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开着车，向着原海市和平区西苑街的方向驶去。
西苑街是原海市最老的几条街区之一，自从市中心南移之后，这一带的发展更加滞后。
萧远对这一带仿佛很熟悉，在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左右穿梭，很快就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前，小区的大门随意地敞开着，大门上面写着“天山小区”几个字，不过“小”字已经被岁月腐蚀掉了。
在小区不远的地方，萧远找到了一个停车的位置，停好车，拎着两个纸袋和一个精致的粉色书包，萧远慢悠悠地走向小区大门。
在距离小区门口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凉亭，下午或者晚上，这里经常会聚集一些大爷下象棋，但上午的这个时候，大爷们总是要找点儿正事来做，所以一般还是很安静的。
坐在凉亭中，萧远双眼盯着不远处进出小区的行人，脸色却凝重了很多。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一位穿着蓝色的旧式衬衫，戴着泛白套袖的中年妇女，拉着一辆装满了蔬菜的小车缓缓地走了过来。
中年妇女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但其实真实年龄刚四十出头，头发中夹杂着很多的银丝，脸上也有些许皱纹，就见她微微低着头，认真地拉着一小车蔬菜，佝偻着的背上仿佛压了一座小山。
萧远的腿动了动，又停住了，直到中年妇女来到凉亭前，萧远才低声喊了一句：“冯姐！”
中年妇女略显茫然地抬起头，见到凉亭中的萧远，微笑着点点头，将小车放在一旁，几步来到了凉亭之中。
“小远，过来了。”冯姐有些拘谨地坐在了萧远对面。
“是，之前有点儿事，出了趟远门。怎么样，家里还都好吗？”萧远随意地问道。
冯姐捋了捋耳边的发梢，“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两个月，老爷子的身体有点儿顶不住了，老太太坐着你送的那个轮椅，还挺好的。”
萧远想了想问：“老爷子瘫在床上得有十年了吧？”
“嗯。”冯姐微微地点头，眼皮微垂，目光中带着些惆怅，“就是在远升出事的第二年瘫的，算起来，也是将近十年了。”
“十年了……”萧远目光幽远地望向了前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是啊，转眼都十年了，不知道远升哥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冯姐嘴角苦笑一下，陷入了沉默。
“对了，冯姐，现在晚上，那几个小流氓没再去你的摊上捣乱吧？”萧远岔开了话题。
“没有了。”冯姐抬起头，望向萧远，认真地问道，“小远，你和姐说实话，是不是你背后帮的忙？”
萧远没有直接回答，“冯姐，他们啊就是欺软怕硬，下次遇到这种事，你早点告诉我，上次要不是我遇到了，你还要打算瞒我多长时间啊？”
“嗨……”冯姐轻轻叹息一声，“他们也没怎么样，我听说他们背后的人挺厉害的，不想给你惹麻烦。”
“他们就是虚张声势、吓唬人，下次这种事一定要尽早告诉我！”萧远极其认真地说。
“嗯。”冯姐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正好今天早上吃点快餐，特意多要了点儿，中午冯姐你就不用做饭了。”萧远将手中的两个纸袋和精致的粉书包都放在了凉亭中的石桌上，“还有，上次我碰见小楠，我看她那书包都用了三四年了吧，正好出差的时候，给她买了个新的。”
“是小楠管你要的吧？”
“没有，你自己的闺女还不了解？什么时候管我要过东西啊。”萧远笑着说，“小楠马上初三了吧，学习还是年级前几名吗？”
提起女儿，冯姐的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光彩，“嗯，下半年就初三了，学习很好，不用我操心，晚上回家，我去出摊后，都是她帮着伺候爷爷奶奶，很孝顺懂事。”
“小楠是个好孩子。”顿了顿，萧远拍拍书包说，“冯姐，这书包里面有十万块钱，你自己留下四万，剩下的还是老规矩，一家你帮我寄两万。”
听萧远这么说，冯姐急忙将书包推了回去，“不用，上次你给我的钱，我剩下不少呢，现在老太太的病稳定了，花不了那么多钱。”
“那就攒着，小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光靠你晚上摆摊赚的那几个钱，也不够。再说老两口，一个全瘫，一个半瘫，哪不得用钱。”萧远又将书包推了回去，“冯姐，你白天照顾老爷子和老太太，晚上还得摆摊，自己也得多注意身体，还有，再给自己添两件衣服，你看你，常年就这两身衣服。”
“姐都这个岁数了，还打扮啥。”冯姐苦笑一下，然后看向萧远，“小远啊，这些年，你给姐的钱不少了，要不是你，姐真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你跟姐说句实话，你现在究竟干啥呢，你可不能、不能做不好的事啊……”
“姐！”萧远无奈地笑了，“我跟人做生意呢，能做什么不好的事啊，你别瞎担心了。”
冯姐轻轻叹息一声，一只手搭在书包上，感叹地说：“小远啊，这些年，你做得的够多的了，你也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别把赚的钱都给我们，上次我和曹睿家的还说起这个事呢，她说不用再给他们家寄钱了，她们家现在收成也好了……”
“行了，冯姐，别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萧远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才微笑着低声说，“当初山洪暴发的时候，我们一个班五个战士，被洪水冲走了四个，偏生，这四个家庭一个比一个困难。当时只有一个救生圈，我最小，他们给了我，谁让我最后活下来了呢，就得替他们尽尽心，省得到了那边，给他们借口，再埋怨我。”
冯姐的眼圈有些泛红，“小远，不是你的错，遇上了，就是他们的命，没办法。”
“行了，冯姐，不说了，我还有事，得走了，这钱你收好。”萧远站起身，意有所指地说，“我可能还要出去一段时间，冯姐，要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嗯……”
萧远懒散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凉亭。凉亭中，冯姐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书包带，目送着萧远在街角消失，才轻叹一声，拿着两纸袋吃的和一书包钱，向着买菜的小车走去……
钻进那辆老旧国产汽车的萧远，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神有些迷离，脑中想到的都是当年那场山洪的情景，以及被洪水卷走的班长和战友。
“呼——”萧远长长地吁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坏事，但萧远从不后悔，如果有报应，那就冲着自己一个人来吧。
拿出电话，萧远再次确认一下地址，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发动汽车，驶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