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雪幕笼罩深宫。
有人身披鹤氅立于窗前,眸中映雪,没有温度。
他心里想着,这台城啊,还是同三年前一样,守备疏漏,随意来去,让人这般放心不下。
他已经站在这里看她很久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檀香悠悠中,有人呓语:“皇叔,皇叔……阿妩……一直很乖……怎么……不来看人家呢……”
男子先是一惊,顺眼望去,眼中冰冷尽然散开,浮上了化不开的浓浓柔情。那伏案熟睡的丫头居然在说梦话,秀丽的眉间微微蹙着,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他转身想离开,却还是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凑近了仔细端详。
幽幽烛灯后,男子眸光明灭。
心中的某种情愫如乱草一样疯狂地生长,每拔去一棵,都带血连肉。
他伸出素白的手,像是想碰碰她的样子,可又在离着司马妩脸颊一个头发丝儿的距离时,触到火苗一般似得猛然停下。
美丽的眼睛,满是悲伤。
他不配,他不碰触碰她,他这么脏,从骨头到皮肉都是肮脏不堪的。
“唉。”
一朵微微的叹息,静静地凋零在他心头。
静谧的雪夜,不平静的心。
四季笙歌,六桥花柳,都比不上她的笑颜。
她是他最黑暗年华的唯一光芒,他活下去的勇气,他所有的希望。
可她偏偏又是那人的女儿,造化弄人,不过如是。
梦中的人还在说:“皇叔,阿妩明日就满十五岁了……可以嫁人了呢……皇叔,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带阿妩一同走……”小美人的眼皮随着眼珠而动,好像真的很着急一样。
他望着她,心中百转千回,百炼钢都成了绕指柔。
许久,他才起身,轻柔地把熟睡的女孩儿抱在怀中。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让他也可以抱抱她。
睡梦中的小少女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感觉到温暖就会自觉地靠上去,她低喃了一声什么,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头挤到他的胸前,蹭了蹭,又甜甜睡去了。
他本是想把她放到床上,可自己被她这么一挂,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软软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一扇一扇,娇嫩的双唇就像雨打过的桃花瓣儿,不知有多诱人。
可是,他没有反应。
是啊,自从被司马元关了黑牢之后,他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对所有的女人,亦或是男人,他都不行。除了呦呦。
奇怪,他不用和她见面,只是想到她,就会涨得很。
他怔了那么一会儿,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司马妩放在锦被之中,又从身边拿过一个小毯子盖好她。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和衣躺在地上。
玉石地面冰凉彻骨,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似的,嘴角弯弯的,看着司马妩熟睡的小脸,低声道:“阿妩,生辰快乐。有皇叔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与此同时,琅琊王府却不那么平静祥和。
阿狸搓着双手,双眸赤红,紧张地问:“祁红,怎么样?阿忍他为什么还不醒?要不还是请御医来吧?”回到王府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王忍还是紧闭双眼,昏迷不醒,阿狸急得不停踱着圈儿。
“死不了。”祁红打心里讨厌这个王闻韶,殿下若不是跟他出去欣赏什么寒江雪,也不会遇到危险。仔细想想,自从殿下同他亲近之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真是个扫把星!
可看着阿狸那焦急万分的表情,祁红还是软了心,叹气道:“无碍的,他只是郁结在心,又受了刺激,才吐血的。至于断了的肋骨,我处理过了,休息几个月也就又可以四处作妖了。”
“当真?”阿狸惊喜地拉住她的手。
“当真,我的好殿下,”祁红也无奈了,拽着碧螺一同把阿狸按在椅子上,“现在可以让奴婢帮您看看脚了吧。”
方才祁红一见到阿狸,便知道她崴了脚,可阿狸死活不让祁红先给自己医治,一定让她先看王忍的伤。如今听王忍无了大碍,这才乖乖地让她给包扎。
还好只是崴了脚,这要是两人都中了剧毒可如何是好。不过,祁红想,若是有那么一天,她就敲昏了殿下,先给殿下解毒。至于王忍?
管他去死!
