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让其实挺聪明的,看起来不声不响,但心里门清。
郑容予就恨极了他的不声不响,以及那双风平浪静的眼眸实则洞悉一切,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像个局外人。
他喉咙动了动,低声道:“你肯定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张不让没说话。
郑容予就有些急切的吻着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知道的对吧。”
吻是冰冰凉凉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往常即使是一个肢体间的碰触也足够郑容予回味好久,然而此刻他却没有那个心思来闲情逸致,反而为了证明什么或者是想要抓住什么,拼命的索求着。
张不让没有推开他,只是眼神平淡的看着他。
冷漠的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其实没有融入这个世界吧。
郑容予忍不住的想,内心沮丧跟绝望交错的混杂着,形成一种痛苦的*,既想叫这个人留下来,又贪婪的想蹬鼻子上脸的让这个人的眼里有他的存在。
究竟怎么样才能被张不让给放在眼里呢。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话,郑容予就有些暴躁的躁动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委屈,他明明已经对张不让够好了,想对他更好……想把他放在心里,为什么对方总是看不到呢。
这最后一句忍不住带上了点怨气,为什么无论如何对方总是那样的平平淡淡,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这个问题的答案郑容予是知道的,因为张不让没有要求他做这些,所以是徒劳无功,但他不肯承认,付出了就要有回报,就算是他一厢情愿那也一样啊,不给的话就只能索求了。
不给的话……
郑容予的眼神彻底的暗了下来。
要不择手段的,把这个人给留下来呢。
郑容予对张不让怀着一种恐慌,他模糊的而清楚的能意识到一件事情,张不让想走,谁也拦不下,他不会永远的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迫这个人留下,折断他的翅膀还是打断他的双腿,都没关系,都可以在所不惜。
……打断他的腿,说不定就能留下了吧。
当听见张不让的话以后,到现在为止郑容予的呼吸都是难涩的,说出的话也是干哑的,带着淡淡的不甘跟莫名的委屈,“……你还欠我钱呢。”
你还欠我钱呢,所以不能走。
……留下来好不好。
“我会还你。”
那个人如是说。
“还得一干二净。”
一股酸涩袭上了心头,弄得郑容予的眼眶也有些酸涩的难受,他扯了扯嘴角,“……一定要这样是不是?”
那语气极其的不稳定。
张不让默认了。
“……成吧,你走吧。”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张不让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说不上来的微妙感终于让张不让抬眼正式的端详了一下郑容予。
笑容古怪的看着他,眼神漆黑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却牢牢的锁定着他。
他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毫不犹豫,干脆果断。
郑容予在他身后极其用力地闭了闭眼,内心压抑的涌动着都化成了嘴边呼出的淡淡的一口气。
“没那么容易……”
想离开他,没那么容易。
死都要死一块儿。
郑大少爷发狠了想,眼前却逐渐模糊不清了起来,不管怎么擦拭都没用。
委屈不甘的复杂情绪都成了一句低喃,“阿让……”
张不让往前走着,背挺得很直,很直。
他的伤怎么样了呢……
苏未凉心不在焉的抄着作业想着这个问题,冷不防有人从他背后一巴掌拍过来,“凉子。”
吓得苏未凉一抖,喘了口气,在试卷上的笔迹都走样了,骂道:“你再闹一下信不信回寝室我打死你。”
杨辉笑嘻嘻的道:“你女朋友来了。”
他别有深意的抬眼示意苏未凉朝教室门口看过去,奈何苏未凉就是个榆木脑袋头也不抬就接着抄作业,兴致恹恹的应了声,“哦。”
杨辉啧了声,“都放学了,你不去打球泡女朋友还抄什么卷子,留着晚自习再抄也不迟。”
苏未凉果断否决道:“时间不够。”
光是模仿张不让的笔迹就够耗时间了。
张不让这人,人如其名,字也是端庄大气的犹如狂草,跟苏未凉的潦草比起来还是有天差地别的,至少张不让的虽然让人看不懂,但能觉得好看。
杨辉摇了摇头,“成吧,我去打球了。”
苏未凉敷衍的嗯了声,杨辉不死心的凑到他耳旁道,“好好跟你女朋友培养培养感情啊。”
“滚。”
杨辉啧了声,兴高采烈的滚了。
一个阴影遮挡住苏未凉眼前的光线,伴随而来的就是一个柔柔地声音,“在干什么呢?”
