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最里面的书架旁想要休息下,却又以修炼的姿势坐下,根本没法静下来,于是开始熟悉起刚才修炼的武技来,有时候他睁开眼,看着外面,天已经很亮了,可他却不想动弹,又闭眼修炼起来;有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神志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是坐在那里愣愣出神,直到老头来整理书架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老头似乎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里一样,沉默寡言。可现如今,尤其近来几年里,竟然屡次帮助一个穷小子,连老头自己都弄不清楚竟会鬼使神差的一而再的关注一个后辈,也许是他的某根古老神经跳动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让他想到少年时的自己。他的那股子认真很久没从现在的后辈身上看到了,他想指导一下这个后辈,奈何他并不是战士,这使他断绝了一些念想,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有期望又有……
道格拉斯现在觉得头晕脑胀,浑身乏力,眼旁的血迹早已经擦干净,眼中的异常也消失不见显然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了。已经很饿了,他迫切需要弄点什么吃的,而且现在他真的是心力交瘁了,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承受着无尽的煎熬,那紧张已久的神经不时地吞噬着他那颗有郁闷不堪的心,呼吸一个新鲜空气吧,他暗暗想着。
旅馆、酒铺在这个小镇上比比皆是,他离开没走多远就有家酒铺,有几个喝的烂醉的人恰好从里面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搀扶在一起摇晃着直到街上。他找个没人的空位坐下,要了些肉片和面包,还有葡萄酒,一口气就干掉大半肉片,连喝几口葡萄酒之后,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充满信心地说,“只要有力量,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一点点改变,瞧,就像这杯葡萄酒一样,一点点喝下肚里,心情就会好起来。”他看待周围的人们的眼神不再那么充满敌意和厌恶了,然而接着他又意识到这种简单的想法过于乐观,其实未必是正确的。
酒铺的屋内闷热而狭窄,屋里充满了浓重的酒气,加上各种味道搅和在一起发出的气味在实在令人作呕,道格拉斯却神奇的适应下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食物上了。打理这家酒铺的店主就待在主厅的隔壁,但他通常没事时就会来到主厅,这时他肯定会亮出自己那个刻有贪狼佣兵团标志的铠甲和擦的油亮的新潮鞋子展示给客人,当然,还有那把令他得意非凡、从不离身的魔法剑。二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跟在店主后面充当服务生的角色,与店主同是灰色的眼睛,都是狼族的一员。一个猎人模样的顾客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些醉了,还在不停摆弄着酒杯,他的同伴是个胖子,挺挺的肚子看起来像个孕妇,穿着用皮毛镶边的、有不高硬领的短外套,可能是不胜酒力而趴在桌子上了,他时常抬起胳膊在空中挥动着,好像在招呼谁、又像在拍什么东西的样子。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悲伤,时而又表现出愤怒的神情,他颠三倒四的用悲伤的低吟诉说着什么,
又像是低唱:
生死相交的兄弟呀,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而我竟然活着……
生死相交的兄弟呀,也有出卖的一刻,
而我竟然活着……
停顿片刻又道:
我们在这里相识,发誓要同甘共苦。
我们背靠着背,并着肩战斗,相互扶持……
胖子的同伴紧锁的眉头,似乎不喜欢同伴的样子,此时身为猎人的冷静和理智发挥了极大作用。一个姑娘外表装扮的光鲜华丽,灰色的眼睛总看一眼大门就回到并没有多少酒的杯子上,淡金色的头发像波浪一样披着,就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莅临在这家不算高级的酒馆里,在坐的几位神色如常,到是老板身后的二个少年眼中闪过雀跃欲试的神色,还有一个独臂的男人单独坐在上张桌边,桌上摆着一瓶酒,却没有杯子,他不时喝上一口,然后看着周围的人,嘴角带着不屑,时而看着空空的袖管,流露出颓废神情。