一屋子人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全都处理好。而这时阿狸一回府就派出去的侍卫也回来复命了——江上的那艘船在他们到之前就已经烧成灰了,残骸里有四具尸体。
阿狸听了回禀,默默点了点头,便让侍卫们同祁红碧螺他们下去休息了。
待人都退下之后,她扯了把椅子,趴在床头等王忍醒来。
阿狸一手垫着下巴,一手轻轻地摩挲男人的面颊,凌乱的黑发,苍白的脸孔,沾着血渍的衣襟……如此狼狈的一个人,在阿狸眼里却有这世上一顶一的风姿。
小时候她曾经想嫁一个盖世英雄,谢翡那样的,可后来她喜欢上了醒之,非常非常喜欢,虽然温柔文弱的昙醒之同白马银枪,以一当百,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一点都不沾边儿,但她还是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醒之死之后,她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可四年后,她为这个只会吹箫的男人心疼,她知道她不会再像喜欢醒之那样喜欢任何人。她喜欢醒之,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是,今夜在船上,当王忍说,“小狸,让我做吧。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当他那么说时,她好心疼……如今,她又想起王嘉的话,既然已经努力了,“那就再努力一些吧”。
阿狸的脑子乱得很,不知不觉,便握着王忍的手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他的臂弯里,怪不得这么温暖。
“阿忍,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还疼么?口渴么?饿了么?我碰到你的伤口了么?……”
望着她连珠炮似的询问,王忍只是笑。
“阿忍,你别只是笑啊,你倒是说话……唔……”不等她说完,便被揽入怀中,他没有像往日那般温柔地啄她,而是贪心鬼一般把她的小嘴儿全都含到口中,坏心思地啮咬。
阿狸又羞又急,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又怕弄疼他的伤口,只能在他口中呜呜咽咽地低叫:“阿忍,别……我……我会弄疼你的……你的伤……唔……”
王忍含着她的唇瓣,攫取那蜜水般的香津,感受那瘦弱又饱满的小身子在她怀里不安地轻颤。
她没受伤,也没被欺负,她很好,那就好……只要她安好,就一切都好了。
他没能保护得了她,反而是她保护了他。
他的小狸儿,总是不停地给他惊喜。当他看到她亲手射杀了两个歹人时,他一点都不认为她残忍,反倒觉得她很镇定很勇敢,是个小英雄。
现在,这个可爱的小英雄就在他怀中,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不同于船上的英气刚强,但还是那么令他骄傲,欢喜……
他真想把她揉成一团小小的,日日佩在身边……
吻到忘情之处,十指当梳,他温柔地抚她的长发,放过她被咬得可怜的唇瓣,看她红着小脸气喘吁吁地望他。唾液牵起暧昧的银丝,滴落颈间。
“小狸,那人没欺负你吧。”虽然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她身上没有伤口和奇怪的痕迹,而且方才看她还有力气说那么长一段话,王忍也觉得他的小狸猫没被欺负。可还是想确认,确认她无碍。
“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能欺负到我,我给了他一刀,然后就与你逃出来了。”动情的少女,连话音都是异于往日的柔和。
“我的小狸儿真勇敢,”轻刮她的鼻尖儿,王忍淡笑出声,满是宠爱,“要夫君给你什么奖赏?”
吾家有女初长成,真想把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捧在掌心送给她。
“嗯……”阿狸装模作样地转了转眼珠,“我要你快快好起来,然后娶我回家。这样我就能肆无忌惮地花你的钱,指使你的仆人,蹂-躏你的身子,欺负你的灵魂了。”
他总是很轻易地就被她逗笑。
她笑了,他的世界便开了花。
“好,”他温声笑着,望进她的眸子,“待我养好了,就把小狸儿娶回家。不过这段日子,小狸也要好好保养身子,尤其是嗓子。”
“为何?”她不懂他的话。
“怕你叫得嗓子疼。”
“为……”她忽地明白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用如此好听的声音说那般下流的话。
不等她愤怒得不理他,他便又吻住了她,不让她逃,不许她躲。
劫后余生。
他只想就这样抱紧她,吻她,看她笑。
很简单,也很幸福。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和他的小狸儿一定会幸福的,是吧……
“阿忍,”小狸猫在他怀里仰头望,她敛了笑,很严肃,严肃地让他心惊肉跳,“我想与你坦白一件事情。”
她高挽起袖子,露出藕白的手臂:“王闻韶,我已经不是处子了。早在三年前,我十五岁那年就不是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