。
“公主殿下,抱歉了。只是刚才听了上官公子对旧事的一些评价,奴家也是略有耳闻。那些旧事,都是听他人转述,今日聊得欢畅,所以便情不自已的出声相问,倒不想,揭了上官公子的伤疤,得罪了!”
苏媚儿虽然言语恭谦,却听不出半点道歉的味道。此时此刻的苏媚儿,眼见着上官泽的神色飞转,渐渐流露出惭愧悔恨,心下便有了自己的猜测。
当年的上官泽,一定是畏惧强权,贪生怕死,懦夫!
“有些事情,并不是外界传言所说那般不真实,信了外界传言,反而会迷惑了自己的双眼。”
“哦?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骆越百姓口中的真相,并非事实?那敢问,帝都百姓口中的事实,又是哪版?”
“你~”
鸣凰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怒火腾腾,打人不打脸,骂人哪能当面这般骂?鸣凰大跨步一迈,伸出手去,就是要好好教训下这出言不逊的女子。
上官泽慌忙拦下鸣凰,对着苏媚儿拱拱手,道歉一声。
“苏姑娘,多谢你今日替赵歙过来看看我。改日,我会登门与赵歙叙叙旧,不会伤及兄弟情谊的。今日天色不早,在下就不久留姑娘了。”
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苏媚儿也觉得今日收获颇丰,最后的一句话,或许还能收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满意的站起身,对着上官泽和鸣凰施了礼,缓缓走出门去。
“上官泽~”
鸣凰担心上官泽还是无法忘却当年的事,那时候的上官泽,面对的是两难,救得下一个就会扔了另一个,但是,纵然他救了全天下,有心的人也会落井下石。
谁愿意去做英雄呢,英雄总是孤单的。
谁又能理解他当年的心思呢?当年的他,那样的选择,应该也是异常痛苦的吧,可是他默默承受住了,现在被重提旧事,心中那道疤,还会鲜血淋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