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李淳乘着家中无人注意之时,连忙将身上打理干净,省去了被家人责问的麻烦。待母亲做好饭菜,父亲与大哥李朴忙活完面摊的生意后,全家人围坐一桌,李淳再次提出想要习武一事,岂料父亲厉声喝止了李朴的询问,态度决然,将李淳习武一事论定为不自量力,一厢情愿。李淳听此已然明白习武无望,便也不再提。
翌日,旭日初升,缃霞漫天,李淳起床甚早,操起一柄柴刀,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匆匆出门。
在小镇偏东的一处废旧寺庙中,李淳与向鑫、沈炀二人会合,也不提及昨日狼狈之事,便相约到后山捕点野味打发时间。
看着沈炀从家中带出的一把稍小的杀猪刀,以及向鑫翻出包裹里的一些佐料与打火石,李淳问道:“小五和小四呢,怎么没看到他们来?”
向鑫道:“小五被他父亲禁足,可能是昨晚回去给发现了;小四已经开始锯木头了。”
浉河镇位于蜀中盆地边缘,周边山河环绕,其中山中野味倒也不少,李淳一行便经常相约靠近的山头寻些肥鱼野鸡,以此为趣。
行至一处崖头溪涧,三人抓鸡的抓鸡,捕鱼的捕鱼,一时忙得不亦乐乎。三人显然精熟此道,未过多久,已收获颇丰,李淳拾木劈柴,向鑫生火搭架,沈炀则负责操刀掌厨。
一番烘烤,上了佐料,野物的肉香味四溢扑鼻,馋得三人食指大动,争先恐后的吃了起来。
“嗯,外焦里嫩,香料入里,二哥,你手艺又精进了不少啊!”李淳狼吞虎咽之际仍不忘夸赞一二。
吃完,三人留此小憩了一阵,眼看时辰也不早了,方才起身,悠哉悠哉的往回走。然而,还没走多久,一阵金戈交接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三人六目相对,心中惊奇,决定上前一看。
三人拥簇一团,躲在一颗大树之下,仗着周围茂密的灌木草丛不易被发现,双目大瞪,好奇的看着不远处正发生着从所未见的一幕——几匹栗色毛发的好马已被人屠宰在地,十几个黑衣蒙面的神秘人正围堵着中央服饰相近的三男一女,显然是一桩蓄谋的截杀。
被围困的三名男子中,其中一名浓眉大目,俊俏英挺,一人抵住了数人的攻击,显是武艺不凡,另两名男子长相平平,没有浓眉男子的雄风气概,打斗起来也显得十分的吃力,武功显是没有浓眉男子的高超。而那少女年已及笄,甜美可人,乌发结垂,体态轻盈,却也身怀武艺,一对鸳鸯刀使的纯熟,与三名黑衣人斗得不相上下。
“汐汐,小心!”三男一女中武功最高的浓眉男子叫道,一把宽厚的大刀犹如蛟龙出海般的气势,荡开了身前的两柄长剑,堪堪截住了刺向少女的三柄长剑。
一位黑衣人忽的冷哼,口气似头领:“果不愧是‘蛟龙’林成峰!不过今日管你如何嚣张,也是阻不了我等的,摆剑阵!”说完,单手一挥,众黑衣人立刻改换步法,交错纵横,形成一道凛冽的杀阵!
“这是‘秋蝉剑阵’,你们果然是慕容老贼派来的!”林成峰大喝道,已将黑衣人来历摸得一清二楚。
“废话少说,今日便将尔等降服于此。”黑衣头领冷笑道,口中发出一声哨响,十三名黑衣人组成的剑阵蓦地发动攻击,杀机大盛。
林成峰武艺最高,将三人护于其后,自己迎向阵头,一时间压力猛增,剑阵优势尽显无疑。眼看情况万分危急,林成峰急中生智,看出了因人数有限,剑阵显露出的不足,忙对身后三人道:“王霆,看准时机,带着师妹先走!”
话一完,林成峰手中大刀上下翻飞,荡开了数柄剑,猛然攻向最为薄弱的阵尾,同时大喊道:“趁现在!快!”
王霆二人如何不知,乘着剑阵的缺漏,立马施展轻功,逃了出去。
那黑衣头领心中一急,刚想追去,谁知林成峰一刀迎面劈来,刀势不死不休,只得提剑格档,眼看自己抽不出身,连忙下达指令:“三、五、六,你们先追。”
三名黑衣人立马停手,朝着王霆二人追去。
林成峰哪能让其得逞,一个箭步上前,就要留住三人。然而黑衣头领毕竟不是无能之辈,剑芒一闪,紧紧的缠了上来,让林成峰一时无法抽身。
场中激斗正酣,李淳三人何曾见过这等刀光剑影的激烈场景,一时都看得痴了,直到被截杀的一男一女突破重围,朝己方奔逃而来时,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禁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三名黑衣人已经追来,眼看就要拖住王霆二人,王霆突然止了步,转身拔刀道:“师妹,你先跑吧,我来断后。”
那少女也停下脚步,眼眶泛红,正犹豫不决,却听得王霆大喝一声“快走”,咬了咬银牙,边跑边道:“师哥,你们一定要小心!”
