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在科本氏的示意下,忐忑的凑到了岁末跟前,岁末一面向车马房走去一面温和的同章氏说话:“舅舅家里的生意怎么样,在哪里进货,都是些什么货,又都卖给哪些人?”
虽是言简意赅却能将他们的情形摸的清清楚楚,章氏兴奋的几乎有些颤抖,又害怕时间太短不够她说清楚,她的脑子转的飞快,嘴里已经认真的回答起来:“我们不过小本买卖,做的也是平民的买卖,近一年,京城里兴起了一家新绸缎店叫做万和绸缎,因为样式和款式非常新颖,压的别的大店铺也不行,更何况我们这些小本的生意,不少像我们这样的都关了门,往常都是我们自己从江宁那边亲自进货,毕竟能选到放心的和价格优惠的,这一年生意不好,便只从南来的商人手上拿东西,听说新开的万和在江宁那边有直接的秀娘和绣庄,跟京城直接联系。”
章氏即想说明情形困难,又要说明不是他们自己无能,而是对手实力太过雄厚。
但岁末却对这个万和起了兴趣,因为她的记忆里搜寻不到这样一个富有影响力的绸缎庄的影子,她便多问了几句:“我竟然不知道万和,舅妈在同我说说。”
章氏见岁末并没有对自己刚刚所说有什么不满,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得岁末问,连忙道:“他们做的都是高门大户的生意,非常受一些官太太的喜欢,而且也做成衣以及和衣服配套的首饰,样子新鲜,绝无仅有。”
岁末思索了片刻,决定回去叫人打探这个,又朝着章氏道:“我们平常也会用一些粗使的布料,我自己尤其喜欢松江的粗布,刚好府上要用二十匹,舅妈叫舅舅这几日就送过来,比市面上的一匹在多一钱算钱,等到舅舅来了,有些事情我在同舅舅细细的说。”
他们一年到头也就卖出去二十匹的松江布,岁末却一次就要了这么多,还要多算,章氏激动的不行,到还能控制住自己:“哪里能收福晋的银子,都是自己人!”
岁末笑着就着细珠的手上了马车:“我还有些事情要舅舅做,这些银子你们补贴家用。”
不等着章氏说什么,岁末已经同科本氏告别:“等您走的时候我在来送您,成斌的事情我放在心里了。”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钮钴禄府的大门,章氏回头在看科本氏仿若是在看财神,怎么看怎么喜欢,笑着同科本氏商量:“额娘下个月大寿,我瞧着就应该大办一次,只是可惜姑奶奶到时候来不了,不然一家子人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科本氏笑的很淡然,然而心里总免不了感慨,章氏和她感情一向可以,但说话的语气却从来没这么巴结讨好过,可见她的岁末带给她的远远不止她所以为的那样。
岁末回到家里,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想起章氏说的万和绸缎庄,就叫张嬷嬷去叫前院的大管事巴图,说起来她和大管事巴图并没有多少交集,她不算多了解巴图,而巴图大抵也并不知道她,这世上的事情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端看怎么行事,就是主子和奴仆之间也是如此,像巴图这样的大管事只听胤禩一个人的,对她未必就会有多少敬意。
张嬷嬷见惯了风浪自然能想到,岁末叫她去请巴图自然有岁末的打算,她深能体会。
在张嬷嬷看来岁末年纪虽小,但心思之缜密聪慧就是她这样年纪的人也无法企及。
张嬷嬷在管事房见到了巴图,外面商铺送了账册进来全部需要巴图过目,巴图忙的不可开交,见到张嬷嬷还是非常客气:“嬷嬷怎么来了,可有什么事?”
张嬷嬷也非常的客气,和和气气的道:“福晋说找大管事有事,叫我来请大管事。”
巴图看了一眼堆起的账本面上露出了为难,然而不等他开口,张嬷嬷已经又笑着补充道:“福晋说八爷走的时候嘱咐您务必要全力辅助福晋做事,想来大管事也是听八爷的话的。”
巴图终于正视起了这个看上去和和气气又其貌不扬的张嬷嬷,忽的笑了笑,嘴巴上留的两撇八字胡向上翘起:“既然是福晋叫我,自然要去。”
巴图以为张嬷嬷会说些什么,比如替福晋在他面前说一些威慑的话,又或者说一些拉近关系的话,但张嬷嬷一言不发走的飞快,他也只能将满腹疑惑都藏住,尽力跟上张嬷嬷的脚步。
八爷没成亲以前很少来正院,他便更是来的少,不知道是不是自来如此素雅整齐,他收起了目光迈步进了正厅,也就侯了小片刻就听得有人走了进来,他便越发垂下了头,只恭恭敬敬的行礼。
岁末淡笑了笑,巴图虽然看着恭敬却透着公事公办的味道,这是聪明人该有的样子,她叫了巴图起闲闲的问了两句。
巴图心里忽然有些不屑,他猜测岁末这样的内宅妇人能有什么事,大抵是来找他闲聊或者就是为了和他拉近关系,一个没多少势力背景的福晋进了八爷府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
想要起身告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岁末却忽然道:“八爷叫你留在京城,是要你注意京城的动向和消息,但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都需要报告给他,我想问问大管事知不知道万和绸缎庄,而这个绸缎庄的人进出与各大豪门世家的府宅,也就是近一年兴起的,压制的其他铺面毫无还手之力。”
岁末的话透露了太多消息,叫巴图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发蒙,不知道八爷是不是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福晋,要不然福晋怎么会知道他需要特别做些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八福晋的分量他就要重新在掂量掂量,而且说起的这个万和他确实没有多少映象,若真如岁末所说,那又就是他的失职,若是叫八爷知道他都觉得羞愧,巴图这样想着在没有了之前的泰然自若,一时竟然如坐针毡,失了锐气。
岁末的目的不是为难巴图,只是叫巴图能为她做些事情,只要收服了这个大管事,剩下的人并不用多担心,自然明白自己该怎么行事。
岁末温和的笑了笑:“大管事不必急,万和绸缎庄虽然来势凶猛又来历不明,但毕竟才刚成气候,想来你现在只要查探清楚在八爷面前也算将功补过。”
听起来竟然是好心提醒他的样子,巴图已然顾不得多想,若是这个绸缎庄子没有什么便罢了,若真有什么那可是一刻都不能在耽搁,八爷的事情耽搁不起,他站了起来,这一次语气比先前恭敬的多了:“奴才明白该怎么做,事不宜迟,这就去办!”