等到道格拉斯吃饱时,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人身上,那个独臂的男人一下子就引起了道格拉斯的兴趣,他的双眼一下不能移动,双手甚至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好一会才将视线移到对方的脸上,道格拉斯这种不礼貌的长时间的注视终于被发觉,两人相互对视着,那个独臂男人似乎有什么要对他说,很显然,那个独臂男人对待其他的顾客,当然包括店主,那种态度简直犹如社会高层对待比社会低层的贫民还要低贱的混血半兽人一样满脸不屑。
这个人看上去约有三四十的年纪,他身材魁梧尽管一个空荡荡的袖管在飘舞,另一支手臂上的肌肉无不显示着他的力量,金色的头发胡乱披在肩上,可能有些微醉,他的金色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缝,但挡不住从里面透出来的二束炯炯的痛恨的眼光,在他身上你可以看到一些奇特的东西:他眼中的忧伤让人看上去会忍不住心生安慰。
再细看会发现,他身上的自暴自弃玩世不恭的态度,身上穿着一身破损严重的铠甲,没有一点光泽,但胸甲的左上角一个黑色月亮的标志却保存的很好,里面的内衣皱折不平的露了出来,那张脸上显然很
久没有人打理,布满了淡金色的胡须,他的每一个动作,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出贵族的严谨和稳重,但他现在却显得格外心烦气燥。
过了好一会,他颤颤悠悠地站起来,倒东倒西地摇摆着向道格拉斯走去,好像是失去一个手臂后不能很好控制平衡了,端着酒杯挪到道格拉斯身边坐了下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充分发挥,他迫切地希望和这位与自己同族的兄弟长谈一番,他果断说道:“亲爱的先生,噢,兄弟,原谅我的唐突,我是否可以坐下来呢,和您聊几句?很显然,您是一名使剑的战士,根据我的观察,您的剑一定很快,只有这样才会使用像您身上的剑,而且您对剑有种非同一般的喜爱,您是个专注刻苦的人,也不经常光顾这种酒铺,我最敬重刻苦的人,以前也不曾来这种酒铺,况且我也是名使剑的八阶战士。您可以叫我莫可,或是老莫都可以,原谅我的坦白,我想知道您现在在何处学习呢?”
“啊,我现在正在……”道格拉斯说道,这时,他有些吃惊,对面的人话语间和毫无缘由的真诚谦和让他烦躁不堪,不管是有过交往的还是未来的及交往的人,他都会表现出厌烦的情绪。
“啊,是瑟特学院吗,也许以后是吧。”独臂男人说道“难道不是吗?我的判断不会错的,我的女儿一年前就去了瑟特学院,你要是去了之后可以找到她,她叫莫丽,一个善良漂亮的女孩。”他大侃特侃,说到尽兴处时甚至废话连篇,不知所云,但他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嘿,伙计。”他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说道:“真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甜言蜜语,众所周知,强者不会在意身边出现几个谄媚的人,他们总是自大的以为在绝对力量面前所有阴谋圈套都没的意义,你的仇敌会因为你的力量可能在你面前低声下气或是谦逊有礼,愿与你重归于好。嘿,甜言蜜语的背后是伤人的利剑,重归于好的仇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利益或胆怯才伪装成这样的呢!交好有时也是一种有效的陷阱,贪婪倒底蒙了住了谁的双眼呢?”独臂男人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下子又喝完了,却是道格拉斯的那杯葡萄酒,喝完之后他把头耷拉下来,仿佛在思考什么。
“葡萄酒,那些爱装神秘的法师们的最爱,追求华而不实的家伙们,你知道吗,伙计,烈酒才是我们战士的选择,软绵绵的葡萄酒怎么能喝出战士的豪气和激情呢!”独臂男人显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越强大的人,越想强大,每个人对力量都有着不可避免的难以自拔的贪婪,稍不注意,它就会侵蚀我们的心,使我们失去细致和周全的思考能力,只要有一次机会,重归于好的敌人是不会在您背后鼎力相助的,反而会落井下石,让您承受更加巨大的侮辱,您瞧,我现在不仅一无所有,而且还失去一支手臂,如果不是因为我妻子,也许另一支手臂也会没有了,就不能像这样与您一起喝酒了,嘿,噢,顺便问一下——您是否有意做一名佣兵呢?”
