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萧国当今圣上,萧衍,十岁登基,现今十六,生辰宴上,太后素手一挥,定了选秀佳期。之前也未尝没有人提过选秀一事,但因为重重劝阻,此事便一拖再拖,太后这会儿提出来,怕是动了真格儿。
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怎么也没料到有此一遭,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家里有闺女的更是捶胸顿足后悔的要命。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个傻的,当然这话万不可说,文武百官看着上首坐的萧衍,剑眉星目,长开了必然英俊非凡,但这一脸的痴笑,也不知神游到哪儿了,嘴角还有可疑的液体闪闪发亮……
百官准备一哭二闹再劝上一劝,岂料整晚默不作声的丞相宋璟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后所言甚是,此事不如交给左相办吧。”
宋璟,字清之,乃开国功臣之后,三岁作诗,五岁习武,十五岁中举人,十八岁老皇帝钦点的状元,人长得玉树临风,风采绝世无双,又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一肚子坏水,说白了要是宋璟想整人,那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皇帝自知身体亏损,嫡子年幼,宋璟便是老皇帝为萧衍挑选的能人臣子中的头一个,一路辅佐萧衍坐稳了身下这把龙椅,年纪轻轻就成了当朝右相,大臣们有时候还敢跟皇上顶顶嘴,却不敢反驳宋璟。
如今宋璟二十六岁,却还未娶妻,连个通房都没有,大家忍不住怀疑法力通天的宋丞相或有些不可说的隐疾,毕竟人无完人嘛,纵使如此,好多大臣都想把自家闺女往宋丞相前面塞呐,左相就是其中之一。
一大把年纪的左相闻言,一口老血涌上来,谁不知道他生了一箩筐小子之后终于求来个闺女,宝贝得不行,放哪儿都怕化了,恨不得天天栓裤腰带上带着,今年恰好十五,宋璟这不是让他来做个表率么。左相急巴巴地撸秃了花白的胡子,也没想出什么良策,干脆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宋璟双手一抱拳:“左相当是喜不自禁。”一句话便把事情给定了,气的装晕的左相一抽一抽的,老泪纵横地被一帮子人抬了出去。
奸臣啊奸臣!
既然宋璟发话,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人敢反对了。当然,其中也不乏动了心思的,只是皇上年幼,哪知道疼人啊,虽然看上去是个好拿捏的,但有太后和宋璟在,自家那些闺房里哄人的伎俩压根不够看,哪有胆子拿捏皇上啊,万一再冲撞了皇上太后,那可不得了!
把自家闺女送进宫可不是活受罪么?!
臣子们的哀声叹气,萧衍全然不放在眼里,当然他根本没听大家说了啥,因为……他满心满眼的全是自家俊秀无双的宋丞相啊!
左等右盼终于等到宋璟开口,说的什么萧衍根本没听进去,光是那低沉的声音,便够他醉的了,萧衍嘴角一咧,乐的简直合不拢腿。
宋璟接着一笑,公子如玉,唇角微扬,又如梦如幻,萧衍便觉得鼻子底下湿漉漉的。
看着座首的小皇帝乱飚鼻血,垂涎欲滴都快笑成了叉烧包,底下的臣子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自戳双目。
看来,是时候装个病请个假,把家眷闺女送出去失个踪了……且慢,左相那个老狐狸果然早有预谋!
察觉左相早已先人一步溜之大吉,臣子们差点没忍住拍案而起,生辰宴最后便如此不欢而散。
直到宋璟的背影远远地消失在视野中,萧衍还在砸着嘴回味,真不愧是自家玉树临风的宋丞相,连那翻飞的小衣角都那么有风骨!
宋璟出了宫门,萧衍的脑子才慢腾腾地转过来了,于是太后头疼地看着自家梗着脖子忽然宁死不屈的蠢儿子,无奈问道:“皇上给哀家一个理由可好?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白白嫩嫩跟个豆芽菜似的少年皇帝脸上一红,却没有畏首畏尾,目光凛然地往前迈了一大步,颇有些君临天下的气势,中气十足道:“朕要宋璟做朕的皇后,朕只要他一人!”
太后一愣,马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虽然史上男皇后也不少,但宋璟却是万万不可的。
这场母子间的谈心以萧衍赌气地甩袖而去告终。
太后看着萧衍离去的背影,揉了揉眉心,叹道:“痴儿啊……痴儿。”
如今还是痴儿但长大了很可能成为痴汉的萧衍黑着脸走过弯弯道道的亭台楼榭,太后喜静,偌大的院子里并没有多少人,更何况夜色渐浓,萧衍脚步一顿,怒视身后甩不掉的几个跟屁虫:“都退下,朕想静静!”
小李子低着头偷瞄,皇上的身影如同抽条的翠竹,还有着少年初长成的单薄却也韧性十足,脸上表情在朦胧的夜色下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是原本圆润的侧脸线条已开始渐渐锋利硬朗,就像还未出鞘的宝剑一般……当然小李子脑子可没这么多文艺地说辞,只觉得此时的小皇上是顶顶好看的。
小李子一个愣神,忽然觉得小皇上不似平日那么犯浑了,萧衍此时的怨气已经能溺死人,小李子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差点冒犯了皇上,劝解的话也不敢多说,赶紧恭恭敬敬地退下了,顺带抓走了身后几个侍卫,生怕皇上再不高兴。
不过……静静是哪家姑娘?他得马上去禀明太后。
萧衍偷偷瞄一眼,左右无人,拉长的脸顿时绷不住笑了,长腿一迈,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母后的锦鲤好不容易养肥啦,据说是从安泰寺弄来的,还煞费苦心地移来一口冰泉养着,据说这开过光的金银锦鲤,全天下不过十来尾,味道肯定不错!
宋丞相看似对任何事都无悲无喜,让想巴结的人也无从下手,但经过萧衍持之以恒且细致入微的无数次观察,宴会上宋丞相总是状似不经意地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虽然脸上表情未变,但那双狭长的眼睛,总会一亮,就像毛茸茸的小馋猫似的。
萧衍光想想就觉得心痒痒,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朕的法眼!
萧衍笑眯眯地打发了看护的宫女,解下身上碍事的龙袍往边上草丛里胡乱一扔,便迫不及待地一个飞身扎进了冰泉之中,屏住呼吸潜了下去。
嘶,这冰泉水还真是透心凉。
……
宋璟从生辰宴上回来眼皮就一直在跳,辗转反侧心烦地很,干脆屏退了下人,来大堂里坐着,无聊细数起大臣家里那些十五六岁的姑娘,一个个刁蛮任性,压根不能和纯良的小皇帝相比,有些个前些日花会还偷看过自己,胆大包天。
初夏的深夜还有些凉意,风从堂前吹进来,刮宋璟周身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忽然穿来三声鸟啼。
“出来。”宋璟眯起眼。
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衣人出现,跪地不起,“皇上……皇上他掉进冰泉里,溺,溺水……驾崩了!”
椅子的扶手应声而断,宋璟猛地立起来,一向温和的表情竟挤出一丝阴戾,面容如霜:“你说那个蠢君,水性极好,却溺死了?”
“主子……这话……万万说不得……”黑衣人被宋璟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低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不敢再语。
夜半三更,公公拿着太后的懿旨,入了宋璟丞相府,却没料到宋璟已经自刎于堂前。
梁武六年四月初八,梁武帝驾崩,太后谨遵梁武帝遗愿,将宋丞相追封为男后,为帝殉葬,两人合葬于皇陵,梁武帝成了史上唯一的只有一位男后的皇帝。
“朕要宋璟做朕的皇后,朕只要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