苏未凉头也不抬,“你往旁边挪挪,挡着我光了。”
“……”
苏未凉的女朋友忍了忍他的不解风情,接着道:“你就不能停一停嘛?”
“忙着呢。”苏未凉随口道:“我得帮阿让抄卷子。”
又是张不让。
张不让不在的时间,苏未凉的女朋友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这三个字给磨出茧子了,每当她想拉着苏未凉准备干些什么的时候,后者都面不改色的甩出这三个字,又一脸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情绪很是滴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
那副表情真是情圣,弄的她差点以为张不让才是他女朋友。
这会子还真问上了,“我说到底谁是你女朋友啊?”
“别闹。”
‘“……”
女朋友发飙了,一拍桌子,“苏未凉,我真受不了你,你怎么一点事你都不懂啊。”
苏未凉终于停了笔,懵了下抬头看着他发飙的女朋友,“……我懂什么事啊,我不挺懂事的嘛。”
女朋友很委屈,很愤恨,“你看别人家男朋友都陪自己女朋友。”
“我也陪你啊,你现在坐我旁边看我抄作业。”想了想,又哄了一个字,“乖。”
“……我真是受不了你,别人哄自己女朋友都叫她小傻瓜,你呢,我让你哄我一次你管我叫什么?”女朋友声嘶力竭道,“你管我叫小傻逼。”
如果杨辉在场的话,铁定要骂苏未凉是个二愣子,连跟女孩子相处都搞不明白。
苏未凉不耐烦道:“受不了就滚。”
他原先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张不让跟林萧文处上了,心里可劲儿的不舒服,也脑子一抽答应那女的跟她交往了,问题是就算答应了也还是不舒服,感觉有股气堵在心里无处可泻,失魂落魄的跟那女的说,交往可以,但要好聚好散。
谁知道对方那么会胡搅蛮缠。
这是在苏未凉看来。
在女朋友看来,就很是委屈了,控诉道:“你把时间都花张不让身上去了,那我呢?”
苏未凉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找别人去啊,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别人么。”
“……”女朋友咬牙道,“我不管,你今天给我个交代?”
“?”
“张不让重要还是我重要?”
“……别闹。”苏未凉深深地不耐烦了,“你走行吗?”
烦死了都。
卷子都没法好好抄了。
“我不管,你今天就得把话撂明白。”
苏未凉干脆不理她了。
她就上来扯苏未凉的衣服,不依不饶,“你说啊……”
苏未凉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
一拍桌子起身下意识的吼了句,“我特么喜欢张不让的时候你算老几啊你?”
对方惊呆了。
苏未凉也惊呆了。
对方掩面哭着跑了,沉浸在苏未凉居然敢吼她的震惊里,满腹委屈的没把他那话给仔细听明白。
苏未凉没哭也没掩面,而是一脸惊呆的表情缓缓变成了一脸的失魂落魄眼神黯然。
他原来,是喜欢张不让……么?
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余晖笼罩着操场,风呼呼的吹过,还时不时能听见从操场那传来的打球声跟呼喊声。
走廊偶尔还会传来女孩子跟男孩子打闹的声音,拿起扫帚红着脸的追着男生的脚步声。
苏未凉觉得自个儿有些饿了,低头把卷子随意收了收,去食堂吃饭。
他忽然有点想张不让了。
很想很想。
双休日张不让没等来苏未凉来找他,只等来一通电话,声音不对的说这周有事,星期一见。
张不让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苏未凉打着哈哈说是上火了,听张不让让他少吃点辣条多喝点热水,笑着说好。
回头挂了电话还是可劲儿的难受。
离高考就那么些日子了,张不让的生活还是没多大的起色,只是回学校的时候,各科的老师都来问候了他一遍,除了高冷的科学老师。
苏未凉嘀咕道:“他也就别的老师来班里听课的时候会笑一笑了……”
高冷的科学老师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能让他动容的展开笑颜,那肯定是教育局来人了。
教导主任也特意的找张不让过去谈话,大意是让他不耻下问哪里不懂就去放心大胆的打扰老师。
苏未凉就默默站边上守候着阿让哥。
看张不让那百无聊赖的表情,教导主任问他,“你是不是交了学费?”
