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灵绡消失在黑暗虚空之际,那厚重古朴的神墓大门轰然关闭,而其上龙威大盛的深渊游龙石刻,也寂灭一般,黯淡下来。
对此,木姑娘不禁感慨,这般盛世华章,应该由众人来见证,所以,关上门的传承很不厚道造么?
木姑娘暗自腹诽之际,一眼瞧见姗姗来迟的昭月和仓赢二人,不解道:“阿渊,你说昭月不与灵绡争,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仓赢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人,怎也这般淡然处之?”
始祖扶幽大帝的无上传承,对龙族之人来说,绝对是不可抵挡的诱惑,那么仓赢,明显是要争霸四海的王者,又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传承?
对上木姑娘不解的眸光,我们不世风流的刑大公子薄唇一勾,几近柔声道:“仓赢,也有他自己的骄傲,这龙帝传承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再者,当年之事,虽是身不由己,他与龙侧妃蓝缈之死,也脱不开干系,所以,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吧。”
木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蓦地便觉这位凶残的仓赢殿下,很有君子之风。
百年认贼做母韬光养晦,而今一夕颠覆乾坤,王者之光展露无遗,运筹帷幄,雷厉风行,这样的人,天生帝王,注定御四海而主沉浮,问鼎无上霸业。
至于一旁静默的昭月,木姑娘只能遗憾摇头,虽则他血脉尊贵,有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但太过世家公子的清贵,与世无争,这样的人,不适合尔虞我诈的王庭,合该在闲散的水墨山河,疏看落花。
而那一段禁忌在血脉里的痴缠,终究,堆砌到尘埃。
暗忖间,木姑娘想起那一只风姿翩然的白孔雀,秀眉不觉一皱,她明眸一转看向自家风华万千的刑大公子,似是疑惑道:“阿渊,你对天帝六公主云瑶,了解多少?”
闻言,刑大公子潋滟的桃花眼略微一敛,冷声道:“知之甚少,不过一个自视甚高的后辈,怎么,你对她有意见?”
说起这位云瑶公主,其实我们帝座的意见还太过保留,想起那一位曾经害得自家姑娘伤心,他眸色不由一深。
这般简单粗暴的评价,木姑娘觉得甚是中肯,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尔后眉眼弯弯道:“不错,自视甚高,区区一只白孔雀。”
话落,她稍稍一顿,继而闷声道:“可是,你说当年我们那位紫微帝座怎么失手得这么仁慈且没有水准呢?难道说他传言中一剑斩天深不可测的实力只是以讹传讹么?”
木姑娘表示很忧桑,忧桑之余也不得不感慨,丫祸害遗千年是有事实依据的。
闻言,我们风华万千的刑大公子难得错愕,照自家姑娘的说法,他并未第一时间纠正木姑娘对自己认知的误区,而是一本正经地反省,难道当年真的是他失手得不够水准?
转念一想,大抵是有些仁慈。
我们普度众生百万载的帝座大人,这一刻,被木姑娘彻底掰弯。
他眉目间晕染开极致的柔软,近乎宠溺道:“嗯,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
闻言,木姑娘很不厚道地笑笑,尔后闷声道:“就是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云瑶公主,没有云瑶公主,就没有今天清白不保的我,阿渊,我有没有说过,云瑶那只白孔雀欺负我,给我下药。”
木姑娘觉得,面对自家颜值实力人品绝对碾压自己的妖孽公子,她可以无耻撒娇,然后,狠狠告状,当然,这与她自立自强的上神之路并不冲突。
闻声,刑大公子潋滟双眸之中的柔软顷刻之间化作无尽的幽深,隐约带着嗜血的寒凉,他不轻不重地捏捏木姑娘皱起的团子脸,略微哑声道:“乖,帝座大人与那只白孔雀的存在没有任何因果从属关系,不许这么坏帝座大人的清白。”
话落,见自家木姑娘明媚的眸间那对他答非所问的控诉,他不禁浅浅在她眉心烙下一吻,极尽宠溺道:“好吧,待到回宫,让你欺负回去,百倍。”
再次被自家霸道上神撩一脸,木姑娘那明媚的忧桑一霎烟消云散,她奖励似的在自家刑大公子怀里软软地蹭了蹭,尔后甚是体贴道:“可是,会不会有麻烦,毕竟,她也是天帝陛下的六公主。”
“无碍,不过一个公主,可有可无。”他眉梢一敛,不紧不慢道。
闻言,木姑娘下意识想起,一树碧枝之上,白衣公子云淡风轻道:云霄九重,冥狱九幽,六界之众,瀚海之广,屠戮磨折之祸,我为你挡,逆劫守正之责,我为你担。
