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幽,你老了。”声音自远及近,耳边刮起一阵风,定睛一看,有人踏着飘散的落叶而来。
“我自然是老了,寒江,你却一点都没变。”
昔立安赫然出现在两人视野中,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我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夺走,就连岁月也无法。”
空幽静默地摇摇头,“若我没记错,你也是快要五十,当年四人,如今也只剩了你和我……”
“不。”只见他轻轻地动了动嘴,说道,“当年的三人,只剩了你。”
“你还记恨沿寺?”空幽苦笑一声,定眼瞧着面前的人,往事一点点浮现出来,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回忆穿过时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寒江,这么多年,你可曾有后悔?”
“不曾。”毫不犹豫的两个字,昔立安背过身隔绝掉他的眼神,“空幽,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当初你离开时,便是如此说,沿寺故去这么多年,为何你还放不下?”
“放下?”昔立安冷笑道,“我唯一后悔之事,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他。”
空幽无奈地摇着头,质问道,“你夺走他的王后,又是谁的过错?”
“笑话,洛衣爱得是我,不是沿寺,我不过是带她脱离苦海。”
当初沿寺和寒江之间,偏隔着一个女子,名作南洛衣。后来她成了沿寺的王后,谁知寒江仍对她一往情深,竟带着她远走高飞。
自南洛衣消失后,沿寺遍寻不到,郁郁寡欢,从未想过身旁挚友竟会掳走自己的妻。扬国覆灭得如此快,也有这一层的原因。
空幽叹了口气,短短数十载,早已事过境迁,“看来你仍是不悔改,当年,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
“流笙庄。”昔立安脸上带着三分得意的笑,慢慢悠悠地说道,“如何,沿寺到处找的人,其实就在他眼皮底下。”
“寒江,那可是沿寺最深爱的人,你如何能这样做?”
“又如何?”昔立安轻微地笑笑。
他已是没救了,空幽转过身,问道,“南洛衣现今如何?”
“她?”像是提起一位毫无相干的人,昔立安随口说道,“她早就去陪了沿寺,是我杀了她。”
“你……”空幽惊得挑起眉,“简直丧尽天良。”
“她对我说,自始自终爱得都是沿寺,是她撒谎。”昔立安眼神凌厉起来,“既然我得不到,那就毁了她。”
“寒江,不要再越陷越深。”
昔立安伸出手握紧一片落叶,瞬间捏成碎片,如尘如烟,“空幽,你和清无都无七情六欲,嘴中满是仁义道德,拯救苍生!简直笑话,耗尽余生,又救了谁?”
“你闭嘴,不准你侮辱我师父。”余屹瞪直了眼,落寞地看着他。
“清无的徒弟,是么?”眼上一沉,昔立安略抬起手,指尖上飞出一道寒光。瞬息之间,空幽拉住余屹望后方一躲,轻声说道,“寒江,欺负后辈可不是大家作风。”
“哈哈……空幽,你当真一点都没有变,既然如此,我再同你说一事。”
空幽将余屹护在身后,脸上藏着几分笑意,临危不乱,“我自然知晓,今日你不是同我叙旧,且说来听听。”
昔立安不经意地动动衣袖,“你可知,清无是如何死的?”还未等他回来,自顾自地说道,“是我杀的。”
“什么!”余屹嚷叫一声,空幽立即拦住他,眼神突变,“寒江,有些事可不能乱说,清无,他死于芜湖一战……”
“空幽,你的恩义是不是蔓延得过多,沿寺和南洛衣皆因我而死,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寒江,我是昔立安。”
“你为何杀他?”空幽不相信地看着他,“当年我们四人,出生入死……”
“够了,别再提当年之事。”昔立安直接打断他的话,毫不在乎地说道,“人上了年纪,就会爱提往事,我杀清无,不过是他碍着我的路。”
竟有人在自己面前承认杀了师父,情绪霎时涌上心头,余屹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地吼道,“混蛋,我要杀了你。”
空幽一把拉住他,他岂是寒江的对手,皱紧眉头,许久才说道,“寒江,清无是不是已知晓你的身份?还知晓你做的这些事,芜湖之战是你策划的?”
