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诸葛昭阳想去哪里,只在巷子里转,难道是想甩掉她?江楼月失去了一点耐心,索性纵身而起,掠过一处房顶跳了下去,便看见他刚转过拐角,她立即跑了上去。跑过拐角,一个身影就映入眼帘。
“姑娘一直追着在下做什么?”诸葛昭阳道。
江楼月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脸,是了,就是他。整张脸毁容过,其上遍布着狰狞如虫的疤痕,将他原本的面目掩盖得一干二净的同时,也使得他乍看上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然而仔细看去,其只不过是一身书生打扮,甚是朴素,眼中没有透出丝毫的凶恶,若非这张脸,他的装束使他走在人群里根本就找不大出来,他也惯于低了头走路,不引人注目。
“姑娘。”诸葛昭阳唤了一声。
江楼月平静而微笑地道:“先生你好,我叫江楼月,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鄙姓朱,单名一个心字。”诸葛昭阳道。
江楼月心道,朱心,诛心,你要诛谁的心?前世时他在恭王府中所用的,也正是这个名字。
“朱先生,方才是我失礼了,我恰在一处酒楼里看见了朱先生,以为是一位故人,便急追了上来,请朱先生莫要见怪。”江楼月礼貌地道。
“无妨。”诸葛昭阳淡而有礼地回了一句,对她抱拳施了一礼,就欲转身离开。
江楼月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朱先生请留步,不知先生可有兄弟,我是见先生眉眼之间很像那位故人,方才追上来的,未得细看,是我冒昧了。”
诸葛昭阳停步,侧身而道:“在下并无兄弟姐妹。”
江楼月淡淡笑了笑,“方才听先生说姓朱,我只当先生后面还有个‘葛’字,我还高兴了一下,以为还能见到他,去岁同他在凉州一别,就没再见过,既是我认错了人,不敢再打扰朱先生。”江楼月轻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江姑娘。”诸葛昭阳却将她叫住,“不知姑娘的那位故人叫什么,在下也在凉州待过几年,姑娘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在下真的认识呢?”
“是么?”江楼月一喜,随即却变了变颜色,略低垂了头道,“还是算了,他深居简出惯了,不喜向人透露姓名,多谢朱先生。”说完,江楼月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此处。
鱼饵已经撒出,容不得鱼儿不上钩。
江楼月正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听见了桐影的声音,循声望去,桐影已向着她跑了上来。
“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桐影喘着气道。
江楼月看着街道对面,她的轿子停在那里,“临时有急事,来不及跟你说。他们这是抬着空轿子回府么,你怎么不坐?”
“那是小姐的轿子,我坐什么?小姐,你不见了后,我上楼去通知孟公子了,他说他先回去放下东西就去找你。”桐影道。
江楼月拉着桐影走到轿子背街那边,四周看了看,将斗篷解下塞进了轿子里,对桐影道:“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浓墨轩,晚些时候我就回去。”
“好,小姐小心。”桐影还有些担心地道。
江楼月跑进巷子里去了。桐影让轿夫抬了轿子,走得慢些。
诸葛昭阳走出巷子,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阳光,又低垂了下去。江楼月的话,使在他心里扎根的刺,从胸腔里破了出来,滋长得更加繁茂。
当真还有谁活着么,跟他一样还“活着”?
江楼月,护国大将军府的二小姐,夕加乃至整个大陆都少有的女将。
江楼月的轿子在路上慢慢晃着,桐影跟在轿旁,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提起精神,继续前行。听到前头有细碎杂乱的议论声,人们往两侧道旁退开,随之迅疾的马蹄声哒哒地传过来。桐影看见那是骑马的几个人,当头那个穿着虽不显山露水,但那气韵很是与众不同,好像还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她让轿夫将轿子停到边上去,等他们先过。
周密一行四人,刚办完差事回京,明年就要大婚,在那之前,应该都不会再有离京的差事。
路边看见了将军府的轿子,还有旁边站着的丫头,周密记得,那好像是江家二小姐江楼月的丫鬟,想了想,他便勒了马,看向桐影道:“轿中可是江二小姐?”
桐影眼见着马上当先那人朝着自己等人这边来了,眼神闪烁着,他竟真的上前来打招呼了,她心里越发叫糟,但也不能不理他。京城之中,万一她眼拙得罪了某个达官显贵,岂不是给小姐惹事。桐影微笑着福身施礼,“请恕奴婢眼拙,不知这位贵人是?”
周密没什么表情,反倒是他身后的一人道:“好没见识的丫头,这是我夕加的三皇子恭王爷。”
“奴婢见过王爷,方才是奴婢失礼了,请王爷恕罪。”桐影又是恭敬一礼,“轿中正是我家二小姐,只是小姐身体抱恙,今日又吹多了冷风,已在轿中闭目小憩,请王爷恕罪,奴婢这就唤醒小姐。”桐影低头一礼,作势要伸手去掀轿帘。
周密看了一眼轿子,平淡地道:“不必了,本王只是路遇江二小姐,想着打个招呼,别反倒扰了你家小姐休息。”说完,周密调转马头,带着身后三人打马而去。
桐影收回手来,觉得有点脱力地缓缓呼出一口气,对轿夫道:“快走。”桐影这口气还未及呼完,就见轿子旁正站着江楼月,她眼一瞪,不由急道,“小姐,你何时找过来的,不是说要晚些回府么?”
“刚才你跟恭王爷说话时,我就在人堆里了。方才我一时也没想到,只要我回了府,自然就会有人告诉他的,不必我巴巴地去找他。走吧,回府。”江楼月说着,视线里却看见了街对面的一个小乞丐,是个有着乱糟糟短头发的男孩儿,风一吹甚有凉意的时节,他身上却只有一层破洞的单衣,正拿了个破碗坐在那里。不知他是不是感觉到了来自街对面的视线,抬起头看了过来。不期这样带着点迷糊又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自己,江楼月掀起轿帘的手停了下来,愣了一下神才直起身来道:“桐影,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