丫萌动的少女心荡漾之余,后知后觉,她以后可以在九重天宫无责任大杀四方。
此间旖旎,而十丈神墓巨门之后的世界,却是风起云涌,险象环生。
幽暗无际的神墓虚空,灵绡几乎是一步一寸地,走过这片荒芜的埋骨之地。
身后深渊游龙的石刻巨门,彻底隔绝开外间的世界,此间暴虐的龙息更甚,那是几欲毁天灭地一般的无上威压,传承自太古洪荒龙族始祖的绝对神威,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割裂开她神魂一般地,凌虐着她四肢百骸。
这一刻,痛到撕心裂肺,仿若早已没有知觉,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向远处暗金色的结界。
她知道,那里,沉睡着龙族始祖,扶幽大帝,陨落在太古洪荒之初的,四海神祇。
眼见不过数里之遥,她走得,比之三百年的轮回血路,还要艰难。
业火深渊,焚心烙血,黄泉末路,抽筋剥骨。
此间暗无天际,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终于走到那浩瀚的暗金色结界之前,她身后的血路,已经铺作寂灭虚空,猩红得触目惊心。
抬眸间,看着暗金色结界之内,漂浮在半空的神秘龙棺,灵绡那泛着幽蓝暗光的血眸,倏地笑开,刹那风华,蚀骨妖娆。
始祖龙棺,长十丈,宽三丈,通体由万年龙铁木凿刻而成,大气庄重,其上鬼斧神工地浮刻着龙帝始祖光辉的帝业,一条神圣的太古巨龙,几乎盘旋过整个龙棺,从威严的龙目,到凌厉的龙爪,至每一片幽冷的龙鳞,分寸之间,都精雕细琢,却并不影响其翻云覆雨凌驾四海的无上神威。
即便百万载沧桑巨变,而这沉寂在万丈深海之渊的龙帝神棺,却是尊荣不减,让人,望而生畏。
对着神秘的龙棺,灵绡躬身一揖,尔后坚定地,踏入那暗金色的结界之中。
然外间看着一目了然的结界,内里却是迷雾重重。
灵绡行走间,入眼皆是缥缈云雾,不见龙棺一分,她眸色一敛,小心地关注着四周的异动。
却倏然间,自四方迷雾之中传来一阵似是叹息的轻唤:绡儿。
灵绡全身倏地一阵,她能清楚地分辨,那是未铭的声音,可是,未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心知此间有异,不由再是谨慎三分,暗忖间,未铭的声音又一次想起,似是跨过山河万千,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模糊到诡异:绡儿,冷么?
这一句话她听未铭说起过无数次,以前只觉无奈中带着莫名的温暖,现在一听,却是让人心里一怵,只觉仿若深处九幽冥狱的寒凉,连呼吸都发紧。
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幻象,未铭他还好好地等在建水皇城,她不能丧失神志,那样只会功亏一篑。
几乎是进入忘我的境界,顺着心灵的指引,灵绡终于走到神秘的龙棺之前。
抬眸间,厚重的龙棺之上,那盘旋其上神圣巨龙似是凌驾云霄,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吟,穿过百万载的历史洪流,踏命轮而来。
她只觉心上那一根弦也应声一颤,隐隐有一口心血自唇间溢出。
龙族始祖,扶幽大帝,御四海,主沉浮,龙威浩瀚,凌厉非凡。
只一道留存至今的龙息,就让人闻之胆寒。
倏然间,一颗暗金色的龙珠自神棺之内缓缓升起,光华明灭之际,一道威严至极的声音响彻四方:龙族后人灵绡,吾乃扶幽大帝,今日神墓开启,汝能至此,必是天道所授,吾之传承,由汝继承,但望汝能统领龙族,震四海,扬九州,兴我龙族万世基业。
此间话落,灵绡在一道无形的威压之下缓缓跪地,暗金色的龙珠之下,她眸色彻底变作一片幽蓝,从光洁的额间,至颈侧往下,肌肤缓缓浮起一片一片幽蓝的鳞甲,泛着森寒的光,下三寸一片更暗的逆鳞,透着一股诡异的狠厉。
洗筋淬骨,重塑神魂,成就无上真龙之体,要经受的磨难,远非言语所能表达,但灵绡即便痛到撕心裂肺,也未发一言,几近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脚踝处也布满幽蓝的龙鳞,正待进入最后的洗礼,然变故突发。
自沉寂的神墓结界之外,蓦地传来一阵钟声,似是穿过万丈深海之渊,踏水而来。
浩渺的钟声,带着天塌地陷的沉重,似是日月无光,神泣之声,寂灭在末路之终。
灵绡只觉心口一角分崩离析一般的,堕入到无尽的暗夜之中,一口心血再也不受控制地喷洒而出,几乎染红了身前三尺长空。
传承被迫终止,她几乎是无知无觉地被一道暗金色的神光传送到神墓之外。
落地之际,她恍惚间,听见一人道:“怪哉,而今新帝即位不过十载,怎东陵又传丧钟之声?”
人界帝王薨逝,有丧钟九重,传王土万里,昭举国之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