“是,他甚至不自量力地劝过我,回头是岸。”昔立安冷笑着,望向天边一隅,瞬间阴云密布,“我心里早已干涸,哪里有岸,是他非逼得我杀他……”
“寒江!”空幽大喝一声,“既然你杀了清无,我也容不得你。”
“生气了?”昔立安故意激怒他,轻蔑地说道,“还以为我是当年的寒江,四人之中,武功最差,资质最差,地位最低……我早就想杀你们!沿寺,扬国君王,最后如何,国破家亡……”
空幽闭起眼,重重地叹口气,“你竟是如此想,我们三人何尝不把你当作朋友。”
“朋友?”他一掌拍在树上,立即散落了一地的叶,“你们不过是想救赎我,当圣人,我不需要你们的假情假意。”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你往后就是我的敌人。今日起,恩断义绝。”
昔立安大笑几声,“好一个恩断义绝,你对我有何恩,又有何义?今日我来,是为了带走苏桐衣。”
空幽沉下眼,“寒江,她可是……”
“不用你提醒,我只为活人人参。”昔立安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劝你最好惜命,别不自量力。”
如今他的实力不容小觑,空幽小声告诫身旁的余屹,“让桐衣藏好,断不能出来。”
“没用的,空幽,在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话音刚落,四周突地传来一阵嘈杂,正是殊夏带着众弟子奔赴而来,厉声对着昔立安说道,“大胆狂徒,竟敢闯入山幽谷。”说完又担忧地看着空幽,小声说道,“师父,这里交给我,你的身体要紧。”
空幽摆摆手,“不行,我不能走,殊夏,你不是他的对手。让弟子们退下,不要平白牺牲。”
“师父!”
“还当我是师父的话,就退下。”刹那之间,地面的尘土盘旋而上,空幽变了气场,周身的扬起一股微风。
昔立安背起手,慢慢地飞至空中站定,笑着说,“空幽,你不该逞强,如今的你,早已不是我的对手。”
“沿寺和清无已死,我早对这世间没有多少眷恋,你动手吧。”
“好,畅快!空幽,我等这一战,已足足等了几十年。”
殊夏不禁替师父捏了把汗,又不敢贸然上去帮忙,自己的武功太差,说不定会连累师父。师父已身受重伤,对方实力不低,如此打下去,怕是要……一时急得焦头烂额。
对了,师妹,找她的话或许是会有办法。他暗自下了决心,本想吩咐身旁的弟子前去找苏桐衣,索性还是自己前去最为妥当。
这边,余屹避开昔立安的视野,心中早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不过当前还是以大局为重,只能前去找苏桐衣。
刚至门口正对上愁容满面的温雨,心中更是窝火,压低声音问道,“昔立安前来,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庄主前来。”温雨坚决否定,咬着嘴唇,“庄主肯定为姑娘前来,现在如何是好?”
余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警告你,半个字都不许透露,不可让桐衣被昔立安发现。”
“好!”温雨点点头,突听得里屋传来声音,“温雨,你在同何人讲话?”
“是我。”余屹慌忙应了一声,看向温雨,任何与昔立安有关的人,此刻都觉得嫌恶,他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温雨一下慌了神,不相信地看着他,“我真的什么也没告密,如今姑娘遇到危险,就让我留下吧。”
“留下又有何用,你能对昔立安动手?若你心中有善,劝你远离昔立安,不要再起害人之心。”
看来,是非走不可。温雨眉头紧蹙,后退几步,小声地说道,“好好照看姑娘。”
“我会的。”
她抬起眼,不舍地望向屋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姑娘,珍重。”或许今日一别,将是永别。
见她消失在视野之中,余屹叹了口气,自己今日算是做了一回恶人。
“余屹,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温雨呢?”苏桐衣从屋里走来,毫不知情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温雨有点事,出去一趟。”
苏桐衣朝门外望去,疑惑地说,“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桐衣,屋外风大,快进屋里去吧。”余屹将她推着往屋里走,使劲压着脸上的情绪。
苏桐衣诧异地瞅着他,感觉他的行为有一丝怪异。
就在余屹关门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急促地呼喊。
“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