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未发亮,三十万百姓装束的郦军已行至太朝关外。丞相命令三军换上军衣,等待号令。
“丞相带我们攻打太朝关,可郦王已经不在了,就算我们攻占了太朝关又有什么用?”营帐里小兵甲一边换衣裳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天这么黑又不许大灯,黑乎乎地都不知穿反了没有。”
小兵乙同样愁眉苦脸,语气慵懒颓废:“倒不是我怕死,可丞相也不能急病乱投医,这方拿下了太朝关给郦王报仇血恨,之后又如何,他日我们终是皇帝的刀下鬼,没多大意义。”
“晏族的兵马骁勇善战,兄弟们虽然都不怕死,可…”小兵丙左听听右瞅瞅,压低声音,吞吞吐吐道,“可千里马还需有伯乐,上头都没一个有能耐的率领我们,而且乔装百姓出城,为了不让晏军的探子发现,军队都没带多少战马,更是没带一架战车,兄弟们意志消沉,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打算…”
小兵乙:“这正是我所堪忧的啊,也不怕跟你们说,我跟同乡约好了,等攻下太朝关替郦王出一口恶气后,我们就逃跑。与其被皇帝坑杀,我宁可背一世骂名留条小命。”
小兵甲:“皇帝简直毫无人性,郦王身体本来就虚,估摸是得知皇帝来征讨被活活气死,大伙都是为了替郦王复仇而来,到时候能逃则逃吧,否则被皇帝抓到了苦不堪言,想起陛下屠城我全身都起疙瘩。”
小兵丙:“家里老小还在郦城,晏军会不会为难他们?”
小兵们议论不休时,天渐渐明亮起来。一声号角声响起,士兵们牵强地整出一副力争向上的模样,然后跑出帐营集合。
舒晋身穿着战袍负手而立,在点兵台上等待多时,这群懒散的士兵快气得他半死,意志不坚,现在又怠慢迟到,成天背地里闲言碎语他这个王岂会不知,闹得他分分钟想把这些计划逃跑的士兵绑去给苍鸾。
三十万郦军齐齐站好,等将军发号施令。丞相扫了一眼军队,然后走近舒晋道:“郦王,将士们到齐了。”
舒晋隐忍地咽下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三军。
“你看,是郦王!郦王没死!”
“真的…真的是郦王,活生生的郦王!”
好些士兵热泪盈眶,激动得不能言语,有了王他们就不再是一支流浪的漫无目的的军队,他们绝望的心重新振作了起来。
一位小将领又喜又怨道:“郦王,既然你没死为何不早点澄清,兄弟们以为你殁了,都无心力敌了!”
“本王之所以不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你们逃出来。陛下妄图侵占我晋郦,无中生有,冠以本王十项罪状。今日我们行兵至此便是为晋郦的尊严同皇帝抗争到底!”
小将领:“可是晏军攻占了郦城,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舒晋:“所以为了亲人,我们更要攻取太朝关,那里有晏军的家人,只要晏人为我们所控,将心比心,晏军定不敢动我族人分毫。”
封淡淼听舒晋的话,虽然说得在理,却莫名让他心寒。
小将领又疑惑道:“郦王,我们攻取了太朝关后又如何?”
舒晋:“那便接着打窑关。”
小将领抬手挠着脑袋,他很是费解:“打完窑关又如何,郦王的目的是什么呐?”
“占鹿州,把晏人撵回西域。”
占鹿州?岂不是要当皇帝!听起来虽然兴奋,但是谁都没这个心理准备,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舒晋也知道将士们在顾虑什么,转身向纬后面的封淡淼点了点头。
封淡淼一现身大军都沸腾了,战士们议论纷纷,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有激烈。封淡淼不由得产生一点小自豪,自己不过打过一两场胜站而已,想不到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引得全军轰动。
正当封淡淼沉浸在他美滋滋的意/淫中时,一个勇敢的士兵勇敢地打破了封淡淼的自豪感。
“郦王!封尚书不是傻了吗?怎么带我们上阵杀敌,我们会不会变成一群傻子!”
舒晋:……
封淡淼目色一暗,冷漠地指着那位勇敢的战士,“拖去掌掴一百,罪名是藐视军威。”
封大将军发怒了,郦军紧皱的眉头解开,心底缓缓松了一口起,大约在想:还好方才我没多嘴。
——
太朝关是进入鹿州的第一道关口,郦军一夜之间突然发起进攻,太朝关守卫毫无作战准备、落荒而逃。舒晋亲自上阵,立马捅破郦王暴毙的流言,加之封淡淼重出江湖鼎力相助,郦人跌入谷底的心重新燃起希望,志气更加高昂,郦军军心大振。晏军闻虎色变,得知了郦军的行踪一刻不敢怠慢,连夜启程向郦军进发。
太朝关告急,王阳心焦火燎茶饭不思,连忙吩咐信使前往北僚告之苍鸾,催苍鸾快快回都,又书信诸侯共讨晋郦。王阳浑身冒出了冷汗,想起之前到黔州占的一卦,心底不禁生寒。原来此前郦军金蝉脱壳离开晋郦只是舒晋利用自己流言将就的其中一计,而振奋士气这一计才是舒晋最终所图。
王阳心乏得瘫坐在了座位上,舒晋居然擅长因时制宜,难能可贵,但也可怕。虽然常言道放得下方拿得起,但作为一地之王,敢抛弃自己的王城转向皇城,恐怕出了舒晋再没第二个诸侯敢有这样的胆气,亦见他野心。而封淡淼的出现绝非突然,定是舒晋有意隐藏,实乃早有准备,就是说舒晋早有判心,只是按兵不动等陛下先出师讨伐,落实不义之名,才会有他后来的数皇罪告诸侯。原来,是蓄谋已久!