岁末点头,示意他离开。
张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巴图走远,心里由不得感慨万分,这位年纪轻轻的八福晋收拾笼络人的手段简直是叫她大开眼界,叫巴图服服帖帖的为她办了事,最后还要感谢她的提点之恩,等到巴图回过味来,又哪里不会对福晋臣服。
张嬷嬷转身回了屋子,瞧见止若和若雪,心想只怕离这两个俯首帖耳的为福晋办事也不远了,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该跟什么样的主子。
巴图急急忙忙的吩咐人去查万和的事情,自己坐下喝着茶仔细思量,片刻之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抹着八字胡,自言自语一般:“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福晋分明是自己想知道万和的事情,我自己不但办了事,回头还要感激福晋提点。”他说着又摇头笑,他不相信别人怎么能不相信八爷,八爷看上的人怎么会差,有个厉害的主母毕竟是件好事而不是坏事,他应该为八爷府为八爷感到高兴!
能做大管事的人不但要有阅历有手段也必须要有胸襟和气度,否则做不得大事。
张嬷嬷猜测的确实没有错,但止若和若雪的投诚比她预期的要快的多,第二天早上岁末起来用了早饭在院子里走动消食,若雪轻推了一把止若,止若垂了眸走到了岁末身边:“奴婢有话要对福晋说。”
岁末淡淡的,并没有开口。
止若自顾自的道:“爷身边的通房毛氏和张氏两个毛氏以前更得爷的喜欢,因为奴婢和若雪以前是在书房侍候所以知道,爷给毛氏给过两个铺子一个庄子,毛氏家里贫穷,就把一个铺子给了家里,说起来日子过的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毛氏的兄弟自来是个混不吝,也没有安稳几日,才有了钱又觉得妹子是皇子的通房自己也是皇亲国戚,十分的了不得,也就前几日的事情,跟人赌钱输的多了,被人追上了门,他自己下手打死了个人,告诉给了毛氏,毛氏因为跟爷有了些年岁,又本身有些能耐,叫人给大理寺的寺丞送了消息,叫.......”
岁末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打断了止若:“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止若觉得自己必定将岁末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是个女人都会对男人宠爱的女人有敌意,岁末自然也不例外,她提供了这样好的踩死毛氏的机会,岁末一定会对她高看一眼,于是越发的神秘:“才昨天的事情,送信的人是......”
岁末不悦的打断了止若:“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来早说!”
止若有些反应不过来,然而还是道:“其实迟一天也没有什么。”
岁末懒得在同止若多说,张嬷嬷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这种事情说小了可小,说大了可大,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时节,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做了文章,说胤禩徇私舞弊,包庇家奴,那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虽然到底不会怎样但必定会坏了名声,她站出来呵斥了一声止若:“既然早早知道却不来同福晋早说就是你做奴才的失职,福晋不说你不过是看在你还有几分忠心的份上,若是叫毛氏做成了这件事情,外人只怕就把这罪名按在了八爷的头上,坏了八爷的名声我们哪一个能得了好!”
止若的脸红白交加,她自认为还有些见识和能耐,但此刻却在岁末面前分崩瓦解,跪下磕头:“是奴婢蠢笨,请福晋责罚!”
岁末缓和了语气:“下不为例,不然我在不会用你了,你从哪来还到哪去。”
连若雪也一起跪下磕头,到此这两个丫头算是彻底的给岁末收服,折了锐气见识了岁末的手段和心胸,自然也该死心塌地。
岁末叫人把这事告诉给王旭,她想王旭必然能办好这件事情,正打算叫她把毛氏叫过来,前院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八爷,八爷回来了!”
岁末愣了愣,还要问,却见门口走进来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眼眸幽深泛着深深的蓝,唇角卷着笑意,像一道温暖的阳光霎时照进了岁末的心田,叫她的心头温暖亮堂起来,顷刻之间那种重逢后的喜悦和欢喜就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她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向胤禩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