少女逃了几十步,忽的神情一紧,脚步飞快的滑向右侧,鸳鸯刀噌的一声双双出鞘,死死盯着左侧灌木丛间的身影,凛然道:“何必鬼鬼祟祟的躲在一边,有胆出来!”
于是,李淳丢了柴刀,沈炀丢了杀猪刀,三人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女侠,我们是好人,你可别误会了。”向鑫赶忙解释道。
“对对,我们是无辜的,女侠,女侠你不会杀了我们吧?”沈炀轻声附和道,却换来向鑫粗鲁的一脚。
少女皱眉打量着三人,看出三人并无练家子的精气神,知道刚刚虚惊了一场,便要拔腿逃去,却忽然听到李淳开口:“一看姑娘便知不熟此地,这般向前只会遇到悬崖溪流,现下情况紧急,我等愿为姑娘带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到李淳这么一番话,不仅向鑫沈炀哑然无措,连少女也愣了一愣,随即细看了眼李淳,心忖对方说的也不无道理,料定李淳三人玩不出什么花样,便道:“好,姑且相信你们,最好别要耍什么花样。最好快点,别让他们追来了!”
李淳哪用得着她来提醒,虽没有练过武功,但常年上山捉野游戏的,脚力也还算过得去,当下领着众人突入高木矮灌间,抄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近路,风也似的赶往浉河镇。
四人跑的甚快,不到小半时辰就到了浉河镇,李淳三人已是大汗淋漓,努力的喘着气,而那少女仅是额间冒出些许汗珠,面色更加红润了一些。
“好了,到了这里暂时是安全了。那咱们就此别过,若以后还有机会相遇,定会登门拜谢。”
少女说的信誓旦旦,但李淳三人都知道这世界之大,以后相遇的机会只怕甚是渺茫,又何谈拜谢。这个不平凡的上午,三人对这如风一般出现在三人生命中的美丽少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
就在少女准备告别离开之时,李淳却道:“姑娘,我之前瞧见你们的包袱都在另一人身上,只怕姑娘身上没有什么盘缠,风餐露宿的反而更加危险,若斗胆邀姑娘贲临寒舍,待与你师兄他们会合后再上路,姑娘敢否?”
“哦?”少女眨着星眸,好奇的看着李淳,不知对方的盛邀意欲何为,更不明这看似与自己同龄,也就一介小镇家人子,为何会有一种少年老成,不骄不躁的神秘气质。虽听出了对方的激将,但似乎李淳每次都说的有理有据,少女略一考虑,颇有几分侠女气概的道:“为何不敢,不过可能我还要耽搁两天,这阵子就叨扰了。”
李淳见少女被自己说动,不禁一喜,同瞠目结舌的向鑫二人道别后,便带路朝自家走去。
“差点忘了,不敢请教姑娘芳名。”李淳带头在前,边走边向始终距自己两步之远的少女问了一句。
“你呢?”少女反问道。
“李淳,淳厚的淳,父母希望我老实淳朴度一生。”李淳如实道。
少女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阵娇笑,嗤之以鼻道:“淳厚?我看就这词儿与你最不搭调。”见李淳斜视过来,话锋一转,“我叫……奚罗。”
“原来是奚姑娘,现在快到正午,我娘应该在家做饭,等下回去要是问起缘由来,就说你在河边见我溺水,救我上岸后,我死活拉着你报恩。”李淳听奚落这名字稍显怪异,想是对方可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不过双方并不熟识,也不好冒失发问。
奚罗噗哧一笑,笑靥如花,“你这理由倒好。不过,哪有人报恩,死活把人往家里领的。”
此时已到了浉河镇的东街集市,周围路人渐渐多了起来,奚罗就这么嫣然一笑,顿时引来了众多路人惊羡的注目。奚罗自知此时不宜显眼,便不再发话,李淳也极为配合的沉默了下来。
两人走过一个处街角,李淳眼前忽然一亮,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着杏黄衣裙,有着万千玛瑙之泽的青丝,面若嫦娥,肤如凝脂的清丽少女,却是昨日一眼而别的柳玥。
柳玥显然也恰巧看到了李淳,嘴角微微牵动,却看到了走在李淳身后的奚罗,欲言又止,眼眸如水波濯秀,神色中透露出一股令人无法捉摸的意味。
也不知是今日天气太好,还是情况太糟,李淳只觉心中野马乱撞,想要鼓起勇气打个招呼,但是感到对方似乎透露出一股清冷拒意,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两人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喂,那是熟人吧,怎么都不打个招呼?不会是因为我吧,你俩倒是挺有默契的。”奚罗有心调侃,说得直白。
“哪有的事!”李淳脸一红,忽而轻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失落,“只是小的时候我们两家靠得近,时常一起玩,后来她家里发迹,搬得远了,加上都已长大,懂得男女之别,也就渐渐生疏了。”
奚罗看着李淳,轻声道:“有些人就算离开了,风也吹不散湖中的倒影。”她皱眉抿嘴,酒窝微显,似乎又想起了同门师兄,不禁自语:“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毕竟有林师哥在,没那么轻易给人欺了。”
李淳见状,安慰道:“是啊,我看你师兄武功了得,那些人不过是些陶鸡瓦犬,你还是宽心吧,免得少年愁,白了头。”
奚罗颔首微笑,但神色中仍旧掩饰不住那份担忧。