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云画骨问身旁的越儿道:“越儿,此行在押的族人中,可有一位姓苏的姑娘?”
越儿转头看向囚车后面跟着的族人,一个个仔细地看过来,“公主,一个姓苏的也没有,您是想找谁?”
云画骨这次没有在意越儿的称呼,只是心下疑惑,她分明见着苏绊婢此刻就跟在族人里,会不会昨晚那人是胡乱说的名字?但为何要悄悄地来跟她说话呢?苏绊婢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挣脱锁链,为何不逃走?
云画骨望着苏绊婢。后者却根本没在意她,神情委顿地跟着前面的族人前行,哪里还有昨晚那般笑容幽邪的模样,直是判若两人。
“越儿,他们都是瑞族人么?”云画骨又问道。
越儿道:“当然啦,那五个贵族,您都认识的呀。”
“其他的呢?”云画骨追问道。
越儿虽不解公主何以开始对跟着的族人感兴趣,还是轻声地道:“其他的……有的是琴氏的,有的是文氏和容氏的,剩下两个看衣裳应是市集上的。”
“灰色衣裳的是哪家的?”云画骨道。
“是琴氏,他们的家奴最多。”越儿道。
云画骨正想收回视线,苏绊婢却突然看了过来,朝前者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不过刹那,却令云画骨颤抖了一下,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快起来,她不相信这个女子是族中的奴隶。
越儿担忧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云画骨缓缓地转头看了一眼越儿,喃道:“没事。”
比南邦军队提前半天出发的江楼月两人在一处河边停下休息,他们与后方的军队已隔了五百里开外。
江楼月一边给水壶灌水,一边道:“听说是你向陛下进言,祭祀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被问到的男子年纪有三十出头,掬了一捧河水洗脸,然后转头对江楼月道:“正是。”
“你来燃蛮多久了?”江楼月道。
“十二年。”
江楼月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她起初以为赵遣鹿要自己取燃蛮是一时兴起,后来才知,原来早在胥成帝在世时,就已派了内应混入燃蛮,这个名叫卞玉临的男子,甚至成为了燃蛮的真信侯,在燃蛮贵族中都是排在前三的。燃蛮国中,可以说一个贵族所拥有的权力,也就只是在燃蛮王与巫仙之下,像他这样的大贵族,甚至可与大祭司平起平坐。他以前是胥成帝身边的心腹,不过只是暗卫之流,即便得到重用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给其官爵,燃蛮虽小,他在这里却可以呼风唤雨,这样的权势,说放下就放得下么?十二载,而且如今旧主已故,他真的还能对南邦对赵遣鹿忠心耿耿?
不过说到底这跟她没太大关系,虽存着几分疑心,她也没太放在心上,留给赵遣鹿自己去想罢了。
卞玉临看着拿着水壶转身走开的江楼月,左眼中的眼神几度变幻,继而恢复如常。
燃蛮的四季比南邦热得多,夏天尤其烈日炎炎,卞玉临在燃蛮待了这么多年,皮肤却一直白皙。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水面,将里面自己的脸搅成碎影,水中那个影子的右眼始终毫无神采。
卞玉临走到江楼月对面,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过了一会儿,他道:“不知皇后娘娘信不信命?”
江楼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开眼去,淡淡地道:“怎么这么问?”
“随口问问罢了。”
“什么是命呢?”江楼月反问道,“卞大人也信巫神?”
卞玉临朗声笑了笑,“这倒是不信的,不过,世上有许多事,皆为因果,不是么?”
江楼月笑了笑,“原来卞大人不信巫神,却是信佛。”
卞玉临爽朗地笑了笑。
江楼月道:“卞大人的眼睛,是怎么伤的,能告诉我么?”
“当初我是混在奴隶中,进得的燃蛮,多年来我一直在找瑞族人安全进出瘴气林的方法,一开始我只能作为奴隶待在贵族家中,这只眼睛便是那时伤的,热水染了毒瘴气便特别烫,蒸烟尤其灼热。”
“是贵族伤的?”
卞玉临淡雅地笑了笑,“一个最低贱的外族奴隶,哪里轮得到贵族来过问。”
江楼月看着他空洞无光的右眼,什么都没说。
卞玉临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他几乎要忘记自己上一次在南邦境内是何时了。
“开饭了,开饭了!”是夜,南邦军队的营寨间响起这样的声音。
瑞族人终于每人得到了一个馒头,纷纷低头猛啃,即便起初不肯吃的,在看着旁边的族人吃得香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大口啃起来,没一会儿就啃光了一个馒头,只觉更饿了。
“公主,给您。”越儿掰了一半馒头给云画骨。后者没接,“你吃吧,我们都要撑下去。”
越儿只好收回了手去,咬下了一口馒头,硬硬的,她心想,连自己吞咽起来都困难,更何况是公主呢?待她看向云画骨时,后者却一口口慢慢地吃着手中的馒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没多久就吃完了。越儿看得眼底又要涌上泪意,死死地咬住馒头,把眼泪用力地憋了回去。
“越儿,再也不能哭。”过了一会儿,云画骨轻缓的声音传来。
“嗯。”越儿重重地应道。
这夜三更时分,苏绊婢没有再来找云画骨,后者依然没睡。云画骨看着头歪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越儿,看了好半晌。
不远处的瑞族人七倒八歪地瘫在地上,也都昏昏沉沉地睡着。路上没有一个宫奴试图逃跑,看押的士兵不由松懈了些,一个个站着正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地,真担心会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住。
天快亮时,云画骨的脑袋晕乎乎的,眼皮打着架,只是撑着不肯睡。
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面前,云画骨有些无力地抬头,见又是苏绊婢。
云画骨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
“你……”云画骨才开口,苏绊婢就道:“进了南邦皇宫,我会找你的,你记住便是了,不过,你不能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