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小道(1 / 1)

赵进一路上只感浑身麻痒难当,左眼刺痛钻心,已经漆黑一片。【全文字阅读.】待跑到山顶,见还没摆脱王氏父子,便慌不择路地从那条小道上跌跌撞撞跑了下去。小道上湿滑无比,他一个不小心右臂也被摔折了。

好不容易到了平地,赵进跑着跑着,只觉眼前景色甚是熟悉,越走越是心慌,可也不敢细想。等转过山石,到了小屋跟前,他心中豁然开朗,自己年轻时在这里生活过的片段清晰异常的一一闪过脑海。原来,这里便是他少年时被赵高丢弃到寺庙,又辗转去跟那位武林异人学习武艺的地方。

赵进想到自己曾将这位无名恩师害死在木屋中,心中不由地惴惴不安。可听见后面敌人追至,自己气力又已快用尽,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进木屋,藏在门背后。

他定了定神,抬眼一瞧,吓得“啊”一声大叫。只见地上有一具骷髅,看姿势便是当年自己恩师死前的模样。饶是赵进艺高胆大,身子也是不由地簌簌发抖,心中愧惧万分,赶紧扭过头不敢再看。

他一低头,又是一惊。只见自己全身的肌肤皆成了深褐色,上面又有一块块白斑相隔满布,样子恶心至极。想动一动,可手脚渐渐失去知觉,只能卧倒在地呼呼喘粗气。忽然想道:“我赵某人往日里自持武艺绝伦,杀人无数,那……那么别人在被杀或被我欺负前,是不是也有这般无助绝望的感觉?”想起自己生平所做的无数恶事,此时才幡然醒悟,不由地一声长叹,泪如雨下。好容易挨到了晚间,赵进神志迷糊,朦胧中见眼前那具骷髅化为一缕青烟,变成了师父,双目血红地瞪视着自己,向这边缓步而来。

窗外鸦叫声一片,空谷传响,一切都似回到了多年前他将恩师害死的那个晚上,只不过师徒两人的处境却掉了一下个儿。

赵进惊惧已极,却偏偏已动弹不得,喉头又似被棉花噎住叫不出声。生死间想起丞相赵高对自己的器重,想到平日侍从们将自己簇拥侍奉,娇妻美妾环抱入怀,还有那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在呼唤着自己。

可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是多么的虚无。即便曾经拥有,现在看来也是黄粱一梦。猛然间,他感到自己的喉头被师父一只有力的枯爪捏住,痛苦憋闷涌上心头,渐渐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王氏父子昨日追至这里,正好瞧见赵高钻进了镶嵌在崖脚下的木屋之内。他俩见赵进始终不出来,又怕贸然进去中了埋伏,只好堵住出口。双方如此僵持了一个晚上,直至徐兴的到来。

徐兴听到陈胜的死讯,难过了好一阵儿。后来听王玉说赵高就在木屋里,不禁想起雪雁的惨死,悲愤之情再难抑制,当即便想冲进去拼命。王平秦一把拉住他,道:“贤弟,小心埋伏。”徐兴气得放声大哭,叫道:“他……他害死了雪雁,我也不想活啦!”扭头急冲,飞起身来一脚将门踹了个稀烂。王平秦见此举吸引了屋内的注意,抢身上前,从窗户上跃了进去。

俩人同时到了屋内,一眼瞥见地上的骷髅和一旁的赵进。王平秦一脚踢去,发现赵进身子僵硬,原来已死去多时。只见他面容极度扭曲,眼睛大睁,嘴巴大张,惊恐万状,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王平秦看了看眼圈尚红的徐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这家伙害死了雪雁?”徐兴点头,简略把经过说了。王平秦和雪雁前些时候曾一起到大泽乡找到徐兴,对她人品性格很是欣赏,此时听见这位义妹的死讯,先是捶胸叹气,随后又手指徐兴,叫道:“雪雁妹子冰雪聪慧,世所罕见,你一身武艺,怎地连个女子都保护不了?”说罢又狠狠踹了几脚地上的赵进,扭头走到一边,面对着墙呼呼喘气。