可王阳心里还有一个难解的疑惑,封淡淼何时入舒晋的营?封淡淼善于用兵,断不能跟他在战场上斗,这样的人唯有用计挑拨、策反或者暗杀,而封淡淼统领的军队严谨不阿,想要买人进入郦营暗杀并非容易,最好还是挑拨离间,只要解开这个问题,那么封淡淼就不足为患。如果封淡淼是在得知有鱼乃北僚王之后加入郦营,那他便是想围魏救赵,这样一来抓住有鱼就能有办法;如果他是在得知有鱼为北僚王之前加入的郦营,那么问题就不妙了。
王阳俯首深思斟虑,不敢再大意马虎。
——“陛下不好了,郦王大军攻破了太朝关向鹿州进发,主将…主将是封淡淼!”
晏军赶在回都的路上,苍鸾听到信使急急来报,惊诧得猛然起身,重重地撞到了车辇的上盖,然后砰地跌倒下来。姬草毒尚未解完,苍鸾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无奈地慢步走下车辇,怕自己听再问信使:“你再说一次,封淡淼?”
有鱼若无事事地躺在囚车里,隐约听到了封淡淼的名字当即警惕起来,倾耳静听。
信使:“封淡淼带领郦王大军攻破太朝关了,王先生请陛下速速回都整备三军,刻不容缓!”
苍鸾双眼冒起怒火,差点晕厥过去。然而没等他消化,又一个信使带着坏消息连忙赶来。
“陛下不好了,匈奴发兵三十万入侵大晏,欲夺鹿州!”
苍鸾听完头皮都发了麻,仿佛有一条白绫正勒着他喉咙,令他知觉麻痹,差点窒息。倘若只是郦王一人肇事,他还能应付过来,可匈奴这时插上一脚,如此强大的劲敌出现,内忧外患让苍鸾触不及防、心力交瘁。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郦王起事,匈奴的来犯是串通一气还是趁热打铁?
苍鸾急切道:“传朕口谕,令吴王、纪王派兵抵抗匈奴。”
信使:“是陛下。”
苍鸾愤愤地走向关押有鱼的囚车,一脚踢在车轮上:“封淡淼为什么会跟舒晋一块?”
囚车震动,有鱼不慎磕到了脑门,皱着眉头不敢叫疼,揉着脑袋道:“我怎么知道他跟舒晋一块,我不察中原事已经很久了。”
苍鸾伸手进囚车掐住有鱼的喉咙,严肃道:“封淡淼是不是为了你去跟舒晋要兵?”
有鱼自己都不知道封淡淼去了哪,可听苍鸾这么说,仿佛是这个意思,舒晋也够义气。他绝不能让苍鸾有所察觉,不然自己一定会被当作人质。被“武装押运”的时日,有鱼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议论,知道舒晋当上了郦王,偷换概念道:“听说陛下你攻打舒晋,指不定封淡淼是为了舒晋。”
苍鸾明显不会相信有鱼的话,如果封淡淼是为了舒晋,便不会在城门垂钓了两年。看来是不能从有鱼嘴里套出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回鹿州,苍鸾没时间跟有鱼斗嘴,坐回车辇加快行程。
快速的囚车颠得有鱼一阵难受,但难受之余,有鱼意识到一个很微妙的问题——方才信使说匈奴欲攻鹿州?有鱼十几年的狗血古装电视剧不算白看,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鹿州位于中原大概中央的位置,而北僚掐在匈奴与中原之间,匈奴人举兵三十万,没理由放着挨近的苍鸾不抓,反而舍近求远去攻鹿州,这是什么逻辑?苍鸾在北僚众人皆知,北僚更是求过匈奴援助,单于不可能不知道苍鸾的行踪。若不是单于智力上存在问题,按现代话来说单于定是签署了一个令他不满的条约,并且在报复合同上的另一方当事人。
“另一方是谁呢?”有鱼低声的自言自语,虽然线索呼之欲出,可有鱼的脑袋瓜子还是绕了过去,“算了,换个方向猜猜。”
有鱼数着指头继续思考:匈奴有军三十万,苍鸾兵马已不足两万,并且身在异乡,匈奴人一度纵横驰骋,是历史上颇为有名且极具破坏力的一支军队,若是追击苍鸾,苍鸾必输无疑。假如匈奴人干掉了苍鸾,中原就没了主人,那么…那么舒晋有封淡淼岂不是很轻而易举攻下鹿州,然后成为新的皇帝,就能全力以赴抵抗匈奴!而苍鸾活着,势必会清理门户收拾舒晋,介时无论晋晏都会损失一批兵马,而匈奴在旁敲侧击,成为最后的赢家。
有鱼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所以舒晋跟匈奴是一伙的?
“不可能,舒晋那么清心寡欲。”有鱼摇了摇头,想到脑袋疼,反正自己从来没猜中什么,想太多也是浪费脑细胞,还是想想如何跟苍鸾斗智斗勇保条小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