“不可能,我不可能去做一名佣兵的,您问这话有什么目的?”道格拉斯回答道。
“噢,没有什么目的,因为我本人曾经是一名佣兵,副团长,曾经是……”莫可一下子沉默了,只是断断续续地自斟自饮。
“嗨,伙计,那你为什么不回你的兄弟身边去呢,你可是名八阶战士,虽然,嘿嘿……请见谅,为什么不回你的佣兵团呢?”店主提高声音说。店主的话一下引起周围顾客的注意,当然这些人都只是无聊的毫无生气的那种注意,要是再的其它的事就会转移注意力的。
“你是问我为何没有回去,是吗,先生?”莫可接过话来,“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死去,全是因为我,我的自大和贪婪,叫我如何回去面对那些活着的兄弟们,如果我与他们一起战死还可以得到解脱,我居然没死,靠着一个女人的颜面苟活下来,心里能是个滋味吗?还不如死了,了结痛苦。恕我直言,小伙子,你是否有……啊,这个……无可奈何的仇敌呢?”
“没有。”道格拉斯拧紧双眉歪着头,看了一眼独臂男人,又将视线移动到铠甲上的黑色月亮标志上,看得专心之极,回答却像是窃窃私语。
“你知道的,我的妻子赛琳娜,她曾经毕业于沃沦学院,而且她还是名大人物的女儿,哪怕我双手俱全,一个副团长的身份,在她面前仍会自惭形秽。她的美丽、高贵得到了很多人的爱慕,哪怕是在她嫁给我之后,她的爱慕者也没有减少过,天哪,小伙子,你知道吗?这样一个女人选择了我,直到结婚那天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我真的是高兴坏了,但是这一切都对她太不公平了……而且我心里很清楚,她并非爱我才选择嫁给我的,这个你可能不太明白。十二年了,我本分地做尽了丈夫应该做的,从来都不接触酒这东西,决不会看其它的女人一眼,我尊重她,不想让她对我失望,我努力获得更多荣耀,我拼命修炼这十二年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一天,可就是这样,我没有得到她的爱,可不幸的是……唉,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鬼迷心窍,把那些谄媚者的话当成了真,就在第二天,我偷偷带着几十个兄弟去了那个‘遗迹’你瞧瞧,怎么就没有动动脑子就这样做了呢,仅仅五天,带去的兄弟全部战死,这分明是个阴谋,之后,嘿,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知道吗,我能活下来
琳娜在里面起了大部分作用,可是我情愿死去!”莫可痛苦的闭上眼睛,使劲地用拳头砸着额头,看上去实在难过极了。
渐渐的,又进来几个佣兵模样的人,他们后面跟进来几个喝的不行的酒鬼,可能是从别的酒铺出来的,又跑到这里来酒喝,这种人注定一辈子离不开酒,屋内一下子喧闹起来,倒是把店主和那些服务生给忙坏了,过了不久,莫可抬起头来,尽管屋内喧闹不堪,但他可顾不上这些,其实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用一种故弄玄虚的酒鬼表情冲着道格拉斯狡黠地笑了一下,说:“现在她每天还会给我些酒钱,好让我解解酒瘾,而且哪怕我三天不洗澡,她竟然也没有把我一脚蹬下床去,嘿。”
“哈,赛琳娜真的给你钱了?”店主这时已经走到刚进来的那些人身边,说完之后,那里又一阵大笑。
“当然给了,我现在用的就是她的钱。”莫可朝着道格拉斯说,“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经济来源,除了她给以外,不会有人给我钱了,尽管之前我把自己所有积蓄都给她了,但她也没有多看一眼,她并不缺少金钱……可现在我却更难过,她每天都会给我些钱,没有一天间断过,如果她有一天不给我钱了,如果她发一下劳骚,也许我还要痛快些,她什么都没有说,表情平静的像潭死水,没有丝毫变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吗?”
他想再给自己倒点酒,但已经没有了。他的这样的举动反而引起其他人的嘲笑和谩骂:“嗨,大家快瞧,这家伙简直是废话连篇!”
“在这里发牢骚有什么用呢,先生?”
“二位先生还是先离开吧,好吗?今天的酒算我请客。”店主意识到气氛有些紧张,对道格拉斯和莫可说道,这个酒铺可经不起一名八阶战士的怒火,他开始讨厌那几个喝的醉醺醺的不能思考的酒客。
“好的,先生。”莫可精神萎靡之极,看来他真的累坏了。“请把我送回家,她经常不在家……”他对道格拉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