徐兴黯然不语,心中却对王平秦生出股淡淡的敌意,不知他为什么这么痛惜雪雁,随后又想:“我也真小心眼,雪雁她人品俊雅,无双无对,本该得到世上所有人的爱护。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王平秦听他良久不语,长叹一声,扭头道:“贤弟,哥哥一时气愤难抑,你别见怪。”徐兴道:“王大哥教训的是,小弟这两天痛心疾首,愧疚不已,可怎奈已回天无力。”停顿了一会儿,不见王平秦回应,抬头一看,只见王平秦望着窗外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兴低下头来,见赵进浑身上下呈黑紫色,皮肤上还相隔浮起点点白斑,和好久好久之前花祖乡那两个被雪雁毒死的地痞死法一样。他心中暗道:“那两人是中思念草之毒而死,而致赵进死命的蜈蚣则是以思念草为食,无怪乎这三人的死状相同了。”眼前浮现出赵进死前的痛苦模样,对他的恨意似乎淡了一些。

王平秦凑过来,看了看地下的那具枯骨,奇道:“这山谷中原来还住有人家,不知这人生前是何等模样?咦,墙上还有幅画。”

宁隐公王玉此时也进到屋中,他顺着儿子的手指,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副描画海洋的大图,海面上还漂浮着一艘巨船,虽然是图画,但是船的样子惟妙惟肖,显是一艘无与伦比的万人巨作。海上面还有许多岛屿,上面勾勾划划了好多标记和蝇头小楷。他注视了良久,又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枯骨,忽然哈哈大笑道:“如果老朽我没说错的话,此人便是秦始皇曾派出海外寻找蓬莱山的徐福是也!”

徐兴和王平秦同时一惊,齐道:“什么,真的?”

原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妄想自己长生不死,便派出术士徐福带领船队远赴海外仙山,去为自己寻找长生不老药。徐福乃齐地琅琊人,是当时的著名方士。只因他博学多才,通晓医学、天文、航海等知识,且同情百姓,乐于助人,故在沿海一带民众中名望颇高。大伙传说他是鬼谷子先生的关门弟子。对气功,修仙还有武术颇有研究。他出航的时候,秦始皇刚刚登基,李斯为当朝丞相,也大力向皇帝保举他。后来徐福被秦始皇派遣,出海采仙药,怎知一去不返。不久全国上下都知道此事,有人说徐福已羽化成仙,有人说他在海外自立为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也有人笑话秦始皇痴心妄想,结果被人耍笑。秦始皇本人倒不怎么在乎,可后来赵高栽赃李斯时还是借此给他加了一条欺骗先皇的罪名。

不论怎样,从此以后徐福的去向就成为一个传说,随着时光流逝,大家也渐渐遗忘了此事,只有给后辈儿孙讲故事时才会提及。徐兴和王平高也只是知晓鱼遗剑里藏有长生药的制法所在,所以二人听说眼下这骷髅便是徐福本人,如何不惊?

王玉哈哈大笑了好一阵,一手指天,叫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老天爷,你能奈我何?哈哈哈……”笑声得意已极。

徐兴觉得他样子反常,不想多看,转身大步欲出门去,刚到门边,突然想起秦舞阳曾跟自己说过徐福遗留长生药丸的真正目的,正待转身告知王玉,猛然就觉后脖梗被大力一击,登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徐兴幽幽醒来,只觉着自己后脖处疼痛异常,嘴里也被塞了块破布。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躺在小屋之中,赵进的尸身和徐福的枯骨仍在身畔,只是王氏父子不知去了哪里。

他想舒展一下身体,却发现连自己的手腕脚腕都被牢牢捆住,丝毫动弹不得。正在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正是王平秦的声音,只听他道:“爹,你的意思便是那徐福当年奉嬴政之命出海,已经在蓬莱山上寻到了长生不老药。只是他不想将丹药交给嬴政,又怕被武功比他高的人抢去,所以才隐居到了这幽谷之中?”