张不让点了点头。
“你交了学费,老师就有那个义务来教你读书,是不是?”
张不让点了点头,觉得这话题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地方。
教导主任振振有词道:“所以你不学以致用的把老师给榨干,你对得起你交得那些钱吗?”
“……好有道理。”张不让憋了憋,“我竟无言以对。”
“所以你的目标是什么?”
“……把老师给榨干。”
教导主任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大意的去吧,千万别手下留情,老师指望你考一个好的大学。”
张不让心一动。
等教导主任终于放过张不让,苏未凉才来找回点存在感,看着他的背影跟张不让道:“别说,我感觉老潘这话还蛮有道理,不然不划算。”
张不让瞥了他眼,“你当是买菜呢,还划算。”
苏未凉嘿嘿一笑,吐槽道:“没想到那么快就要毕业了,我想起我初中了,我当年初中的时候,总感觉是地狱一样的生活,好不容易熬到中考了,考不好我爸妈说要让我重新读一年,啧,谁还想回去啊。但我上了高中我才发现……麻痹的这简直是水深火热的天堂。”
张不让听他吐槽,忽然问道:“那你还想回初中嘛?”
苏未凉顿了一顿,“……不想。”
张不让挑眉,“为什么?高中不是水深火热么?”
苏未凉吊儿郎的道:“因为初中就没认识到你了啊。”
“……嗯。”
他们就忽而静了一下。
苏未凉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的难受,侧头看了眼张不让,看着他那冷峻的侧脸被阳光给淡淡的笼罩,无形中有一种柔和感,他忽而在那瞬间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即将要破土而出的冲动,他张了张口想要脱口而出的说些什么,却戛然而止在对方侧过脸来的那一眼。
于是就忽然停顿住了,连带着时间好像也停顿住了。
听着张不让问,“听说你跟你女朋友分了?”
他盯着张不让眼中的自己,半晌才出了一个笑,假装满不在乎的道:“是啊,不太合拍。”
然后移开眼淡淡道:“是我不好,我没她想要的那种好。”
前边不知道为什么聚起了一堆人,有些热闹,苏未凉没等张不让要说什么,就拉着他说,“我们过去看看。”
原来是一个男生爬树上了,死活不下来,女生拿着扫帚有些气急败坏道:“你给我下来。”
这动静把周围其余的学生给闹出来看热闹。
男生嬉皮笑脸道:“我就不。”
女生急的脸都要涨红了。
男生手上还拿着个作业本,大概是那个女生的,那么多人的围观下,女生催促道:“……你快点还我,要交了。”
“不。”
女生气急了,把扫帚一扬,“你给不给?”
男生得意洋洋的道:“你信不信我给你丢外面去。”
苏未凉眯起眼凑在张不让耳边道:“我有点想看那个男的被捅下来的样子。”
那男的貌似跟苏未凉不对盘。
隔壁班的。
张不让唇角一扬,“好。”
……啊咧?
苏未凉怔怔的看着张不让走进人群里,他什么话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就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卷起袖口,拿着扫帚的女生盯着他的脸看得莫名红了脸,温顺的把扫帚递到他手上。
于是那天,在围观的众目睽睽之下,张不让把那男生从树上给捅了下来。
可喜可贺的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被老师拎走的临死前,张不让问苏未凉,“高兴不?”
他含笑的样子很好看,那眉眼是不羁张扬的不屑,就这么随意的侧头问他。
高兴么?
老师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张不让你够了啊。”
苏未凉看着张不让的背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嘟囔道:“真奇怪……”
为什么跳得那么高兴。
其实张不让不知道为什么,今儿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动着不舒坦,但他看苏未凉那样子倒是比他还更不舒坦,只是到了放学的时候,他这不舒坦就更明显了,强烈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张不如细数他这些天的倒霉,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更倒霉一点的时候,他手机响了。
破天荒的居然是他妈。
张不让想了想,他妈从不给他打电话,打过来那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情的。
难道是张景遇死了?
