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归尘停下身形,落在了一处院落中。黑暗里闪出一个人来,他立刻道:“是我。”劲风止于他的眼前。
“这是?”惊鸿看见孟归尘怀里竟抱着一个人,惊讶地问道。
“让人照顾他。”说着,孟归尘进了房间,将玉泠紫放在了床上,抬眼时,跟浑身无力的玉泠紫大眼瞪小眼。
孟归尘直起身,听到身后的惊鸿道:“这是……玉公子?”
玉泠紫冰冷地看着惊鸿,后者立刻道:“好的。”惊鸿去安排了,孟归尘也不用跟玉泠紫说什么,将绿色药瓶取出,放在了床头,就去自己在浓墨轩的房间睡觉去了。给玉泠紫解毒,也真是好一番折腾,不知她怎么样了,接触各种毒药,真的没事?
江楼月此时睡得正香,这连日来的紧张乏累,此刻终于松得这口气了,她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也属难得。
睡梦中的她却突然挣扎了一下,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前的衣服,看起来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在这剧烈的痛楚如觉醒般翻涌起来时,她的意识苏醒过来,只是像被梦魇重重地压着一般,睁不开眼来,又如同置身深水中,全身都很重。她摇着头,被死死咬着的唇流了血。体内的五脏六腑痉挛,双腿抽搐。
她明知是之前沾染的毒素没有彻底清除,又碰了血华子的残毒,却已没有办法,因为她连挣扎着醒过来都不能。刚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怎么突然就毒发了?也无暇顾及究竟是哪种毒催发了哪种毒,此刻她体内沾染的剧毒不下三种,且样样致命,这可真是救人一命,却要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了。她重活一世,还没看到结局的改变,怎么甘心这么快就死掉。
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只要醒过来,现在中毒还不算深,连血华子她都能解,一定有办法的!
她只觉得似乎有很多水包裹着自己,她静静地往下沉,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越来越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像是飘在了云端,轻得似烟一般,一下子又从云端坠落,砸进了深渊里。
越来越往下沉了,如有巨石拖着她,快速地沉落下去了,意识好像也越来越远……最后一丝清明是,隐天丝,床头有隐天丝,那么锋利,只要在上面一划,说不定就能醒来的。她死抓着衣襟的手无意识一般胡乱摸索着,好像摸着了,又好像没摸到,隐天丝本就轻得跟不存在似的,她迷迷糊糊地根本辨不出来。手心似有疼痛,但没有盖过身上的痛,意识里的那个自己也重重地合上了眼帘,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一大早,桐影照旧送饭食进来,笑着一路来到房门口。怎地房门没关?她站在洞开的房门前朝里张望了一下,之前小姐这个时候早就起身了的。
“小姐?”桐影等了片刻没听到回应,继续唤道,“小姐!”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一想起小姐是在与毒药打交道,桐影顿时也顾不得什么,跑了进去,放下托盘往里间走去,床上空无一人。转着整个房间都找遍了,也没见到江楼月的身影,想起小姐新买了浴桶放在隔壁,说不定在隔壁厢房歇息去了,她赶紧跑到隔壁门口,焦急地敲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是桐影,小姐你怎么了?”听不到里头的任何动静,桐影一下子着了慌,匆匆跑去禀报苏弗。
苏弗当下饭也不吃了,急急赶过来,同时命人将王统领叫来。苏弗让丫鬟们再四处找找,一边让王统领撞开了房门。
王东破站在门外,不便入内。苏弗当先跨了进去,一眼看到床上的江楼月,登时脚步一顿,整个人吓得不禁抖了抖,扑到了床边去,想抚上女儿的脸,又不忍触碰总觉得会弄疼女儿。苏弗看着躺在床上全身都有点扭曲的女儿,两行泪簌簌就流下来了,把江楼月弯曲着的脚放好,拉过一旁皱作一团的毯子给她盖上。
正准备把江楼月胡乱伸展着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苏弗看见她左手掌心有几道斑驳的血痕,动作更加轻柔,将她的手轻放在一侧,又吩咐进来的桐影跟红钗去请大夫并准备温水,“快去!”苏弗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比平日里的说话声高了不少。
苏弗坐在床侧,用绢子温柔地拭着江楼月脸上的汗,看着她的脸忽而毫无血色,忽而又过分红润,身体偶尔还抽搐一下。
“月儿,月儿,你听得见么?娘在这里,你一定不能有事。”苏弗握着江楼月的手,这种随时都可能失去她却无能为力,只能这么苦苦守着的情形,苏弗真的不想再经受了,此前月儿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好不容易真的好了起来,跟以前一样好好的,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她听月儿说起时,就该全力阻止,不许月儿再碰任何毒药。
现在……现在只希望月儿快醒过来。苏弗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向老天爷祈祷。
天上的星子有的忽而闪动一下,有的看起来远得很,点缀在漆黑的天幕。树影随风摇动,吹过一阵就停了,院子里的花木今夜格外的静,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一整天都有不少人在廊上来往,进来探望的,送水的,诊病的,到傍晚时分,苏弗仍守在床前不肯走,桐影跟红钗留下伺候,旁的人都打发走了。
苏弗看着床上的江楼月,眼泪滚珠儿一般地掉,自从最后一位大夫离开,她的泪断断续续地只是流,满面悲戚不能言说。
“夫人。”红钗跟桐影在一旁唤了一声,但她们两人也已是哭过好几回。免得苏弗这一下子伤心过度,到时更加不可收拾,两人只得暂且忍住,劝慰夫人。
这全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过了,前些时日江楼月中剧毒病得那样,大夫尚且开方子治病,如今,竟是每一位大夫都摇头叹息,让另请高明,不然更是直说可以准备后事了,当真可恨。月儿才十六岁,还没成亲,还没随父建立功勋,还没遇到一个可托付终身的意中人,这……这怎么可能?!
苏弗身上的力气渐渐地失却,手也握不住绢子了,瘫坐在榻上,却死命地握住了江楼月没受伤的手,任眼泪一次次迷了眼睛,又一次次清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楼月。
“红钗,准备笔墨,我要给老爷写信,明日我要进宫,求皇后娘娘让御医来诊治。”苏弗一字字地道。
送往南疆的家信连夜送出。
“夫人,您先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和桐影守着,您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若是连您也病倒了,小姐怎么办。”红钗在一旁劝着,眼睛通红。
苏弗也不说话,只是握着女儿的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