另一个声音道:“嗯,从屋中那副出海图上看,确是如此。但是估计他又怕自己的功名被世人遗忘,所以才在鱼遗剑中留下线索,叫人们据此知晓长生药的确在他手上。哈哈,不想为父我奔波半世,天可怜见,终于在徐福的藏身之所找到了长生丹药,哈哈哈……”笑得开心至极,正是王玉在说话。

王平秦道:“爹,那他怎么得到的鱼遗剑呀?”王玉道:“唔……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荆轲未得到这剑之前,它是在徐福手中也未可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宝剑和神药不都已经归于咱们了么?”

王平秦“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奇道:“咦……不对呀……”王玉道:“怎么?”王平秦道:“徐福既然得到了长生不老药,为何还会死在这里呢?”

王玉道:“哦,这个嘛,为父适才检验了一下他的骨架,发现他小肠处肋骨发暗青色,应该是中了断肠散才致死命。看来这长生不老嘛,也只是在常态下才能实现,并不能保证百毒不侵呀。”语气颇为黯然。

王平秦道:“哦,也不知这位精通医道的徐福死于何人之手。”

徐兴在屋内听得清楚,想起师父秦舞阳说过,那些长生药丸本是徐福求药不得,愤世嫉俗之下自制的天下无双的毒药,没想到宁隐公却要千方百计的吃它。他心里暗叫:“究竟是谁将我击晕的,王老伯难道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些长生药丸可是吃不得呀!”他心中虽这样想,可苦于口齿被堵,发不出半点声音。

正在这时,听得屋外又传来脚步声响,徐兴如今耳力敏锐之极,光听脚步就知又有两个人到了屋前。果然,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王大哥,你在这里呀。你可见过小甲……徐兴了么?”正是花涟的声音。

王平秦道:“我……”刚说到这,就听花涟“啊”一声轻叫,随后便没了声响。另外一个女声“哇哇”哭了几下,也是嘎然而止,正是果果的声音。徐兴心知有变,着急万分,在地下乱滚乱磨,妄想解脱绳索。

只听王平秦叫道:“爹,你干什么?”王玉嘿嘿一笑,道:“倘若这俩个女娃一会儿进屋去,看见瑜儿在里面,那咱们的计划都叫他们窥破啦。日后传扬出去,咱们父子如何立足于江湖之上?我没将她们一击点死已经是手下留情。现在她二人都已昏厥,一会儿你把她们丢到大河里去喂鱼!”

徐兴一听,瞬间明白打晕自己的人是谁。他心中发凉,怎么也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话。脑海里蓦地记起陈胜在世时,说过他对宁隐公为人的看法。当时自己还不太相信。此时再想起来,只觉得句句在理,直想得冷汗直冒。

王平秦急道:“那徐兴兄弟怎么办?”王玉冷笑道:“做大事者,牺牲在所难免。看他在咱们庄上住过几年的份上,我饶他不死。但他已知道徐福的藏身之所,为了以防他泄露出去,咱们须将他眼睛弄瞎,舌头割去,双手剁下,这才可以放他走路。”

王平秦叫道:“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生不如死!”王玉尖叫道:“那又怎样!我为了得到长生丸几乎花费了半生的心血,连官位也放弃了。要不然,凭着赵高那点微末道行,哪是你爹我的对手,现在当朝丞相的宝座应该是我的!这其中的隐忍和辛酸又有谁能体谅?”

王平秦黯然道:“如此说来,那爹你前些年在庄上,举办的那场夺剑推盟会莫非也别有用意?”王玉笑道:“孩儿啊,你可知那鱼遗剑有多真贵,江湖上多少人欲得之而后快,为父怎会么如此轻易的让与别人?”