张不让估算着买墓地要花多少钱,一边接起了电话,对面开腔道:“阿让你快过来,你哥要被打死了。”
“没死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有病。”
“……”
张不让毫不犹豫的把电话挂了。
响几次挂几次。
最后一次不耐烦的接起,那头传来的声音不是他妈。
“张不让。”
张不让捏紧了手机,吐出三个字,“……郑予欢。”
那头就满意的笑了,“还记着呢,我真高兴,不过阿让呐,你可不像是欠钱不还的人,你说你不在乎你哥的死活,你连你妈……也不管了么?”
“……地址。”
郑予欢勾起唇,面容在阴影处诡谲不定。
难得有个送上门的机会,还真是不用白不用,他的眼神漫不经心的从张景遇跟他妈身上一掠而过,眼含淡淡的不屑跟讥嘲,后者瑟缩了一下,觉得自己落这郑家二少的手里还不如接着去杨怀道手上受苦受难,至少后者没前者那么会瞎折腾。
到了地方坐电梯上了五楼。
张不让就不知道郑予欢是想做些什么,找他麻烦么?
他的心空落落的有些茫然,什么也填不满,也没有什么给他来填满。
“杨怀道把你哥欠的钱转到我手上了,今天要是我没看到钱的话,我把你哥就从这楼上扔下去。”
郑予欢含笑的模样说出让人背后不寒而栗的话,“但是你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比如……求我。”
这才是郑予欢的目的。
他要张不让求他。
张不让面无表情的说,“你扔吧。”
“……”
郑予欢把眼神转到他妈身上,后者心领神会并且嚎啕大哭,说的是声泪涕下,发现拿那可是你哥来说服张不让跟我是你妈都没什么用了,使出了杀手锏,“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张不让的眼神终于动了。
张景遇趁热打铁道:“阿让,就……”
张不让眼神凉的如骨,“你自己还。”
张景遇委屈上了,“我能拿什么还?我什么都没有,再说人家是冲你来的……”
后面那句话就不知不觉的低了下去。
“别那么说。”张不让冷笑着慢悠悠地道,“你上下两张嘴又不是长着开玩笑的。”
这意思明显的不言而喻。
可张景遇觉得张不让貌似长得比他好像还更有市场,但这话他不敢说,他怕没等郑予欢先弄死他,张不让已经把他弄死了。
他妈大概是豁出去了,直接出言威胁道:“我不管,你去求求怎么了?”
“……你以为求他没条件嘛?”
郑予欢发现张不让是真聪明,把他的意图看穿的是一干二净,当然是有附加条件的,哪能只是嘴上求一句就行了,当然是……
他妈继续撒泼,“那你是想看我死是不是?我真死给你看信不信?”
张不让不说话。
郑予欢眯起眼,张不让沉默的低着头,但他的脊背好似永远不会弯腰,不会屈服而卑微的折下,柔软却也倔强的叫人无可奈何,他总是这样,不声不响,沉闷的很,但总是什么事情都清楚在心里。
他忽然就厌恶起张不让的骄傲。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看迟迟没有动静,郑予欢眼睛盯着张不让,准备在加把火,火上浇油,抬手示意把张景遇准备准备从五楼上扔下去,他妈登时急的更厉害了,蹦跶的更欢畅,痛心疾首的道:“你哥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那我也不活了。”
张不让依然沉默,急的他妈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时候,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的低笑了。
郑予欢没由来的心里一跳。
“成吧。”
他说。
郑予欢眼睛一亮,把心里那心乱如麻的感觉给压了回去。
下一秒就见张不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妈道,“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啊?
他妈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张不让。
张不让走到窗户口向下一望,神色平静,风吹起他的碎发,把那纯粹而漂亮的眉眼展露了个彻底,连带着那如死水一般平淡而冷彻的眼神,他抬头冲他妈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不说话是吧?”
他敛了笑,“那就我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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