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节麾下诸将自然是没有他这般的风流儒雅,甚至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听懂杨任作的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着蜀将万同在王敦彦马后那副跛足蓬头,****着脊背,背后还有插着面“醉眠将军”旗子的狼狈模样,他们一面看着,一面发出阵阵哄笑,笑得颠三倒四,旁若无人。
随行而至的一众汉州降官、降将见了这场面顿时满面羞色,脸色难看,几个硬气些的牙将拼命忍着怒火,局面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这时蜀中名士盖洛为什邡令,也在汉州城中。如今见了这场面,一阵快步走到杨任马前,拦住马头道:“杨大夫,杀人易,辱人难!大夫轻军直下,我汉州如今已降,何苦如此相戏?大夫难道就不想想后路吗?”
“匹夫,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说话?”迎面过来刚刚在杨任一旁站定的王孝真听了这话,登时大怒,下马就是一阵大喝。
众降将听了盖洛这话,无不汗颜,为将者不能战死于疆场之上也就算了,现在投降之后连御辱的勇气都没有了,居然还需要盖洛这么一个文士出面抗颜相争,真是武人之耻,令人汗颜啊!不少降将在心底给自己找着理由:“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关陇大军太厉害了,只旬日不到,就已经破关斩将迫近成都了,绵竹的刑武俊倒是硬气,结果呢?还不是一天不到就兵败身亡,徒为人笑罢了!哪里能怨我等呢?”
这些降将虽这样想,但还是无不为盖洛捏了一把冷汗,虽说平时汉州文武不谐,但现在都已经降了,盖洛毕竟和他们同属降人,众人也不忍就见他因此血溅当场。
“三郎,不得无礼!”杨知节这时收敛了仪容,对王孝真喝道。
王孝真一惊,见杨知节做色,不敢忤逆,退到了一旁。杨知节转而问盖洛道:“先生莫非就是盖洛盖文预?早闻先生大名了,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不敢当,大夫叫我降人盖洛就是。“盖洛冷冷地回了一句,接着说道:“可怜我州但有降将军,无断头将军,让大夫见笑了!”
旁边的一众汉州降将听了这话,喉咙咽了咽,刚刚对盖洛升起的几分好感登时化为乌有,不约而同地在心头骂了声“这该死的老竖!”盖洛所说的话出自严颜。严颜,初为刘璋部下,担任巴郡太守。建安十九年,蜀昭烈进攻江州,严颜战败被俘,张飞对严颜说:“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严颜回答说:“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盖洛如今把这句话颠倒,说汉州只有降将军,没有断头将军,骂得更狠,羞辱更深,简直犹在王敦彦戏耍万同之上,一众降将闻言皆怒目而视。
”事已至此,先生就不要再固执了。况且这话说的也不对!前时成都王匡上表自去王号,而今王元禄乞奉诏入朝!诸位将军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先生何苦这么说呢?”杨任淡笑了一声,温言安慰诸降将。诸降将一听,心中也道:“是这个理,成都王元禄都已降,何况吾等?”心里顿时去了阴霾,但是还是狠狠地刮了盖洛一眼。
瞧着场面大致安稳了,杨任朝两边扈卫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名扈卫不敢怠慢,急忙跑了过去,来到王敦彦近前,将马后的蜀将万同扶了起去。远远地看去,王敦彦脸上似乎存着怒色,但是扈卫似乎辩解了几句,王敦彦向这边望了望杨任,终是任由这些人将万同扶了下去。
杨任轻叹一声,对一旁诸降人道:“这老将王敦彦性格暴烈,治军严酷,诸位他日且勿犯在王老将军手中,否则到时就是本使也救不得啊!”
盖洛看着杨任这副“慈悲面目”暗暗冷笑了几声,几个善于奉承的官员跪倒在马前:“杨大夫高义,我等感恩戴德!”杨任很是和蔼地命诸人起身。同时对王孝真道:“三郎!”
王孝真闻言翻身上马,对身旁的骑兵道:“弟兄们,迎杨大夫入州衙!”
众人高声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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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色下,大军拉长了队伍,逶迤东行。望着身后已经化为一个小黑点,逐渐消失难辨的凤翔城,张允之在马上悠悠而叹:“昨日在马球场上,伯父听了杨大夫的奏报,惊怒交加,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呢!想着说不得还要在凤翔停上几日,才能回转长安,不想今日一早,伯父就命幕府下令,携众奔回长安了!”
崔九鱼由于骑不得马,落在后面辎重营那边了,如今随行在张允之身旁的是李旭和周继明这些人,邓耀领着数骑吊在外围警戒。李旭和周继明都是行伍出身,又是在行军途中,自然一路都很是沉闷,甚少言语。张允之少年心性,百无聊赖,只好拉着李旭打听些军中趣闻,聊作解闷罢了。可惜李旭木的很,要张允之连问上许久,才肯露出一二句话来,很是无趣。张允之就不禁想起崔九鱼来了,心想着要是这虢奴跟在身边,哪里会这么无聊,凭他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早就把自己逗乐了,哪里还用得着用话挤兑李旭这厮!
这时大军行至一个高冈,张允之问李旭道:“李郎将,现在大军到了哪了?”
李旭在马上张望了片刻回道:“小郎君,快到龙尾陂了!”
“龙尾陂?这么快就到龙尾陂了?张允之这么说着,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龙尾陂,新鲜感早就没了,不过大军这么快就从凤翔来到了龙尾陂倒是有些意思。
李旭在一旁恭声道:“是,小郎君,这就快到龙尾陂来,前面的土梁都依依在目了!”
“嗯!”张允之随口应了一声,这龙尾陂是长安至凤翔的一个要害之处。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拐了不少弯并且地势较高的土坡。不过这时还远,站在远处张望,黄土起伏,土梁高冈,倒也有几分黄龙翻尾之势。来到龙尾陂,张允之就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故事。
当年陇西王率万人在龙尾陂的高冈上布阵,伪作阵形散乱,而命前军牙将——现在的泾原节度使程宗华,与前凤翔节度使杜鸿运两人率领陇西和凤翔军主力埋伏在龙尾陂两侧。吸引薛举主力来龙尾陂决战。薛举骄横自大,亲自率领大将王磷等大举轻出,全军十万连夜急攻龙尾陂。
据说当时陇西王高树大纛,在高冈疏阵以待。薛举部将王磷等人轻敌冒进,鼓行而前,不按行军队列递进,结果在冈下中了埋伏,被程宗华与杜鸿运两路齐出,截断首尾,结果王磷并两万多名贼军葬身马尾陂下,薛举狼狈而走,关中强弱之势由此而变!”
如今再临故地,张允之望向中军处,心想:“不知此刻故地重游,伯父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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