王平秦叫道:“那你自己偷偷藏起来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举办那场盛会呢?最后为一把剑弄得庄破人离,这才如你的愿么?”王玉正色道:“平秦,放肆!这是你跟爹爹说话的态度么?”

王平秦扭过头不说话,王玉长叹了一声,又道:“也罢,你既想知道,为父这就告诉你原因。”屋内的徐兴听他要讲述鱼遗剑的来历,忍不住好奇心起,静静的侧耳倾听。

只听王玉道:“话说那年秦国还未一统天下时,为父已在咸阳为官,当年秋天,你未去世的母亲带你们两兄弟去祖母家探亲。临行之时,为父的好友张飞龙来到了咱们家,你可有些印象?”

王平秦想了一会儿,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张老伯那时见我在院中练武,还指点了我两招冲鹤拳呢。”

王玉“哼”了一声,道:“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学也罢。你们母子三人走后,家中清闲,张飞龙便常住下来。他和为父那时交情甚好,且两人的性格都是争强好胜,每日便以打猎为乐,谁的猎物多就是谁赢。可几天下来,打到的猎物总是一样多,谁也不服谁。就这么过了十多天,我们听朝中传来消息,说是燕国派了两名刺客来刺杀皇帝,所幸没有得逞,一名刺客被当场格杀,另一个被活捉。为父当时武艺不低,一直在朝中小有名气。果然过不多久就被派去看守那个被生擒的刺客。我接到命令后,为了万无一失,便把在家做客的张飞龙也叫上,以为凭我们二人的武功足可看住这个刺客。谁知就是这一念之差,变成与虎谋皮,终于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以至于今天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抢鱼遗剑。”

王平秦听父亲说的如此严重,料想其中必有曲折,便问:“爹你说的莫非是那年轰动一时的荆轲献图?”

王玉道:“正是。荆轲刺秦不中,当场被乱刃分尸,死不瞑目。他那个活下来的同伙叫秦舞阳,已被收监。我和张飞龙去看他时,见他被锁在大牢里,浑身血迹斑斑,整日里胡言乱语,便似发疯一般。我与张飞龙带人连守了他两个夜晚,见他并无异常举动,也无人来救,便放松了紧惕,将手下士兵遣散了一半。可没想到兵力一散,这第三天的晚上就出了乱子。”

徐兴在木屋内侧耳倾听,想了解一下师父的生平,心道:“师父一生太过凄凉寂寞,全因他为刺秦失败而愧疚自责。其实,就算嬴政被荆轲刺死,秦国顶多是换个国君,然后再兴兵灭了燕国,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如此说来,刺秦失败反倒比成功更能让天下安生些。”他转念一想:“可惜秦王不懂以仁爱治理天下,如今百姓四处造反,大秦再无安稳之日。”

只听屋外王玉又道:“到了第三天天刚见黑,我和张飞龙便去守在大牢旁,我们见秦舞阳仍旧疯疯癫癫,便让所有看守的士兵都回去休息,只剩下我们哥俩靠在牢边喝酒谈心。谈着谈着,张飞龙说了一句‘天下武功,当以势猛气沉而取胜,广西铁柱门的蔡老拳师便擅此道,可称的得上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话刚说完,在牢里一直傻笑着的秦舞阳突然说了一句:‘放屁啊放屁,好臭!’张飞龙一听大怒,捡起一块石头便向牢里丢去。没想到秦舞阳用脚一拨,那石头又飞回来,穿过铁栅栏不偏不倚打在张飞龙脑门中间,将他额头打起个大包来。”

王玉说到这里哈哈笑了两声,颇为幸灾乐祸。徐兴眉头微皱,听他又道:“这下张飞龙可不干了,找来一把长枪要扎秦舞阳。为父想看看这两人的武功底子,所以也没加阻止。可谁知等长枪扎进牢笼时,却被秦舞阳一把夺过。这厮往前一送枪尾,戳中张飞龙的穴道,张飞龙立时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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